他脑子里是不经意浮现了谢余第一次穿皇帝礼服的模样,彼时他们说了好些话,寒无见如今只记得当日很高兴,甚至是亢奋的,至于具体说了什么,竟一句不记得了。回忆起当时的快乐开心,如今只觉心静如水,叫人唏嘘不已。 所以他想着,阿余穿着那么好看,兰因也定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莫非是因为我是个官奴,不配叫陛下给我开眼界?”寒无见是在开玩笑,说完察觉自己是不是太忘乎所以了。他和谢兰因私下腻在一起总是容易把一切简单化、容易失态。 谢兰因帮他把被子重新拢上来:“你想看那就下次好了。我下次带你入宫,很快就好了。还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了解,我下令赦免你们寒氏一族,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再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你家人想必也很快到京城,到时再把寒氏旧宅还给你们重新住下,你觉得如何?” 谢兰因说完,寒无见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了。谢兰因这样做当然是值得他高兴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比起开心,更大的不安和恐慌压在了他的心头,和上次遭四王爷“污蔑”的罪名一起,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样做的话,你不会遭到反对吗?” “会,那又怎么样。”谢兰因冷笑一声,“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就算是换一件礼服的刺绣方法他也能引经据典吵的不可开交,为一个繁复制度的去存跪上毫无意义的三天三夜。这种没意义的事情真的受够了。我不喜欢他们的拖延和繁杂,所以我决定好的事不需要再二议了,我不是蠢货和昏君,我有自己的看法和决定。” 寒无见知道谢兰因一意孤行得很,只怕未来行政更是专断。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万分担忧,尤其是涉及了寒氏一族。 “这事还是太急了。”寒无见忧心道,“你的人对此肯定会剧烈反对,叫你不得安宁。我父亲他们也……”未必肯领情。 寒无见自知不是最了解自己父亲的人,但对其行事还是有着最基础的认知的。寒祁之注重荣誉名声,恐怕对谢兰因感官极差。如果让他得知自己儿子跟篡位夺权者的关系…… 谢兰因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谢兰因倒很乐观,“他们反对不了什么,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他们再想闹腾也腾不起什么浪花,最差不过多方面内战,我知道他们不敢,就像他们以为我不敢一样。你知道我没什么不敢的,某个意义上我简直是一无所有,有什么输不起的?除了你。” 他前面的话都很果断坚决,脸上带着一贯嘲弄的表情,说到最后他转向寒无见,声音几乎是立刻变得柔情了,一丝转圜也没有,表情也深情了起来,叫原本一本正经听着、随同他一同分析情况的寒无见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 “别担心。”谢兰因倾身吻了寒无见额头,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动不动就安抚寒无见“别担心”“放心”“没事”一类,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最缺乏安全感的人,却竭尽全力想为他创构最安全的环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不多了,我今天必须得走了,明天还有点事。” 寒无见摸了摸他的脸:“这么急还过来,难为你了,下次这么晚就别来了。” 谢兰因贴着他的脸摇了摇头,倔强拒绝:“不,我要来吵你。” 寒无见笑:“好吧好吧,给你吵。”
第131章 通报 谢兰因来呆的时间不多,但次数很勤,在寒无见养伤的时间内包揽了绝大多数的夜晚。与此同时,外界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周使臣的到来扭转了一些舆论的风向,暂时把有关寒无见的阴谋论削弱了一些。但明眼人谁都清楚,外域使臣进贡时节只在年末或者有重大典礼的时日,他来的悄无声息,到京城才使消息传出,瞒也瞒不住。这只能说明事情的不简单,甚至是蹊跷的。 其实无非可能是这么几件事,联盟,割地赔款,联姻之类。 应该是联姻。寒无见想。他已经听见了风声,谢兰因之所以入关成功,和他同自己联盟许下的好处无不相关。 朝中之所以对谢兰因立后之事催的不紧,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知道中宫之位是要留给异国公主的。这样也好,他们准想,在这样一个世家并起的时候,让任何一家的女儿坐上那个位置,别家谁都不会服气。 如今又是皇权盛世,权力下达世家这里已十分均匀,再没有从前寒氏一家独大般的垄断特权,连君王也要敬上三分。谢兰因亲自掌管军政势力后,这种情况可以说从此销声匿迹。 所以让外族女人做皇后未必不可,更能平衡势力——只要这个女人不怀孕即可。谢兰因脑子应该没那么笨,不至于留下异国血脉。 联姻之事可以说几乎是板上钉钉,更有甚言自宫中传出,陛下同大臣已经在商议筵席细节、召集绣娘开始制作婚服了。 寒无见正在看兵书,小夏子进来,端进一盘洗好的瓜果,看着寒无见不像入神的模样,倒像是在发呆。 夏知踟蹰地叫了一声他:“寒大人?寒大人?” 寒无见回过神,看了一眼他,笑了:“怎么了吗?” 夏知走过来,翻了翻茶盖,“这茶都凉了,那个该死的林伯就知道偷懒,他……”夏知忘乎所以地骂了一句,又连忙与寒无见道,“我再去给您换一壶,这天气都在转凉了,您怎么还能喝凉的呢。” “不管林伯的事,是我叫他不用过来打扰的。你也不必这么时刻盯着我的,太麻烦你了,你歇着去吧。”