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伊拗终究是没能等到哥哥的歌声。 一丝凉意飘落在呼衍默啜的脸上,他抬头,阴暗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下起雪来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就像是草原上最圣洁的精灵一般提着裙摆缓缓降落在地面上,用洁白掩盖住了所有的肮脏不堪。 呼衍默啜回过神来,自己怀中的呼衍伊拗面上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呼衍默啜的手上和衣服上也遍布血迹,像是一朵朵绽放的妖冶的曼珠沙华。他环顾四周,见自己的手下都沉默的站着等着自己指令。 “回营地。”呼衍默啜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得极为沙哑。他吩咐属下用白布将呼衍伊拗盖上,然后将其放在马上带回营地。一切安排妥当,呼衍默啜翻身上马,忽然他扭头对自己旁边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手下说,“唱一首草原上的歌谣,随便唱一首。” 手下不明就里,可他向来对单于的命令都是令行禁止,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匈奴良人去何处,马蹄声碎四野草。 军前战鼓忽起,天水骑兵急拍马。 高山流水倚危楼,美人如花隔云愁……” 少年还稍显稚嫩的声音飘荡在山谷之中,飘渺于雪花之下,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境。
第39章 叁拾玖·生产 音勒格尔与吉尔塔是居住在图瓦村的一对年近六旬的老夫妇,他们的儿子几年前不幸于战场上殒命,因此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村庄中相依为命。 音勒格尔平日里会靠做一些力气活来赚取微薄的薪水,今日天气寒冷,下午的时候飘起了雪花,他早早就收了工,推开房门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房屋是木制的,不是很大,结构简单。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推开门后内部还算整洁。厢房的墙壁上悬挂着厚厚的毯子和生火取暖所需的干柴、树枝。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铜制的火炉,炉子里堆满了干草和其他易燃物,吉尔塔正坐在火炉旁眯着眼睛织毯子,她用左手掌捏住织梭,右手握住织棒,将织棒从毯子的底层穿过来回横向移动,动作十分娴熟。她听到门的声音后,抬头对音勒格尔说,“厨房里正烧着一壶药草茶,你快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音勒格尔点点头,搓了搓手让自己暖和了一些,刚走到小厨房里,忽然听到屋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吉尔塔也听到了,她放下手中的毯子,连忙高声呼喊自己的丈夫,“老头子!你听到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别出声!快来厨房这边躲起来,我出去看看。”音勒格尔的心跳也变得更快,这个村落地处边陲,平日里鲜有人至。音勒格尔从墙上取下一把刀,谨慎的移动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当当。”门被重重地敲响了,音勒格尔把手中的刀握的更紧,粗声粗气的问了一句,“谁啊。” “我们是呼衍默啜单于的手下,需要你们的帮助,还请把门打开。”听到熟悉的匈奴语,音勒格尔松了一口气,他将门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两个匈奴人,他们两个行了个礼,往旁边迈开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陆倾与严庄,其中一个匈奴人开口,“这两位是单于的朋友,现在他快要生产,需要借你们的房子一用,事后单于必有重谢。” 音勒格尔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两个汉人,他们两个全都穿着铠甲,其中一个腹大如鼓,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整个人的力气都靠在另一个汉人的身上。还没能等音勒格尔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吉尔塔的声音,“快进来吧!生孩子是不等人的!” 陆倾自从在马背上羊水破了之后,宫缩便变得更加霸道蛮横,一点喘息的间隙都不给陆倾,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下马的时候也是直接被那两个匈奴侍从抱下来的。这会儿他连站也站不住,全身力气都压在身旁的严庄身上,他被腹中的疼痛折磨的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耳边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也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其中一个匈奴手下用简单的汉语对严庄说道,“房子,可以用。”严庄长舒一口气,对匈奴人说,“你们两个把皇上扶进屋里,然后麻烦让这对老夫妇准备热水和剪刀,我去准备药箱。”匈奴人点了点头,扭头将严庄的话用匈奴语告诉了音勒格尔与吉尔塔。于是音勒格尔去厨房烧热水,吉尔塔去火炉旁整理床铺。 两个匈奴人搀扶着陆倾往屋子里走,虽然仅仅是几步远的距离,但对现在的陆倾来说却有如登天一般。在马上的颠簸让孩子的胎位下来了不少,他迈开步子的时候双腿已经合不拢了,只能岔开着双腿一步步的挪动,孩子沉甸甸的压在产道口,疼痛一直蔓延到骨头里。 屋子里靠近火炉的地方是这对夫妇的床,上面铺着羊皮,被火烤的暖烘烘的。严庄将药箱放在床位旁,上前将陆倾身上的披风、铠甲和裤子都一同脱下,陆倾只穿着一件里衣被扶着躺在床上。他如瀑一般的墨色长发在来的路上被雪水打湿,白色的里衣也已经被汗浸透,贴在圆滚滚的肚子里,露出皮肤的肉色。他的身下不断有淡黄色的水渍蔓延开来。严庄先是伸手摸陆倾的肚子,确定孩子的胎位正常,接着又伸手去探产口,还没有开全。 吉尔塔端来一杯热的药草茶,眼神中充满担忧。