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怎会连口饭都吃不起? 小狐狸疑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不知他是好人是坏人。 那男子就这么端着一个碗,停在云珞珈面前也不说话。 气氛尴尬起来,虽左右不过是一碗粥,可云珞珈想若是此人是坏人,这碗粥岂不是救了他的命,终于试探问道:“公子身上有伤,不妨留在云府中,我替你找个郎中看看?” 那人顿住,摇了摇头。 云珞珈疑心已起,可终究日头当热后面还有许多人要喝粥,于是就少给他了半勺,那人身形一僵像是发觉了待遇不同,云珞珈面上羞红,想快快打发了他走于是催促下一个人上前。 那黑衣男子终于肯捧着自己半碗粥,宝贝似的走到一旁闻了闻,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 有青菜香,还有糯米香,君浥尘细数道。 早已辟谷不知多少年的魔尊在这一刻对着半碗粥却舍不得下咽。 他甚至不敢在云珞珈面前多留,待云珞珈施完粥回头一看,早已没了那奇怪人的踪迹。 却不知君浥尘在他看不见的那处,喝下半碗热腾腾的粥时,缺失的心脏在这一刻才像是活过来了。他看着自己养大的小狐狸,如今变成了悲悯众生的云少爷,靠自己的能力受无数人敬仰,生起了几分骄傲。 可终究不敢再在他面前露面。君浥尘实则已经忍痛许久,自从几个月前挖出混沌珠,胸口的伤便再也抑制不住开始溃烂流脓。 龙都有逆鳞,此处更是魔尊致命之处,君浥尘却甘之如饴。 这些也不过只是珞珈受过的而已,如今要他再来受一遍罢了….. 他又忆起活泼生动的小狐狸,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那头的云珞珈却始终没有放下心来,施粥一毕,他便想要寻着那人留下的味道找人,狐族都是嗅觉精明的妖族,一般人类的气味在一时三刻里都能找到,云珞珈无法跟踪此人的踪迹。 果真是不是一般人! 云珞珈眼眸大睁,若不是人,难道是妖?此人总之心怀不轨,不会专门到他这里就为骗一碗粥? 云珞珈担忧此事,便安排秋白找人去查。 日子一晃而过,云珞珈原本已经快要忘记此事,更许久没有记起君浥尘,可在某日夜晚,他竟梦到了君浥尘。 梦中的君浥尘头发尽白,笑着对他缓缓走来:“珈珈,该回家了。” 云珞珈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拼命摇头:“不,我不和你回去。” 出乎意料地,君浥尘竟然就此止住了脚步,他摇了摇头苦笑一番,随后转身离去。他去的地方太过熟悉,正是蓬莱山那片湖泊——他死去的地方。 湖水慢慢淹没了君浥尘的腰侧,可他依旧毫无所感似的往湖心走去,云珞珈这才慌了:“君浥尘!你去哪?你别过去!” 因为他知道湖底有多冷,有多黑,即使再恨君浥尘,他也不想看见那人一步步走向深渊。 “君浥尘!你回来!”小狐狸连忙跑去拉住君浥尘白色的衣服,可那衣服像是空气一般,云珞珈什么也抓不住。 “我要去找他….”君浥尘疯了一般,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一步步走向湖中。 那湖中有什么,云珞珈清清楚楚,他汲着湖水任下摆全湿,拼命追逐仿佛要一头走到黑的君浥尘,大声道:“回来….你回来…” 直至最后一刻,他发现无论如何他也追不上君浥尘,那人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而后猛地一头栽进湖中,再也没有冒出头来。 云珞珈周身冰凉:“不!” 云珞珈猛地睁开眼,眼角早已湿透了,心脏还留在梦魇之中剧烈跳动,时至今日,云珞珈才真切懂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畏惧。 他害怕那片湖泊,那湖泊里有他的骨头。即使变成了青丘始祖时,他也从不敢回去那片湖泊。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生起想回去看看的想法。 想与过去一刀两断,便要直面恐惧。 云珞珈告诉了秋白他要离府几日。 秋白:“小少爷,您去哪呢?” “去蓬莱。” 秋白一愣,江城离蓬莱近,若是以云珞珈的法力不过几日便能到达。 果不其然,未带一家丁的云珞珈三日后便到了蓬莱,蓬莱此处周山宁静,荒无人烟,烟雾缭绕,曾经这里却是一大修道仙宗的府阁。 再来此处时,云珞珈心中除了些深沉思绪以外,无其他所感,只觉时过变迁一片唏嘘。 待他爬到山顶时,一片绿水湖泊在他目前显现出来,依旧如同几百年前那般深不见渊,如同要吃人骨肉的怪兽。 云珞珈心中一梗——这湖下正埋着他的尸骨,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眼睛发酸。 没有人能够面对自己的尸骨,何况是以这样一种尸骨未寒的情景?就像一堆没人要的废铜烂铁随意丢在湖底,可这曾经是一条生命啊。 云珞珈不忍再看,转头之时,却被一幕吓得屏住呼吸。 不知何时,那湖边已经修筑了一间小屋,小屋周边有花有树,还种了菜园,栅栏之间小鸡小鸭在游戏,一片良辰美景之间,只见一个身穿素布麻衣的人,言笑晏晏地坐在树下,与另一人打闹玩乐,颇为亲昵地搂着那人的腰对他开怀极了,熟悉的桃花酿被打翻浸入草坪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云珞珈摇着头,泪水迸发而出——那人分明与他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在这一瞬间,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相传世间有一种禁术名为相思骨。将已逝之人的尸骨融入佛前莲花骨之中,以花瓣为肉,以自己心头血为引,再练九九八十一天便有较小概率能使那人重新“活”过来,不过那活过来的人形同木偶,会不断重复自己的行为,行尸走肉只能满足怀念者的一方思念罢了。 千百年来,做成此法的人少之又少,更鲜少有这样的痴男怨女原动用此法满足心中遗憾。 可直到如今,另一个他出现在面前,明晃晃地告诉自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从这湖里捞出了他的骨头,做出了另外一个他,在这里满足自己的私欲。 眼前的“云珞珈”笑得无比开怀,在那黑衣人怀中一次又一次做着重复的动作,那黑衣人虚虚搂着“云珞珈”,不厌其烦地回答怀中的人一次又一次。 “桃花酿好喝吗?” “好喝。” “云珞珈”又问:“喜欢珈珈吗?” “喜欢。很喜欢珈珈。” “桃花酿好喝吗?” “…好喝。” “.......” 云珞珈泪水落了下来,被束缚已久的感情轰然流出,瞬间崩溃到极致。 一把剑刺穿了那黑衣人的右肩,那人脸上的黑纱终于落下,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君浥尘,你到底要如何!!!”
