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这样感谢他亲手斩断了曾经我对他的濡慕之情。 他是和应怀霁,楚容熙一样难懂的人,我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从施烺身后露出脸来和他对视,“你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的。” 桑流云一下怔住,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光,低声重复着我的话:“是了,没什么意义,我只是……”他颓然撑住桌子,声音更加低的听不清了,“只是不甘心……” 我无话可说。 施烺同样。 于是我们三人就在这一方小天地中默然无语。 最后我打破了这份沉默,我说我们应该回去了。 想结束这一切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 感觉完结倒计时了,天啊,我居然真的能写完!
第56章 五十五 ======= 我们踏上了归途,回想之前几乎每次我回到天穹山都是被迫的,只有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甚至希望快些回去。 依旧是我们三个同坐于马车之中,不同的是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有如今这般爱恨纠葛。 桑流云自那天起便长久的消沉下去了,离天穹山越近,他愈沉默。仿佛那天突兀又惊人的真情吐露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如同一汪死水翻腾后趋于更深的沉静。 曾经的年少慕艾化为更轻的清风,连一丝痕迹也无,只有那些年数不清的冷漠与嫌恶,和床上的凶狠征伐一齐化成了在我脑海中具象的他。那些我看不见的隐忍爱意,比海市蜃楼更加虚幻缥缈,遥不可及。 施烺担心桑流云会在半路发难,一直警惕戒备着。 我却不担心,我知道桑流云不会再做任何傻事了。 回到天穹山前的每一刻都像被无限拉长,我克制着兴奋,焦躁,和即将解脱的轻松。施烺也为我高兴,一直在旁边给我介绍天南地北哪里好玩,哪里有奇景。桑流云在一旁听着,更加一言不发,像一块沉默而悲伤的石头,僵直着脊背坐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 终于,我们顺利回到了天穹山。 很久不见,师尊面容又憔悴苍白许多,几乎已经维持不住曾经的端肃神色,想来一直饱受着心魔折磨。 他看了我们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却没有即将得救的轻松。 他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拿出圣雪莲道:“再不快些师尊怕是要没命了。” 他低笑了一声,又引来一阵泛着血腥气的咳嗽,他皱眉擦了擦唇边血迹,仿佛对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很是厌恶,轻声道:“好徒弟,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只是着急离开这里?” 我微微一笑,答案尽在不言中。 走上前将圣雪莲递给他的时候,他抬眼看向我,神情晦涩难辨,对我说:“几人中我待你最差,没想到最后却要靠你救命。” 我叹了口气,并不希望他现在开始念起我这废物徒弟的好。他救我一条命,我助他除心魔,此间种种恩怨龃龉我再不会提,从此与他两清。 只希望他能信守承诺,莫要折辱他长沽真人的盛名。 师尊浅淡的瞳孔倒映着我的面容,半晌垂眸接过那朵雪莲放在掌心,那雪莲化做一道流光送进他的心脏,他慢慢捂住心口,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闭眼缓缓道:“我今夜要闭关,你明日再走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好吗?” 和颜悦色的师尊对我来说是很难得一见的,可我早不像小时候那般期待了,只是突然觉得他可怜又可笑。 强大又固执的人,当发现自己一直拒绝承认的错误时,必然是很崩溃的。他修为不复,心魔缠身,身心的双重折磨让他如今看起来很脆弱,同从前横眉冷对的那个师尊截然相反。 可是我转念又想到,如果没有这突生的心魔,偏执如他,也许到下辈子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不过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左右我并不差这一天的时间,便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桑流云早就不见身影,施烺还想跟着我,我说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便不再坚持。 他总是对我百依百顺,已经很久了。我早知爱情有这样的魔力,让懦弱的人变得勇敢,让跋扈的人变得卑微,让冷淡的人变得疯狂。 正是因为知道它的神奇可怕之处,我才不敢再靠近,触碰,只怕被灼伤,被吞没,找不回一个真正的自我。 我独自回到我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这里一切如旧,只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我对应怀霁淡淡道。 他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锋锐的眉眼如今哀愁地蹙在一起,怔怔看着我。 下一秒他的眼泪唰得流下来,身子不稳地站起来。 因着我明天就会离去,所以今天我对一切都无比容忍。 应怀霁踌躇在原地不敢靠近,问我:“师兄,你真的要走了吗?”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施施然点头。 应怀霁终于成熟了一点,毕竟我的倔强他早有体会,故而他没有天真地认为凭借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我已经做好的决定。 也或许是他终于不再眼里只有自己,终于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终于看清了我这些年的委屈与痛苦,所以他沉默了很久,说不出挽留和反驳的话,最后只问我:“我可以跟着你吗?” 