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气息尽数喷洒向裴卿,两人凑得近,宋清安又感受到回流来的温热气流。她心底有声音叫嚣着,叫嚣着“杀了他”。 榻上气氛剑拔弩张,偏此时,银光猛然亮起,伴随着轰然雷声。 宋清安的脸被映照得惨白,但眼眶却泛着淡淡的红,淡色瞳孔被光照得清浅至极,显出几多疯狂。 心底泛起诡异的酸涩,裴卿舔了舔后牙,强自忽视了这一感觉。 尽管脖子被人掐着,他依旧面色如常。倒更像是宋清安被人扼住了咽喉,做着痛苦挣扎。 宋清安重重一喘。 他越是淡然,宋清安便越觉得自己失态得可笑。
第153章 真心 “我若无半分真心,那日遇袭……我又何必守着你……” 宋清安断断续续说着,像是强压着声音中的哽咽。 “我完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也不必在兄长寻来时,替你遮掩半分。” 裴卿轻嗤一声,温温道:“话虽如此,又焉知当日之事,是否是公主一手谋划呢?” 他的每一字,都似重锤般,一点一点敲击着她,令她头痛欲裂。 宋清安真是恨不能将他掐死在榻上。 银光一亮一灭,帐中重又暗下,她却像是清醒了些,惶惶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方才那一瞬,冲天的杀意几乎将她理智尽数吞噬。 她只想……只想杀了面前这个亵渎真心的人。 眼下宋清安恢复了清明,她不免后怕,但那阵怒意仍未消散。 “你……真是这般想的吗?” 宋清安沙哑着声音,缓缓问道。她其实使不出什么力了,她全然是想再维持些体面,迫着自己压住裴卿。 但她心里清楚,甚至不用裴卿动手,她只要一松力,便会往旁跌去。 裴卿的沉默,当真让宋清安感到一阵窒息。 她眼中泛起温热水意,伴着难以忍受的酸涩感。 扼在脖间的力道散去,裴卿却没有动。 事实上,他倒宁愿宋清安继续掐着。 平静水面下孕育着汹涌暗流,裴卿微微动了动。宋清安这点气力与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可能都留不下什么痕迹。 但苦涩的痛意如丝线,从心口像四周散去。 他受过许多伤,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全身武功尽废。 但好像……也比不过如今这一遭。 裴卿又握了握手掌,难得感到些茫然。 宋清安颓然松了手,强自稳住身形坐在一侧。 “罢了……我确实不该问裴掌印这些。” 她暗自咬着牙,压住颤抖的声线,故作平静道:“既如此……裴掌印便走吧,我想歇息了。” 裴卿漆眸沉沉望向她,不知在想什么。 宋清安低着头,听身侧静了片刻后,便传来窸窣声响。随后身侧一轻,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似水,将她包裹起来,渐渐涌入口鼻中。绵绵雨声吵得她额角胀痛,突突跳着。 宋清安将自己蜷起来。 她只低低抽泣几声,便突兀地低笑起来。 她早该想到的……为何今日要来自取其辱? 从前不论如何缠绵……他总是衣衫齐整,哪怕他都愿将过去告诉自己,但仍不愿让她靠近一点那处。 若如此,裴卿又怎会让她真正插手进他的事中? 哪怕只是关心而已…… 宋清安当真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竟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揣着天真的幻想。 说到底,最初……最初她的目的,不只是利用他而已吗? 怎么就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她还那样愚蠢地沉浸其中,享受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情也好……爱也罢……都不该是她有的。 她甚至快忘了,自己应当做什么。 宋清安将面上的泪痕胡乱擦去,按住乱跳的额角。 但胸口仍在剧烈震荡着。 那一瞬间的失控,令宋清安心悸到了现在,甚至没有半点平静下去的意思。 她当真觉得,若彼时自己手中有匕首,定会毫不犹豫地捅下去。 她似乎……似乎比先前更严重了。 宋清安皱了眉,按着自己的胸口,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为何……为何越来越像她的父亲? 宋清安忽喘了几息,生怕动静太大引来人,又立刻咬了唇瓣,腥甜的气味渐渐在唇齿间逸散开。 唇上的疼痛也终让她清醒了些。 先前裴卿在还不觉得,但他离开后,宋清安忽感到莫大的孤寂。 她后知后觉想着。 为何当真走了…… 宋清安一舔唇,口中血腥气愈发浓烈。 殿外的雨势不曾小半分,整座京城都被大雨笼罩。 铺天的雨,似是要洗刷尽一切污秽。 而那个该离开的人,却并未离开。 明光宫内殿窗前,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自屋檐上落下的雨水连成了水幕,裴卿低眸,静静站在窗前,却一动不动,像是怕惊着里头的人。 尽管不曾淋到雨,但夜里潮湿的水汽自四面袭来,被衣料吸收,依然凉得很。 他自是可以用内力将衣物烘干,然其却任由泛潮的衣物贴在身上。 裴卿抬了抬手,想搭上窗棂,但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宋清安在榻上坐了一夜,直到雨停时,才勉强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一窗之隔外,有人静立至雨歇。 