之前陆倾站在门外的时候,吉尔塔还以为陆倾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怀孕女人。这会儿近距离见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陆倾是男人。男身孕子何其不易,生产之时更是风险重重。严庄接过药草茶,用生硬的匈奴语说了声谢谢。他将药草茶递到陆倾的嘴边,道,“喝一口吧,产口还没有开全,保存体力,不要用力。” 陆倾疲惫的点点头,他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嘴唇早就干裂的发白,但他只是喝了一口,就脸色苍白的把茶杯推远,再也喝不下去了。“呃……”陆倾扬起脆弱的脖颈,痛呼出声。疼痛不断地席卷过来,腹内像是有一把翻滚的刀,陆倾能感觉到孩子在一点一点的劈开自己的身体往下走,他不受控制的想按住自己的肚子用力。可是自己的手被严庄死死的按住,“深呼吸,放轻松。产口还没开全,贸然用力孩子会有危险。” 陆倾只得抑制自己的本能,努力深呼吸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在此刻,“啪”的一声,木门被猛地推开,徐戎身上披满了层层叠叠的雪花,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得通红,他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立刻跑到陆倾的床边,刚想伸手握住陆倾的手,又怕自己的手太冰凉着陆倾,半道又硬生生的将手收了回来,使劲搓了搓自己的手,开口问,“怎么样了?痛的紧吗?” 陆倾还没来及开口回答,又是一阵急痛,猛地绷直了身体,他的肚子已经十分靠下了,几乎是贴在大腿根部,红紫色的下腹收缩,勒出腹中胎儿的形状。陆倾死死的揪紧了身下的床褥,急促的呼吸着。忽然自己的手被一双还带着凉意的手紧紧握住,徐戎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不断重复着口中的话,“我在呢,我在呢。” “还得多久?”徐戎光是看都要看不下去了,更别提处在疼痛之中的陆倾有多难熬了。严庄再次伸手进去去探产口,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本以为在马上一阵颠簸,陆倾的产口会开的很快,可谁知这半天功夫过去了,产口却仍是开了六指。 “不能再拖了。你们两个过来帮忙,让皇上换成跪姿。”这会儿已经暮色四合,雪下的更凶了,和着风一起呼呼的拍打在这间小木屋的窗户上。陆倾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是会有危险。 陆倾浑身无力,被几个人搀扶着从平躺的姿势换成了跪着的姿势。他的头被抱在徐戎的怀里,由着重力的缘故,身下的大肚坠成一个欲落的水滴状,陆倾觉得自己的腰已经被这悬挂在身上的肚子拉扯成了两截。他的双腿大敞着,些微撕裂的穴口处混着血水和羊水,黝黑的胎头在出口处若隐若现。 吉尔塔用干净的毛巾沾了热水,拧干之后小心翼翼地为陆倾擦去额头与颈间的汗水。期间又是几次宫缩,陆倾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间发出的只剩气音。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头昏脑热,腹中的孩子如一块沉沉的铁块一样缓缓地下移,让他生不如死。 “别闭眼,倾儿。”徐戎亲吻着陆倾的头发,抚摸着陆倾的背部,声音暗哑无比,“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就差一点。” 终于产口开到了十指,可是陆倾却没了力气。因着陆倾怀孕之时的几次意外,他的体力本就不足,几次宫缩他都凝不起一丝力气。眼看着胎头在穴口毫无进展,宫缩也渐渐变得微弱起来,严庄不得不从药箱中掏出银针来,沉身道,“这针能加强宫缩,但会有些痛,徐将军还请抱紧皇上。” 严庄的动作迅速,三下两下就将银针插到陆倾侧腹的穴位上。徐戎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人忽地幅度极大的挣扎起来,徐戎险些没能抱住陆倾。陆倾怎会想到谁知这银针下去之后,本就灭顶一般的疼痛还能再升一个层级。腹中像是山崩地裂一般,身体就像下一秒就快要被撕裂一般,偏生自己的身体被徐戎死死的固定住,连动也动弹不得,他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来,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顺着我的指令用力,一、二,用力!”过了片刻渐渐适应了阵痛的陆倾艰难的顺着严庄的指令用力,身下的憋胀感变得越来越明显,穴口的胎头终于变得面积越来越大,可他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也冷的要命,在胎头刚要娩出来的时刻再也跪不住,忽地卸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下坐的急,徐戎的所有力气都撑着陆倾的上半身,没能及时扶住陆倾,胎头硬生生的随着陆倾的动作又坐了回去。 原本快要离开身体的胎头再次进入身体,陆倾肚子都被挤得变了形,本来已经扁了下去的下腹再次变得饱满圆涨起来。“啊!”陆倾脸色煞白的大叫了一声,之后却是抱着肚子蜷缩在一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还要扎针吗!”眼看着刚刚的努力前功尽弃,徐戎心疼的无以复加,生怕陆倾再被那针扎一次。 严庄倒是冷静许多,“这针只能使一次。既然皇上跪不住,就换成最开始躺着的姿势吧。趁着刚才的宫缩还在,我来推腹。” 躺着的姿势倒是让陆倾的腰好受了一些,可是大肚如千斤重的铁块一般压在陆倾的身上,让他快要喘不过来气。往日里他的肚子总是柔软的如云朵一般,可是此刻却像是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一般盘踞在陆倾的体内。每每往下走一点就割开腹部的所有的经脉,让他痛不欲生,几近昏厥。他的双腿被抬高分开,严庄大力的顺着宫缩往下使劲按压着陆倾已经变形的腹部,陆倾忽地大力咳嗽起来,然后偏头干呕了几声,顺着严庄的动作,腹中的孩子快速的下坠着,分开了他的骨头,胎头娩出了身体。徐戎哽咽着开口,“我看到头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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