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卫秋鹤无奈地挥挥手,“你这丫头,待会儿躲到后面去,免得伤了你。” 他也听说过陈玄德的这个宝贝闺女,虽是官家小姐却学了一身的功夫,时常喜欢扮成男装到处溜达,就连陈玄德也管不住她。 陈绫见卫秋鹤没有说她,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当她转头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锦衣卫尸体时,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的驱马上前,四下张望,颤声喊道:“裴玉?裴玉?” 人群之后的裴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扶着旁边门口的石狮子坐下,不轻不重地回答了一声:“还活着呢。” 陈绫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跳下马来,跑到裴玉面前,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却不经意落在裴玉指间的白玉戒指上。 于是她收敛了脸上的欢喜,讪讪的笑了笑:“那就好,我来得晚了些,对不起啊。” 站在旁边的李行秋拄着手中长刀走过来,闻言豪爽地拍了拍陈绫的肩:“你能带人赶到就已经很好了,这次回去,我会向总教头解释,不会让他罚你抄写《女德》的,若是真的罚了,兄弟我帮你抄……一半。” 陈绫下意识地瞟了裴玉一眼,见他垂头在擦拭自己承影剑上的血渍,抿了抿嘴角反驳道:“胡说什么,我父亲什么时候罚我抄《女德》了?” 李行秋愣愣地挠挠后脑勺:“上回你不是被罚抄写,还找了卫所的两个兄弟给你帮忙么?” 陈绫又羞又气,鼓起腮帮子瞪着他:“……就显得你有张嘴!” 卫秋鹤下马,吩咐先将那群大营的军士一个接一个地用麻绳捆成一串,派人集中看管,又让人将地上的死尸收拾整齐,准备待会儿一同带走。 吩咐完了,他才缓步走到裴玉面前,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几人。 陈绫和李行秋知趣地同其余两名身负重伤的锦衣卫离开,腾出一片空地来。 卫秋鹤将手中的鹿皮水囊递给裴玉。 裴玉道了声谢,接过水囊却没有喝,而是开始慢条斯理地洗脸洗手。 卫秋鹤淡声询问:“伤势如何?” 裴玉洗净了身上的血渍,总算觉得舒服了些,这才扶着旁边的石狮子准备起身:“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卫秋鹤看着不远处那堆尸体,漫不经心道:“能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中支撑半个时辰,小裴大人的功夫怕是尽得帝师真传,你那师兄萧玄策恐怕也与你难分伯仲。” 裴玉抬眸,平视着卫秋鹤:“实话实话,我的功夫不如萧玄策,否则他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卫秋鹤对于这对师兄弟之间的不睦也早有耳闻,听到裴玉如此嚣张的回答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换了个话题:“你让陈绫那丫头来神机营找援军,就不怕我们不会出兵么?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认定我们一定会来?” 裴玉听出了卫秋鹤言辞间的试探之意,不卑不亢道:“人性罢了。自前朝建立了五军都督府后,兵部和都督府就一直在抢夺兵权,斗争了这么几十年也不过是平分秋色。如今有机会落井下石,我想聪明如你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卫秋鹤闻言,上下打量了裴玉一眼,片刻后那张不苟言笑的古板老脸上竟然勾起一丝淡笑:“旁人都说,仪鸾司的裴玉裴大人狡狯如狐,如今看来,传言不假。你对人性的把控,的确精准。你认为,锦衣卫和神机营能做朋友?” 裴玉慢吞吞地将擦拭干净的承影剑收回腰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结盟也未必不可。” “哦?”卫秋鹤笑了,“我怎么没看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你们想要压制兵部夺取更多的兵权,我希望看着大皇子一派倒霉,结果都一样。”裴玉面对这个被称为狼将的神机营佥事,也懒得绕弯子。 卫秋鹤是边民出生,听说幼年时曾经被狼群养过一段时日,后来遇到了牧羊人才回归人类生活。 或许是受了幼年经历的影响,卫秋鹤此人不喜欢绕弯子,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还曾经因为自己的心直口快,多次得罪了灵武帝。 只是灵武帝也拿这个耿直人没辙,又爱惜卫秋鹤的功夫和才干,思来想去便把他扔到了神机营去,好歹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不烦。 卫秋鹤似乎对裴玉的开门见山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眼前这个长得漂亮的年轻人会和其他人一样,不着边际地扯一大通废话,再隐晦地点明自己的目的。 就凭裴玉这股子干脆利索的劲头,他就对这个年轻人改观不少。 “陈绫那丫头说话含含糊糊的,只说京郊大营的人在这边堵你们,要杀人灭口,到底发生了何事?”卫秋鹤用揣测的眼神打量着裴玉。 裴玉心中清楚,今日既然找了神机营的人来趟这趟浑水,好处少不得要分他们三瓜两枣的。 至少眼下,他还未过河,也不能拆桥。 “你们神机营带来的人,应该会拆震天雷吧?”裴玉轻声问。 卫秋鹤点点头:“不能说个个都是好手,但在场的的确有精于此道的人。” 裴玉指了指山庄后院的方向:“那后头埋了几个,你们的人先去拆了吧。” 卫秋鹤点了三人,让李行秋领路,带着他们往后面去了。 “这山庄下头,有个地宫,是云承睿偷偷铸造假铜钱的地方。”裴玉轻描淡写道。 然而,听到这话的卫秋鹤却怔楞了一瞬。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裴玉没兴趣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群人:“我打草惊蛇了,庄子里的人狗急跳墙,偷偷拿着云承睿的私印去京郊大营调兵,打算杀人灭口。” 