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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啊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清丰不能知道。但是清丰预料，必又是伤了自己成全别人的谋划。 你何时才能为自己想一想？哪怕一次，也好啊！
第44章 这样到了二月底，已是怀胎十月。预产就在这几日，朱雀候府阖府上下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新生儿的降临。华夜容的肚子已撑得驮不住，只能在床里躺着。胎痛了数次，羊水破了些，而就是未能探出头来，眼见着有难产之忧。高太医和几位稳婆都住到了华园里十二个时辰待命，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莫斐着急的等在门外，里面每传来一声惨呼，都让他心里一阵紧缩，实在是忧心如焚到了极点。 正是分娩之际，小茹留了个心眼安排了妥当的人留守华园进出门户，这时便见个心腹丫头在廊下向她招手使眼色。她悄悄走过去，听回道：“大公子的贴身随从在咱们园外说想要见侯爷呢，被奴婢等拦下了。劝他却不肯走，说昨夜大公子咳了一夜又吐了好多血，只怕不好，要告诉侯爷去。” 小茹皱眉道：“我去看看。” 清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见里面终于又有人出来，一把就把小茹的袖子抓住，哭道：“好姑娘，快让我进去见侯爷，大公子旧伤复发，人已晕过去数次了！” 小茹点点头，冷淡道：“我家夫人难产人也晕过去数次了，里面正乱着呢！” 清丰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知她是四夫人带过来的人，自是这幅嘴脸。只是在这华园四周饶了几圈见到的人都是华夜容的心腹，并找不到别人可带信进去，连悦娘白管事等也都四寻不到，问人，只说都在华园里等消息听吩咐呢。 清丰急得跪在了地上，拉住小茹的衣摆道：“好姐姐，就当可怜可怜我，好歹问一声侯爷，让高太医出来，或者赐我个令牌好到太医院再请别个太医来救命。” 小茹嫌恶的推开他拉住自己的手，见他跪在地上捣蒜似得磕头，侧身避让过去，皱眉道：“真的这样严重么？好吧，我去告诉高太医一声，得空就去你们那儿去。你且先回去吧，在这里拉拉扯扯的算是什么事？” 清丰满脸是泪，眼睁睁看着她转身去了，心知只怕不中用，在这么等下去么？也不知公子现在如何了，进退两难，跺跺脚无奈只能先回来。 苏锦言昏迷了一阵，又醒来。清丰急急忙忙赶回到床边，他强撑着坐起来，拉住他的手。 “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气若游丝的声音满是责问，“不是告诉你我没事，别去告诉人，把那枕头下的药摸给我服下，就没事了。” 清丰大哭道：“没事？公子还骗我！那药也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东西，公子吃一次发作起来就更厉害一次，竟是毒药也差不多了！” “胡说什么……”苏锦言剧烈咳嗽起来，清丰来不及擦泪忙递帕子给他，一口口血把那白娟染红了。 苏锦言低头去看，最后一口血竟是乌黑，他心里震了一下，忙把手握住，不叫清丰看见，勉力笑道：“那个药确实只能救急的。你再去华园望一望，想来就快生了，给侯爷道个喜，四夫人若无碍，请他抱着孩子到我这里来让我也看看吧。” 清丰怔住。公子从来都不许他去找侯爷，更从未主动要求侯爷过来看望自己。 “公子……” “快去，愣着做什么？”苏锦言仍是含着笑道，“让我沾沾新生的喜气，说不定病就好了。” “好好！”清丰爬起来掉头就往外跑，踉跄之下几乎绊倒，直冲了出去，“公子你等我回来！” 苏锦言见那背影跑出去老远了，撑不住又咳出几口黑血来。 想不到余毒竟又发作了，大概是服用借命丹过量之故。 倒也没什么后悔的，只是原是想能看着那孩子长大一些，自己再慢慢的病弱而逝，也自然些。 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会儿毒发，再没有活过今夜的道理。 这数月不能常见到，思念成灾。过去数年虽也是如此过来，但不知怎的，便是如今更觉那相思的苦楚，忍着忍着，想着到孩子出世之后可以见多一些也无妨，却不想就到了今日。 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吧。让他见他最后一眼也就无憾了。 苏锦言抚住心口，感觉不到那里的搏动，浑身冰冷，毒气蔓延得极快。 他会生气的吧。怪他又骗了他。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听雪轩外看到的情形，心里倒也安稳。 娇妻乖儿，天伦共享，即便没有他，他也仍可幸福的活下去。 可是……让他见他最后一面吧。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有些嘱咐也要亲口告诉他才能叫他安心余生。 清丰回来时，锦被与枕上沾着都是黑色的血，苏锦言动了动唇，却已说不了话。 他扑倒在床前放声大哭。 “公子！公子！我对不起你！我请不到侯爷来见公子最后一面！四夫人难产，他们不让我进去，孩子还没生出来，他们不让侯爷来！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们都不让！公子！是清丰没用！清丰对不起公子！公子！” 苏锦言微微摆动了下颌，似摇头之意。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眸望向门外，是等待的意思，只是眼帘低垂，似困极了的人随时都会睡去。 清丰泣不成声：“公子别睡！别睡！再撑一会儿，侯爷很快就来了。等孩子生下来，他必会立刻赶来这里，公子只要再撑会儿，一会儿就好！” 苏锦言的唇角微微弯了下，冷不防的，却把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滴在枕上，清澈的水珠混入血污之中，哪里还找寻得见？