第33章 他魇在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云珞珈曾想,上辈子死了就死了吧,尸骨没了就没了吧,反正自己都重生了。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偷偷地将那堆白骨珍藏起来,还千方百计筑起了肉身,在孤岛上描绘出一副美好宁静的画面,幸福地生活着,好像是一种偷偷的弥补,一种对于云珞珈上辈子的延续。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别做梦了!”小狐狸无情地将剑又捅了进去,眼泪却在唰唰地落。 君浥尘心疼不已:“珈珈,我不是要用这个得到你的原谅,别哭了好不好?” “你闭嘴!” 正巧此时,那个“云珞珈”又趴进君浥尘怀中,甜甜问道:“喜欢珈珈吗?” 云珞珈心头火起,一把推开那个冒牌货,怒道:“不许抱他!不许抱!” 他见不得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对君浥尘又抱又搂,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珈珈.....”君浥尘脸上一股痛色。 “君浥尘,你真是一个卑鄙小人!天天抱着别人的骨头又搂又抱,你好不知羞耻!”说罢,抽出剑就要像那假人狠狠刺去,那一剑使出了全力,是奔着要将假人毁掉的念头。 凭什么!君浥尘凭什么处理自己的尸骨?他又在独自怀念什么? 就在剑落下的那刻,一具熟悉的肉身挡了过来,尖锐的剑刺穿了那原本就潺潺流血的心口处,无人可敌的魔尊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君浥尘!”云珞珈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喃喃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微风霎时吹过,曾经威风八面的魔尊像是不堪一击的残叶倒在“云珞珈”的怀中,直到此刻云珞珈才看见了他心口处原本那红肿发烂的伤口。 君浥尘再也抵挡不住了,也许就连云珞珈也想不到那一剑竟成为压倒堂堂魔尊最后一根稻草。 可君浥尘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了,他只是倒在“云珞珈”的怀中,唇边还有点点腥红,像是幸福极了似的抬手摸了摸“云珞珈”的脸庞,哽咽道:“珈珈,抱在一起睡,抱在一起睡就不冷了。” “喜欢珈珈吗?” “喜欢,很喜欢。” “珈珈也喜欢你。” 云珞珈浑身冷得刺骨,惊觉这是一场属于君浥尘的梦境,在这个梦里有依旧爱着他的爱人,有过去每一场美好,他做着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就算失去性命也不愿遗失一切。 他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也曾有一只笨拙的小狐狸要抱着他的河神大人撒娇——大人,抱在一起就不冷了。 那时到底是谁先动心的呢?是高高在上的河神大人还是看似一无所有的小狐狸?而在孤寂无比的千米之下,是两个偎依在一起的孤独灵魂,讲述着是隐秘又暧昧的爱恋。 云珞珈的三魂七魄像是被狠抽了一下,他颤抖地哭泣,迷茫似走丢的稚童:“为什么.....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一个不放手,一个不愿回头。 在云珞珈崩溃哭泣时,君浥尘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满眼都是眼前的“云珞珈”,像是一只困倦又无比餍足的大猫,抱着自己的爱人幸福地闭上眼,要沉溺于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中。 他身下尽是鲜血,但也毫无所谓,嘴角勾起一抹笑。 失意到极致便会耽于幻想,决定要离去的人总会毫无生意,此刻的君浥尘苍白地如像破碎的雪下一秒就会消失,云珞珈终于慌了,他连滚带爬地爬到君浥尘身边,手心被染红的泥土打湿:“君浥尘....君浥尘....” 曾经无比渴望的人抚上了他的脸,可君浥尘脸色都毫无变化,带着僵硬的笑再不曾睁开眼。 “我不是要你死.....我不是想要你死的.....你睁开眼,你睁开眼....”云珞珈崩溃哭出来。 他想要的从不是君浥尘一命抵一命,他只是太恨君浥尘,恨不得从此与他毫无干系,可是在这一刻,心底更为深刻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喧嚣着要迸发而出的爱意,被恨意掩盖了几百年的爱意终于无法隐忍,露骨地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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