寒无见认为自己如今也只是一介庶民,并不真的有使唤他的权利。夏知倒是自始至终要把自己在其面前降个等级,寒无见有时甚至感到颇为无奈。 夏知见他如此随意,自己也放了放心,看了一眼窗外,矮身坐到寒无见身边。寒无见知道他又要来说什么“秘密之事”了。自从夏知“确信”了陛下与寒无见的“好事”,他就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每次他有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左右都是因为兰因。 “大人,难道您就没听到那么一些……风声?”他用了这个词,来探寒无见的底。 “什么风声?”寒无见想了一想,笑了,“你是指外面有关我的流言还是?” 因着寒无见和四王爷的事,还有寒氏被赦免之事,纵使宫廷保密,外界也多少捕风捉影到了些什么,京中流言无非是说寒无见与陛下做了什么秘密交易,因此勉力保下了他,还有一些关于荣安王谋杀的的事,多少都扯到了他和谢兰因的头上。寒无见在思虑这之中是否有什么人在左右流言,或者说,推波助澜。 “是关于陛下娶皇后的事啊!”夏知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就里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声音大了一度,很快又调小下来,“这事全城都快知道了,南周特使来朝,为的就是商谈联姻之事。难道您就不曾有所耳闻?” 寒无见舒眉:“原来你说这事。这事我听到过。不过我想,可能有什么误会?” “这还能有什么误会?”夏知惊讶,“莫非,您就这么相信陛下?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没来不正表明了他政事繁忙?不一定要他日夜相伴才是。”寒无见笑,“他也许正是在忙着接见特使,无暇顾及其他,也在情理之中。” “不啊,大人,一看您就是个心大的,我告诉您,这君王,还真得是日夜相伴的好,否则他就会忘了您的好。” 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得寒无见有些忍不住笑。寒无见道:“小夏子,你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我并不是他后宫的女人。”说完他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对,第一,谢兰因的后宫没有等他的女人,第二,纵然是女子也未必都时刻期盼着夫君来相伴,女子多也有自己的要事。 寒无见一时拿不定主意,夏知又道:“大人,你真的把心放得太宽了,这样不好。” 寒无见只好从着他:“好吧好吧,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夏知一想,道:“你给陛下写信吧,随便写点什么。您之前完全就只是给他穿个条子,陛下怎么看得出来您对他情意深厚呢?” 寒无见想着也是,遂答应了下来。 夏知当天就把寒无见写好的信送入宫中。 谢兰因果然在忙联姻的事,他还要为特使举办接见宴席。夏知在门口听了一个新养起来的耳目的消息,只恨不能当即撕了寒无见写的换上自己替他写的痛斥信,这君王不能信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道理,自古就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 谢兰因忙到晚膳都在御书房随便吃了,门口还站着几个臣子,手里拿着折子,也不知道又是来干嘛的。夏知本以为今天是见不着自己了,往常谢兰因忙也并不总是见他,只要他托人转交东西或传递话语。结果下一刻他就被叫进去了。 谢兰因正在吃饭,身边堆着一沓纸,夏知把信送上来,他看了一眼夏知,像是烙个大概印象,快速道:“今后不要再走前门,从后面进来,也不必通报了。让掌事的看一眼你的样子记下来便可。” 夏知佝偻身子站着,心里要替寒无见说话的万丈豪情在真正对上谢兰因气势的时候还是瞬间就垮了下去。 谢兰因夸人骂人都一个表情,吃饭也是一副很讨厌的样子,好像这很麻烦。 谢兰因看人千遍一律跟看死人一样,要是他高兴,眼睛里会带点嘲弄。要不是夏知看到过他跟寒无见在一起时亲昵的模样,根本不会认为这个心理扭曲的魔头会有寻常人的感情。 “怎么?”谢兰因见他不回话,不耐得瞥了他一眼。 夏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一瞬间仿佛又回到第一次面圣、见到谢兰因的时候,一着不慎师傅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夏知慌忙跪下请罪:“没、没,奴才是在……在担忧寒大人。” 夏知脱口而出,心中暗骂,谢兰因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他从一堆账目里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夏知快速眨了两下眼:“寒大人,忧戚甚重。他、吃也吃不好,睡也不怎么踏实。再加上那本来就是乡下地方,寒大人身娇体贵的,哪能一直……害,奴才都是瞎说,瞎说,哈,大人自己肯定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他身娇体贵?”谢兰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真这么觉得吗?” “当,当然了,当然,奴才不是什么读书人,约莫认得几个字,只要会看账单。但是奴才说这些都是奴才真心实意的,真心实意为着大人……和您好。” 谢兰因偏头,似乎在思索,不过也没想多久,他道:“你说的有道理。他不能总住在外面,我找他也太不方便。我本以为过些日子便清闲了,这事情只怕入秋越来越多。” “对对,奴才也这么觉得。”他欲上前,又很快退下,吃了点甜头,他压下心里的波涛,进一步大着胆子道,“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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