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说。”许遵开始重视起来。 “我还听说,该官员并未放弃,还一直想办法让官家接受来着,鬼迷心窍了一样。”张七巧说道。 许遵沉思片刻,又望向桑云。 桑云将在宋府与宋夫人之间的对话尽数回禀,许遵很快抓住一点。 “自家姑娘走丢,这么大的事儿,作为母亲,她不能这么糊涂吧。” 桑云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真是与许大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总觉得,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但我不明白的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桑云晃头晃脑。 张七巧在一旁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宋姑娘是几岁走丢的?” “三岁。”桑云答道。 “十二年前,治平四年...治平四年...”张七巧嘀嘀咕咕,眉头紧皱,忽然,她眼中射出一束光,转身疾走到案台前,疯狂地翻找案宗。 “找到了!”张七巧雀跃不已,她指着卷宗其中一页,“治平四年,汴京发生过一起大案,整个城中一共丢失了四十九名女童。这些女童,后来被找回来一大半,但疯的疯,傻的傻,根本没人知道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这么一提,许遵也有了些许印象。 “这个案子我看过,准确来说,我曾经历过,其中走丢的一名女童,正是我的一房远亲,当时求到了我们府门上帮忙寻找。这个案子最后破了,是人口拐卖,主犯原本被判流放。但因引起民愤,不好收场,最后又判了死刑。只是,没等行刑那天,主犯在狱中自尽了。” “若是寻常的人口拐卖,为何拐卖女童,而不是男童呢?就算是拐卖女童,也是挑天资高的,好细细培养了,送给达官贵人赏玩。可这些女童里,有些是官家女,有些是富户女,人贩子为何冒着这么大风险做这种事?”张七巧反问道。 许遵望向她,眼底颇有深意。 “许大人,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张七巧喉咙干涩,“会不会这些女童是被拿来练什么邪术,才会导致找回来时痴呆疯傻?” 他的眼神越来越沉,裹挟了某种肃杀之气。 “钟大。”许遵喊道。 “公子。”钟大进入屋内。 许遵指着张七巧手中的一卷案宗,“治平四年的女童失踪案,你给我去查,这些女童的生辰都是什么时候。” “是。”钟大领命而去。 许遵静默片刻,再望向张七巧的眼神里,多了份认可。 “你这些天的卷宗倒是没白看,派上用场了。” 张七巧不敢拿乔,忙垂下头道:“在其位,谋其职。” 这桩案子若真是涉及邪术,还渗漏到宫中,可就不止是一桩普通的案子这么简单了。 思及此,许遵眼眸一紧。
第67章 元瑞 黄明子来禀告——宋淑儿的尸体已经缝补好了。 许遵命人第一时间去宋府传递消息,没成想,宋翰林和夫人亲自上大理寺来了。 宋淑儿躺在验尸台上,像一个破碎的,不断被缝缝补补的布娃娃,浑身闪着银光,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可怖。 但她能全须全尾地躺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 宋夫人扑过去,顾不上身份,哭得哽咽起来,“淑儿啊,我的淑儿啊。” 宋翰林向黄明子作揖,“黄仵作,我宋某人言而有信,百两黄金随即令人奉上。” 黄明子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这百两黄金,宋翰林不如捐给慈幼院吧。” 许遵倚在门边,打断了宋翰林与黄明子之间「你不要,我非要送」的流程,“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翰林跟他来到走道尽头,站定。 黑暗的环境里,似乎特别适合谈话。因为越是黑暗,闪着一点微弱光芒的真心反而无处藏。 “宋大人,治平四年,也就是宋姑娘走丢的那一年,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许遵开门见山道。 宋翰林顿了顿,脸上看不出情绪,“许大人为何这样问?” “目前的线索都指向了某个...打着道教名义的邪恶组织。宋大人若是知情不说,案子很难有突破口。或许等到我们找到突破口时,早已过了最佳的破案时期。”许遵压低嗓音道。 宋翰林的表情有些为难,沉默半晌,还是开了口:“其实,我当年有怀疑过这件事。” 许遵眸色一深。 “那一年,奶娘说给淑儿买灯笼,一转头的功夫,淑儿就不见了,跟随的仆从也没留意。我当时十分生气,杖责了这些人。那时候,元瑞留在府上过年,听说了这件事,大冷天的就跑出去找了。过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吧,还真被他找回来了。淑儿被吓傻了,我们问什么,她都没有反应,跟失了魂一样。元瑞那段时间一直陪着她,过了好些天,她才慢慢好起来,只是很是依赖元瑞。”宋翰林对当年的事记忆深刻。 元瑞,元瑞。 许遵脑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捕捉。 “因为元瑞总来府上,远之那孩子就总跟着来。淑儿见的外男少,这才被迷了心窍。”宋翰林补充道。 许遵看着他,反复掂量后,还是说出了口:“宋大人,事到如今,我也要与你说一桩真相,你可要挺住了。” “许大人但说无妨。”宋翰林维持着一贯风度,却还是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宋淑儿的心仪之人并非路远之,而是...” “许大人!”