他的神色带着讨好和哀求,我记忆里的那个恶劣少年露出这样的神情,连带着他高大的身体都显得有些局促。 我摇摇头:“不行。” 他急切道:“为什么,师兄,我不会再任性了,而且我有很多钱,如果你需要……” 我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钱,明天过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师兄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还是不要互相打扰了。” 应怀霁愣住,也许他第一次发现,在撕下师兄弟这层外衣之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看他神情凄楚,像是又要哭,于是认真道:“你天资很好,跟着师尊好好修炼,假以时日必会大有作为,干嘛跟着我荒废修为呢?” 他不住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修炼,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修这个破仙才留在这里,我只要师兄,”他抬头盯住我,眼中情绪浓烈,“我只想要你啊……” 看着他执着的眼神,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那些为了修炼不眠不休的数个黑夜,漫长而深刻,不见朝阳不罢休,只是一直囿于缺陷的经脉进步缓慢如蜗牛,所以频频遭师尊斥责。不禁感叹,如今他不屑的,曾经正是我苦苦追求的。 不过应怀霁如何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让他跟着我才多嘴一提,对此便笑了笑:“可是我不想要你,你跟着我我会很不开心。” 房内寂静无声,正当我打算转身离开,他才问出另一个问题:“竟思,如果我重新认识你一次,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吗?” 他终于接受现实,不再叫我师兄。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却得不出答案。 因为我不了解他,始终都不曾真正了解他。不管是从前任性暴躁的那个他,还是现在温顺可怜的这个他,我都无意研究。也许就算我们重新相识,也只会是萍水过客一场。 应怀霁见我沉默,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是了,你这样好的人,我不配与你做朋友。” 说完他踉跄着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对他我总是无奈居多。 没什么配与不配,向来都是缘分天定,事在人为。我并非有多好,只是从未想过要去伤害谁,所以没有人来说我坏。 我环顾四望,这里没有什么我想带走的东西,便转身出门往林子里去了。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坐在一片被风吹雨打折磨得萎靡的花草间,替他们短暂地遮蔽风雨。 雨丝细密,落在我脸上有几丝冷意,我享受着这片刻的清冷与安静,手中捻着草叶看向远方茫茫山色。 忽然凉意渐失,我抬头,看到雪白的伞骨撑起伞背支在我头上,一只修长的手握于其上,骨节分明,如霜如玉。转身一抬头,桑流云正垂眸看着我。 他在我身边慢慢坐下,我们都不是多话的人,一时相对无言。 他就一直这样为我撑着伞,过了很久我眯起眼睛看着朦胧天色,问他:“师兄,你还恨吗?” 他的目光悠悠落在我脸上,没有什么力度,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恨谁?” 伞外雨幕连绵,桑流云看着我慢慢说:“因为仇恨,我已经错过了太多。” 是啊,错过了。 昔日我对他崇拜有加,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师兄,但他那时胸中仇恨未尽,隔着父辈的仇恨,理所当然的讨厌着我。 现在看来,他眉眼依旧同过去一般的清俊卓绝,只是我们坐在这里,心境已然都大不相同了。 如果当初的我遇到的是现在的他,会不会过的开心一些?他会在我受伤时关心我,受欺负时保护我,他将永远是我最崇拜的大师兄。只可惜太阳总是东升西落,少年往事再难回头,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没有那些年的冷眼相对,没有那些物是人非,也不会有如今的他。 桑流云陪我坐在这里一直到雨停,他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残阳如血,雾色朦胧,在一片湿润的草叶气息中,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他:“不会。” 不堪重负的树叶上饱满圆润的水珠滚滚而落,那轮红日沉入地平线彻底消失不见。 ---- 宝宝们下一章完结了,我争取明天写出来,爱你们
第57章 五十六(正文完) = 第二天,师尊竟然主动来找我。 经过一夜的闭关,他的气色好了不少,想来那圣雪莲果然有用。他见我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床边,身边连个包袱都无,不禁一怔,神色不明地望着我。 师尊走进来将门合上,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如今他面色不再那么苍白,仍是没什么表情,便显露出一股曾叫我十分胆怯的肃然来。 只是如今似乎我已经并没有那么惧怕了,我对他说:“你心魔已除,我们两清了。” 他却摇摇头:“不。” 我抬眼看向他,一时间怀疑他是否是想要食言。或许我高估了他的品性,他并不是一个重诺之人,如今他的修为就算只恢复了几成,我也是抵抗不得的。 我皱眉欲言,谁料他突然抬起手,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然后猛的一掌拍向自己胸口,掌风掀起他两颊的头发,他忍耐了片刻,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他这副要自戕的架势吓到,见他咳得厉害,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怕他会死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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