裴卿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从衣襟中取出了什么。 他手掌攥着,良久才摊开。而躺在他掌心的,是两枚最寻常的宫女戴的耳坠。 裴卿长久凝视着,有些走神。 初遇那夜,宋清安便将这副耳坠子交给了他。 裴卿看向窗台,似是在思考是否要将耳坠放上去。但片刻后,他还是将耳坠收了起来。 罢了……便让他留些私心吧。 若真有那一日,他至少……还能带着她的东西走。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她的。 裴卿嗤笑一声,身影消失在弥漫起的水汽中。 -- 竹烟照旧没在内殿里看到裴卿身影,不过这也是常事,她便没放在心上。 然她拉开帷帐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宋清安面色苍白,唇上还留着血印子,锦被胡乱团着,实在狼狈。 先前公主至多身上有些痕迹,可不曾这样明显过。 掌印也太没轻重了些…… 竹烟兀自嘟哝着,一面悄悄将帐子放了下去。 公主瞧着没歇好,让她再睡会儿吧。 对了……那封信,公主要交予谁来着…… 竹烟在殿中顿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向妆台拉开了屉子。 然这点响动却将宋清安弄醒了。 她轻嘶一声,在榻上翻过身,半眯着眼支起了身子。 竹烟也顾不上什么信,忙小跑着去瞧她。 “公主不再歇会儿吗?婢子瞧着,公主精神不太好。” 竹烟委婉着措辞,眸中流露出担忧。 宋清安低眸,轻摇了摇头:“无事,给我梳妆。” “公主,那封信……” 宋清安一默,幽声:“送给兄长吧。” “……是。” 竹烟自是察觉到宋清安情绪的古怪,她没再多言,只按吩咐退了下去。
第154章 误事 宋清安倚靠在榻边,理着混乱的思绪。 雨夜里的一切都像梦似的,尽数向她涌来,带着强烈的不真切感。 可偏生又是真的…… 宋清安闭上眼,眉间染上愁色。 如何就到了……这般田地呢? 她原只想求一份安心啊…… 宋清安一咬舌尖,钝痛感却没能让她清醒半点。 她扶着榻沿的手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若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然听得珠帘响动时,宋清安便立刻敛起了所有心绪,只微红的双眸透露出她曾有的失态。 竹烟瞥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昨夜……到底怎么了? “公主想何日将东西送出去?” 竹烟一面给宋清安梳着头发,一面轻声问着。镜中的人瞧着心不在焉,不知盯着何处出神。 良久,她眼珠动了动,像是反应过来:“……今日吧,若是今日不便,明日也可。总之,尽快就是。” 竹烟应一声,她原是可以亲自去的。但瞧着宋清安这幅模样,竹烟觉着自己还是得待在宫里,送信的事……就交给观山吧。 梳齿擦过长发,一顺又一顺。方才竹烟问起那事便是想说些话分散宋清安的注意力,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尽管宋清安面上瞧着没什么异样,但竹烟陪侍多年,又怎会觉察不出来。 发髻挽好了,竹烟正欲按寻常惯例去拿发簪,宋清安却先她一步,取过簪子往髻鬟上戴去。 竹烟瞧着从前宋清安常戴的步摇钗环,此时孤零零躺在妆台上,心中不免有了猜测。 这些都是……掌印大人送的。 公主与掌印大人……吵架了? 竹烟心中狐疑,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只想着等会儿寻观山的功夫,该顺道去向刘泉打听打听。 宋清安揽过铜镜,仔细照了照,拿过口脂小心点在了唇上。 那血印子虽已被擦掉,但破口仍在。若不遮掩一番,实在有些明显。 她小心避过口子,待点完口脂,见那道小伤口不甚明显了,这才放下心来。 “公主,今日可要做什么,需要婢子去打点一下吗?” 见宋清安起身,竹烟欠身让开,一面问道。 “……我再想想,你先去吧。” 宋清安柔声,行至窗前,将窗棂打开。 雨后初霁,窗外之景都似被洗过般干净。凉风轻拂过面颊,她盯着窗外出神。 竹烟好奇跟上去瞧,却见窗外景致别无二致,不由蹙了蹙眉。 “公主在看什么?” 宋清安眼睫低垂,望着窗前廊下,半晌低声:“无事。” “那婢子将窗关上吧,免得公主吹风受凉了。” 见宋清安并未阻止,竹烟便上前将窗关起。日光透过窗纸,照得朦胧。 宋清安想抿唇,又记着那破口,生生忍住了。 “公主,婢子去叫翠珠他们来,婢子就先去……” 宋清安颔首,竹烟便收起信,悄无声息退出内殿。 宋清安又站了一时,便往庭院里去。 细细凉风将她头脑也吹清明了些,宋清安指腹捻着一片叶子,上头还有未干的雨露,将指尖浸得凉丝丝的。 说来也奇,那样一场大雨后,今日庭院中竟开了不少小花出来。 宋清安揉着叶片,开始回想夜里与裴卿的每一言,每一字。 那会儿心绪纷乱,人也不曾冷静,难免会有疏漏处,亦容易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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