卫秋鹤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起锦衣卫和京郊大营的人私斗的小事,毕竟这两方也彼此看不顺眼,时不时都会有摩擦发生。 这种事皇帝不爱管,事情便可大可小,不过落在了神机营手里,就算是小事,卫秋鹤也自信能给他弄成大事。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桩案子。 假铜钱案早就在京城炒的沸沸扬扬,如今还干系着大皇子和兵部,细细再算,周皇后、周阁老一脉也难以脱身。 如果再查下去,恐怕半个朝野都要被裴玉掀翻了。 这时候,卫秋鹤看裴玉的眼神也变了。 这桩案子,就算是落在他的手里,他也要掂量掂量分量,该遮着就遮着,该藏着就藏着。 毕竟,水至清无鱼,再查下去,他不确定,到时候诏狱的囚牢是不是挤得下那么多人。 他没想到,裴玉的胆子竟然这样大,查到了这一步还敢继续查下去,大有要将天捅个窟窿的意思。 就在卫秋鹤沉思的时候,方才进了后院的几名神机营好手却狂喊着从后头跑出来,三个高大的男人此刻却都被吓得额头冒虚汗,腿脚发软:“风紧扯呼~” 裴玉和卫秋鹤同时拦下跑在最前头的男人。 “张祜,你喊什么?”卫秋鹤不满地皱起眉。 张祜吓得浑身哆嗦:“佥事大人,不知是哪个狗日的做的好事,在那山脚下埋了整整一山洞的震天雷,整整一山洞!若是炸了,整座山都要填进去!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方圆三里,一个都活不成!” 卫秋鹤一秒都不耽搁地回头喊道:“……所有人听我命令,带着俘虏和其余人撤离此地!快快快!”
第42章 简在帝心 裴玉命李行秋把受了轻伤的陈绫送回家,自己则和卫秋鹤踩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赶在落钥之前入宫。 巧的是,今日在内宫门外轮值带班的正是萧玄策。 他一如往常地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如同一颗青松,在暮色中岿然不动。 看到有两人闯过宫门还未下马,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不过在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之后,萧玄策的眉头微微锁起。 裴玉的这幅打扮着实是有些狼狈了,向来风光霁月的清贵公子竟变得灰头土面,衣服上混杂着大量的血迹和尘土,左手简单地用布条包扎起来,就连垂在身后的鸦色长发也被血渍黏成一缕一缕的。 就算他已经洗过脸,但是在他白玉似的脸颊上,依旧带着几缕微不可察的血色。 然而这点溅落的艳红并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叫他看上去更多了几分琉璃般易碎的美感。 他家小师弟果然是怎么看都很好看。 注意到萧玄策盯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裴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让开,现在没有时间教训你。” 萧玄策轻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卫秋鹤:“卫大人,何时要在此时入宫?” 卫秋鹤看着自己的下属,神色淡然:“我和裴大人有要事求见陛下,你派人去通传一声。” 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为什么会一同求见皇帝,萧玄策还是吩咐身边的人去内廷通传了,只是又解释道:“眼下未必是参见陛下的好时机,属下恐怕,陛下十有八九是不会接见你们的。” 卫秋鹤注意到宫门口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不觉皱起眉头问:“宫里可是出事了?今日轮值的人手怎么增加了这么多?” 萧玄策斜睨了眼站在旁边的裴玉,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 裴玉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卫秋鹤不在意地摆摆手:“但说无妨。” 萧玄策这才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道:“宫里正在审查三皇子中毒一事,如今西厂的高督主、锦衣卫的陈大人都在宫内,听说此事还牵扯了皇后和贵妃两位娘娘……圣上怕是颇为难以处置。” 裴玉闻言,秀眉微蹙。 难道是陈玄德和高振两人已经联手查出了结果? 但即便是他们查出来了,也不可能就这样大喇喇地将案子一五一十地向皇帝禀报吧? 皇后一派虽然在暗中动手,但是陈贵妃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使用苦肉计,她自己也不清白。 把这个案子捅到皇帝面前,最后必然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裴玉不相信,这两个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会犯下这种错,搞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闹剧来。 中间定然还有别的隐情。 他揉了揉眉心,不经意间露出了被布条缠绕的左手。 萧玄策的目光在注意到裴玉掌心的伤口瞬间,眼神就变得暗沉起来。 裴玉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用垂下的袖口遮住了受伤的手掌。 忽然,有人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过来。 裴玉眯上眼看了一眼,轻轻挑了挑眉。 那人不是司礼监的少监刘岩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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