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帐篷里渐渐降温的空气,及稍微淤青的锁骨,季良意抓破头皮也想不通小孩为什么翻脸。不过到次日清晨,得意被湖边马儿饮水的声音惊醒,自己依然窝在季良意怀里,一丝不挂,手脚横放,没有丝毫防备心,这样使人懊恼的情况兴许到了春天才会好转。 话说回来,得意始终不能从这场情事里全身而退,正如发情后睡死了的男人一样。他下体肿痛,四肢发麻,小腹里传来阵阵酸胀,仿佛身体里再没有一根骨头完好无损。得意火大得想狠狠从季良意脸上拔下一根胡茬来,他勉强起了床,抬起水壶痛饮了几口,又去物什堆里找吃的。他几乎不怎么咀嚼就咽下了饼块儿,好像从没这么饥肠辘辘过,就算干硬的粮饼刮得他食管生疼——他的喉咙此前就像发了烧似地那样肿。 此时天色已蒙蒙,草原上笼罩着一层潮湿的雾气,铁青色的天空中透着一点紫光。白马饮完了水,正垂头在湖边吃草,驮得意过来的那匹乌驹不见踪影。昨日傍晚,季良意曾提醒他将马绳系紧,得意当时满不在乎,不料正中了这臭男人下怀。等望见季良意呆头愣脑地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头发毛躁,一脸胡茬,得意心里的火苗不由得又窜高几分。 “肚子饿了?”男人看着他嘴角上的饼渣问。 得意不屑理会,侧身躲开伸过来的手掌,钻回帐篷里换衣服去了。 季良意空举着的胳膊,不得已放到后脑勺去。他没完全睡醒,对得意的脾气还摸不着头脑。但仅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帐篷外边儿就传来起烤肉的香味了。 得意红着眼,使劲抹了把鼻子,更加用力将胸侧的衣带系紧。今早摸出去撒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胸口自醒来时便一直很不干爽,等想明白这些乳白色、带着马奶香味的汗水究竟是什么时,他心慌得几乎想顺着山坡逃跑了。后来等他穿戴整齐再出去,季良意已拿菜根和几勺白米煮好一锅菜汤。 汤色要比他胸口溢出来那些汁水浓一些。得意忍不住想。 02 丢了黑马,两人只好同骑返程。得意好奇问难道不去寻马?季良意拍拍白马结实的肩胛,说等着瞧吧,那黑毛小子会跟上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得意倒不怎么高兴了,这天早上依旧很冷,而季良意的环抱十分暖和,他的肩膀相当宽,双臂尽都牢靠。得意坐在他身前倚靠着,感到格外舒坦,可比在马背上颠簸惬意太多。一想到季良意同意那匹不合时宜的黑马回来,他就烦躁莫名。 负载着两人的重量,白马行进得有些吃力。得意无聊得心慌,索性拿季良意解闷,道:“我问你,还与谁人一道骑过马?” 季良意专心控制马头方向,只简单答:“未曾。” 得意对这答案颇满意,挠了挠季良意的胳膊,语气很傲慢地:“我与邓都尉骑过。” “邓连?他骑术如何?” “远不及我 !” 季良意微笑道:“想也如此。” 这就没了?得意回过头,先存疑,后忿忿。白了季良意一眼,再也不出声了。 03 二人一马行至山腰处,太阳升得更高,草原上雾气渐散,大地到处明晃晃的,视野格外开阔,山下有一行正在渡溪的队伍。两人的位置很高,故而人群看起来很小,得意误以为那是一队蚂蚁慢吞吞前进。 他拉开千里镜,好奇地观察起“蚂蚁”来。二十匹马,皆很精壮,皮毛油亮,四腿欣长,几头老鹰在人群头顶盘旋,这些人的毡帽上都插着一或两根羽毛,鼻梁大都高,几乎像是从一丛乌黑的胡须里长出来的。 “他们往大营去?”得意问。 “往大营去的,不过仗势还真大……看见领头那个没?”季良意示意他将镜头对准队伍前列。得意才瞧了一眼,立刻生气大叫:“那是我的马!” 季良意微微抬起下巴,眯眼远眺。得意追问:“是个……女人?” “当然。” “这偷马贼什么来头?” “羌可汗的千金,图雅公主,”季良意拉直缰绳,提醒他坐稳,“我娘认的干女儿。” “你的什么?!” 鞭声一响,白马猛然冲出去。得意措手不及,一下倒在男人的胸膛上。风声呼呼作响,他下意识笼住自己的小腹,不知道心中狂跳是因迎面的冷风,还是其他东西。 ---- 可恶 天气一冷就不想写更新
第二十九章 ==== 01 自雪山归来,得意不知何故,总有郁郁之感。一种让人反胃的眩晕感时常萦绕他的周围,自他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镜看见那女人一头漂亮的金发开始,且反应愈加剧烈,简直像在发酵、变浓,汇聚成涌上他喉头的一股酸臭。等他再也忍不住,一鼓作气把它吐出来,在场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 最先波及到的,是与他同桌的羌族使臣的左边衣摆,老头子一下从席上站起来,发出似山羊一样嘶哑的尖叫。在席外候着的、手握弯刀,鼻梁如山脊那般高的护卫马上冲入帐中。宴席中央解了一半袍子的羌族汉子,脸上都带着酒气催致的红晕,将手臂从同伴的肩上放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就连主席上那位清丽的金发姑娘——她眸色冰蓝,都也投来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端坐她身边的季良意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这些注视大抵不含恶意,却仿佛几十双刀片在剥着他的脸。得意坐如针扎,匆匆离开了宴厅。