第45章 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天际，顿时云破日出，似乎一瞬间天光大亮，白昼降临。 莫斐自稳婆手中接过小小生命，满心满脸都是欢喜。先进了屋去看望孩子的母亲，华夜容歪在床头，汗水沾湿头发，容颜疲惫，精神却还好。莫斐将孩子给她抱着。 “夜容幸不辱命，小侯爷总算平安降世了。” “你辛苦了。”莫斐张臂抱住她。女子怀里捧着孩子被心爱的男人拥着，人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 莫斐抱着他们母子好一会儿，忽然道：“你休息吧。锦言只怕已得了消息，我抱着孩子去让他看看。” 华夜容心里咯噔一下，未想到此时此地，他竟仍念着别人，脸上却笑道：“正是呢。大公子知道了必也是欢喜，侯爷快去给他瞧瞧咱们的孩子。”说着却咳嗽几声，显出产后虚弱不禁。 莫斐不忍就去，于是扶着她躺下，又徘徊了一阵才起身。 一路领着众人都往苏园里来报喜。 未到门口便闻哭声。 莫斐变了脸色，忙把孩子交给悦娘，几步疾奔进苏锦言的卧房。 只见床上男子平平整整的躺着，地上大滩的血迹早已凝结了，清丰哭哑了嗓子，一面泪水洗面一面用温热的毛巾为主人擦去脸上身上的血渍。 莫斐呆立在门口，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发不出一个音。 清丰听见身后有人便转了头，看了一眼是莫斐，又转过头去。 “侯爷总算来了啊。”平静的声音如漆黑的夜般冷寂，“公子已去了多时了。” 他用被子把已经冷掉的尸首盖好，转过身来。望着莫斐的眼睛里却没有泪，冰冷而悲凉。 “公子一直等着侯爷来。奴才听见远处传来婴孩啼哭，公子到底等不到，就在那时闭了眼。”清丰苍白的双唇笑了笑，“想来是个小侯爷了？奴才给侯爷道喜。想来公子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第46章 我出生在二月二十九。只有闰年才有的日子。我是这朱雀府中唯一的男孩，也是唯一的孩子。 父亲对母亲不能算不好，每日都会与母亲一同用膳，朝中事务不多的时候也会抽空听母亲抚琴，一同品茗赏花。 只是他不在母亲房中过夜，所以朱雀侯府再没有新的孩子。而母亲也是这府中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母亲并不是侯爷夫人，下人们都叫她四夫人。开始我不懂，八岁那年把府里的老管事缠烦了告诉我一些旧事，才明白了原由。白管事告诉我千万别在父亲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这是禁忌，是母亲交代的。 我猜那个人就是父亲书房里画上的那个人。其实那也不是父亲的书房，而是一个叫做苏园的地方。之前大概是有人住的，现在则空置了。不过每天夜里，父亲都会到那里临着小花圃的竹斋去坐很久。每晚都去，也不知做什么。 我实在太好奇，有一次偷偷溜进苏园去，等父亲来了就躲在竹斋窗子下面偷偷往里看。 屋里就一盏灯，父亲就一个人，从书柜中取出一个卷轴，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打开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看就是大半夜。 我等父亲到底走了就摸黑进了那竹斋，从书柜中取出那卷轴看时，原来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男子，看样子很年轻，头发松松挽着，坐在轮椅上提着水壶在浇花。那男子应该生得极好的，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觉得，只觉得看着画就能感觉那种似水温柔的气息。可是，这却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卷，男子的眉眼唇角都只有模糊的一团影子，还未被丹青勾勒清晰。 “他的名字是苏锦言。”后来还是父亲亲口告诉了我，那时我已十二岁了，他摸着我的头，笑容一如既往的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锦言与为父也是在这府里住着，形影不离的。” 十二岁？为何父亲记得那么清楚是十二岁呢？ …… “锦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们可都是男人啊！” “很小。” “多小？” “十二岁。” “十二岁？” “嗯……也许更早。十一？十岁？……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是你知道那是‘喜欢’？” 缓缓的，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是‘喜欢’。虽然还那么小。后来，也一直知道，一直……‘喜欢’。” …… 也是那一年，父亲因病亡故了。他的身体自我出生起就一直不好，也看不出是什么病，大概每天夜里总在苏园枯坐，睡得太少，人便憔悴，再加上不思饮食，十几年下来人也被耗空了。 临终时，我跪在父亲床前。父亲拉着我的手，母亲哭着站在我身边，身子因悲伤站不稳，要侍女扶着。 “小锦，”父亲看着我含笑道，“为父知道你去过苏园的竹斋了，等我死后你把那幅画取出来，在我坟前烧了吧。可记住了？” 我流泪点头道：“我记住了，父亲。” “好，乖孩子。”父亲合起了眼睛，笑容在脸上愈发深刻。 我听见他喃喃的仿似自语。 “锦言，我来了。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骂你。这一次在一起，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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