宋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率着仆人而来,直接打断了许遵的话,许遵不免皱起眉头。 “许大人,淑儿的尸体我们带回去重新安葬。如果没有许大人,没有黄仵作,我们就无法见淑儿最后一眼了。”宋夫人道。 “这是我们该做的,宋夫人客气了。”许遵嘴上说着客套话,眼中却毫无波动。 “官人,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没有你看着,老太太大概又不肯喝药了。”宋夫人望着宋大人道。 宋大人看了许遵一眼,他其实很想听许遵未说完的那一句,但许遵却朝他使眼色。 “如此,还请代我向府上老太太问安。”许遵拱手道。 “许大人客气。案子的事儿,劳烦许大人多多挂心了。”宋大人回礼道。 许遵看着这一对夫妇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自己却站在原地,一直思量着一些事儿。 黄明子从验尸房走出,许遵蓦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宋夫人的伤心是真的,但她似乎并不想知道真相。或者...她知道真相呢?” 黄明子答道:“我只负责验尸,旁的并无想法。” 许遵点点头,回身的一刻,脑子里又冒出了那个想法,是刚刚被打断的,一闪而过的想法。 元瑞,元瑞,初始称之元,祥泰称之瑞。 宋淑儿出生于农历七月三十,而刘大花出生于七月初一。宋淑儿顶着刘大花的名号被送去配阴婚,那么真正的刘大花去哪里了呢? 许遵莫名觉得,这个出生于七月初一的姑娘,和路志高之间有着某种隐性的联系。 过了几个时辰,钟大赶回来,将当年涉及被拐的女孩儿的信息都带回来了。 “除了一户搬离汴京的,其余的都在这儿了。这些姑娘的生辰各不相同,但都出生于农历七月。” “这些姑娘如今过得都不大好,有的因痴傻嫁不出去,被兄嫂嫌弃。有的则体弱多病,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毫无印象。我带人查探时,遇上个老者,还一直在说呢,鬼月出生的女孩儿阴气太足,所以命就不好。” “无稽之谈。”许遵斥道,顿了顿,眼眸一眯,“不过,这种无稽之谈应当是有人深信不疑的。” 许遵在屋内踱来踱去,最终去找了张七巧——这个好像什么都懂的人。 “鬼月出生的女孩儿阴气足,在一般邪典里,起什么样的作用呢?” 张七巧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下,这才答道:“邪典与正统法术中,都秉承着阴阳相调之理。只是,正统是利于天下苍生,才被称之为正统。邪典是残害苍生,利于自身,所以称之为邪。” “所以,若是命格上是纯阳之人,就必须以阴相调,才能身体康健,运满福满是不是?”许遵推断道。 “是。老话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就是这个道理。纯阳命格的人不易生病,但易猝死、横死、寿命短。而纯阴命格的人,身子弱,但寿命长。阳者取阴,一般是为了趋吉避凶,延长寿命。”张七巧答道。 “原来如此。”许遵恍然大悟,许多零碎的线索,似乎慢慢都理出了头绪。 “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还真是个百通啊。”许遵望着她道。 张七巧哪儿敢得意,忙垂头道:“杂书读得多了些,嗯,就是这样。”
第68章 怪不得许大人单身 昏暗的牢房内,只留有一扇小小的铁窗。但今日有很好的月光,透过那扇小小的铁窗,落在门角的阴暗侧。 一双鹿皮靴出现在牢房前,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风声。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牢内之人打坐。 “我有时好奇,你们修行之人打坐时,当真是心无杂念吗?”许遵掀开袍角,盘腿坐在路志高面前。 路志高缓缓睁开眼,淡淡道:“人在俗世里,怎么会心无杂念呢?但若能看到自己的杂念,却不评判,只是觉察,便算是修行了。” 许遵不置可否,只凝视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路志高,你是哪时的生辰?” “农历七月初三。”路志高回道。 “哦,鬼月出生的。”许遵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许大人有何指教?”路志高定定地看着他。 许遵顿了顿,才道:“今天有人告诉我,鬼月出生之人,大多八字属阴,身体弱。” “是啊。”路志高接过话道:“我就是自幼体弱,所以才被养在道观里。不过,八字阴的人,灵性更足,更适合修道,凡事也不全是坏。” 许遵沉默片刻,他脑子里那根刚冒出头的线索,又突然断了,从路志高说出自己的生辰开始。 “宋淑儿幼时走丢的那一次,你是从哪里找到她的?”许遵换了个方向,继续探寻着什么。 路志高思索片刻,摇摇头,“当时天寒地冻的,好像是在桥洞下,又好像在草丛中吧,我不记得了。” “你找到她时,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许遵又问。 “奇怪的事情?”路志高看上去真的有在认真想,“真的不记得了,应当是没有吧。那一年,失踪了好几个小姑娘,淑儿能被找回来,算很幸运了。” 他的态度,他的回答,似乎真的找不出破绽。 “你在青云观时,师从何人?在汴京城,又与哪些人往来?”许遵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继续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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