早知如此,他绝不吃那片恶心的冻羊膏。季良意的确英勇、魁梧,发丝卷曲,不似寻常中原男子,可得意也未曾料到他竟有个从羌族来的生母,更别提晓得她是羌公主的干妈了! 与高贵美丽的图雅公主相比,得意实在不值一提。一想起那两人并肩同行、或注视着对方侃侃而谈的模样,就算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就算他尚不知道季良意是羌可汗钦定的驸马爷,也同样觉得他们无比般配。 02 往马场去的路上,得意差点儿被一名送菜的小兵撞倒,一碗羊汤泼在他腿上,烫得他直跳脚。而那那小兵却已一溜烟跑回后厨,急着要端新菜了。往宴席上去帮忙的伙计排成两列,一列送羊肉,一列送酒,他到此来,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吃饭的仗势。又路过军营门口摆着的十八排大鼓,迎宾用的,锤起来比春天里的雷声还要响。执勤的兵蛋子说这一律是给将军成亲准备的。可将军今日并不成婚啊。得意反驳,季良意此前有二十余年身居中原,也没见羌可汗旗下铁骑闯过北境来催婚。 兵蛋子耸肩道:今日不成,明日也要成,今年不成,明年也必然成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好事儿。 他说得不错,士兵们期望季良意与图雅和亲,甚至是越快越好,难道有谁不厌倦草原、不厌倦这里没完没了的大雪和战事? 03 草原刮起了大风,得意直奔住处,天上层层堆着乌云,像要下雪。他没心思再去马棚,而烫伤的部位又不过只是有些发红,淋过一道冷水,也就没那么难受了。他漱过口,脱了衣物,小心摸过自己的腹部,这身体在宽大衣袍下捂了整天,只因得意唯恐会看见一块儿隆起的肚皮。不巧这时外头来了人,得意急急忙裹上衣服,急急忙问:谁啊?结果回应的是邓都督斯斯文文的声音,说来送暖胃的汤药,公主的心意。得意只好拉起帘子,请他进来。 进来送了药汤,邓都督站定了,接着开始问他何处不适?可感乏力,可有发热?得意尽都能应一两声。结果邓都督不合时宜地亮了牌,说其实是将军担心你的状况,让我来看看你。得意心里直翻白眼,不屑多言。 得意对公主假惺惺的关怀嗤之以鼻,可好像他迟迟不喝,邓都督便迟迟不走,一双细长的眼睛无所遮掩,就这么将人直直盯着,似是催促。得意在宅子里散漫惯了,受不得丁点儿管教,正欲发作,对方却率先开了口:“属下冒犯,敢问小公子……从何得来这块白鱼玉坠?” 得意一时怔神,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根。邓都督所指的玉坠又轻、又小,颜色浑白,几乎没什么光泽,得见做工的师傅在挑料时有多不讲究,但雕工尚可,正垂在得意锁骨正中。是在湖边那晚上,季良意临睡前突然拿出来的。彼时得意只待一眨眼就能睡着,迷迷糊糊听得这块玉石是他老季家的祖传宝物,价值不菲,如今赠与得意,由他带回京城,抵那只打碎了的手镯。 得意不消多看,也明白这坠子够不上祖母镯子的零头。可季良意手臂一抬,不经同意就将红绳系在他脖子上,像是给所有物定了权属。如今轻晃晃地坠在胸前,份量好似更重了些。 “季将军给的,怎么,很贵重?”他不以为然道。 ---- 为什么要在这里分节呢,因为某些作者想多发一章是一章……(明天就发三十!
第三十章 == 01 邓都督轻轻摇头,将手臂伸出来,发现没什么可把握的,又缩回去。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这玉坠……恐怕与一位故人有关,小公子,可否让属下细看?” 尽管举止克制,得意却觉得眼前的邓都督与以往不同。他犹豫半晌,摘下坠子递过去,军官道了声冒犯,忙不迭抬双手接住。他的手掌并不十分大,指甲规整,指缝也干净,叫得意有些意外。与军营里的其他人比起来,邓都督简直长着一女子才有的手,指头细如白葱,此时正不断摩挲着玉坠表面的棱线,将其捧在手中小心翻动的样子,像是很怀念,因而很珍视。 得意一把从这双手里扯走挂绳。“看够了吗?”他不耐烦地问。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青年军官若有所思,慢慢道:“小公子,这玉坠……乃是已故少夫人的遗物。” 得意困惑地瞪着他。 “属下追随将军多年,绝对不会认错,少夫人死时,这块玉坠……” “慢着,你口中这位少夫人到底是谁?” 邓都督的视线移动到得意的脸上,他心里发毛,催促道:快说呀! “……戊子年,大将军季连延奉旨平反,大成。后二年,季老将军遭人暗算,季府三十一口惨死叛党乱刀之下。将军——当时还是少将军,他赶到时,季府已被乱贼付之一炬,无人生还。少夫人余氏与少将军新婚半载,亦未幸免于难。将军颈后的疤痕,正是那时为救少夫人留下的,可惜……” 军官再看向得意手心,缓缓感慨道:“这枚玉坠,本该葬身火海……少夫人在世时,将军便对她多有恩待,想来将军不愿与羌人和亲,只怕是因为少夫人一直在他心中罢。” 02 冬夜里的生灵死尽了,草原上空无一人,马头琴的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宴会的喧哗几乎听不见了。僻静的帐篷里只亮着一根蜡烛,照亮一块儿平平无奇、不过半个手心大小的白玉。得意仔细看着,始终不觉这块玉有多么好。可这样劣质的玉坠,却也不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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