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脉结束,恰巧皇上的眼睛睁开。陆倾头晕的厉害,他低声咳嗽了一声,满嘴都是腥甜的味道,他的声音沙哑,“怎么样?” “回皇上,您应该是误食了断肠散,这毒药伤的是心肺。但幸好服用的量不多,并无性命之虞。”陈太医回答道,“微臣这里有可以解这种毒的解药……只是,只是……” 陈太医跪下来,“只是是药三分毒,这解药同样也是烈性药物,怕是吃下去之后对腹中皇子不好。” 许是毒药的影响,陆倾的心跳的很快,呼吸急促。这边陆倾呼吸不畅,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不好受,动的厉害,一下下的撞击在脆弱的宫壁上。陆倾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汗,同时他又觉得冷的厉害,“若是……不用解药,毒能解吗?” “这……”陈太医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掉,他之前从没有尝试过不用这解药来解断肠散,虽说皇上服用的剂量少,可是这毒却是凶狠,若不马上化解,终究会伤及心肺。可是皇上的语气摆明了没能给他拒绝的余地,他咬了咬牙,道,“臣全力而为。” “这孩子能留住,你项上人头就能留住。”陆倾幽幽的一句话,让陈太医头上的汗流的更凶了。 陈太医写了一张方子命宫女去煎,一旁站着的小太监上前褪下了陆倾身上的外袍,解开了亵衣的扣子,穿着衣服时肚子并不明显,可是脱下衣服时却发觉腹部已经有了一抹难以忽视的弧度。皇帝的腰上有几处青紫的指印,想必是刚刚痛的狠了为了不摁着肚子而掐着腰时留下的。陈太医先在心肺下方施了一套针延缓毒进展的速度,又在下腹部施了一套针来止血。 “嗯……”心肺下方的针姑且还算好受,可是这长针刺入下腹的位置时,又酸又麻的感觉蔓延开,让陆倾忍不住蹙起眉头痛吟出声。 “药好了!”宫女端着一碗深黑色的药汁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太监和太医一起扶陆倾坐了起来。 “陛下,这是催吐的药汁,里面加了碳灰,用来逼吐陛下服下的毒。一会儿还要再喝一次,直到陛下吐出的液体颜色像水一样为止。”陈太医在一旁解释道。 加了碳灰的药汁味道冲鼻,陆倾只能屏气一口气喝下去。药效来的很快,喝下去没多久,陆倾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宫女连忙拿起痰盂站在一旁。 “呕……”这种呕吐的感觉和平日里孕吐的感觉不同,吃了药之后的呕吐来的更猛烈,根本控制不住,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才罢休。陆倾的肩膀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到最后他哇的吐出一口黑血,不住的呛咳起来,身上也溅上了几处血点。 眼看着陆倾要伸手去摁胸口,陈太医眼疾手快的拉住陆倾的手,避免陆倾碰到身上的针。好不容易渐渐熬过去了这一阵的呕吐,宫女立刻又端来了一碗浓黑的药汁。 陆倾这会儿看眼前的东西都有些发黑,但他咬了咬牙,仰头干脆利落地喝下了第二碗汤药。 再次趴在床边吐得七荤八素的时候,陆倾已经感受不到难受,只是觉得疲惫和寒冷。明明是六月的炎夏,他却觉得冷的彻骨,与此同时,肚子里先前动个不停的孩子也慢慢变得安静了。肚子一阵阵的向下坠着发痛,陆倾把手放上去,硬硬的,像是一块压冰冷的石头。 陆倾心里掠过一阵惊慌,气若游丝的对太医说,“孩子……好像不太好……” 陈太医心里也是一阵慌乱,他伸手去探皇上的脉,脉象微弱沉细,是流产的脉象!刚才催吐解毒还是太慢,看来有一部分毒仍是伤及了腹中的胎儿。陈太医之前从没遇到过这样凶险的时刻,不知这毒伤及腹中胎儿的时候该怎么解,一时间手脚大乱。 “呃……”腹中一阵阵的发紧,本来已经止住血的下身又有鲜血蔓延开,陆倾向后仰起脆弱的脖颈,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与此同时,一滴泪无声无息的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好像快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砰的一声,紧闭的寝殿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守门的侍卫仍在拦着来人,“道长,您不能进去。”,结果被无根道人一掌推开。 无根道人先是被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和沉沉的苦药味惊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命令一旁的宫女去煎,接着大步上前推开六神无主的陈太医,伸手快准狠的封住了陆倾的几个穴位,阻止毒的进一步蔓延。 陆倾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工夫去想为什么无根道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像是一根漂泊的羽毛。他一只手仍抱着肚子,仿佛这样可以挽留住肚子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抓住了无根道人的袖子,不知不觉中眼泪流得更凶,“咳……救救他……他已经……已经会动了……” 是哀求的语气。 陆倾从没有求过什么,少时的经历教会了陆倾求是没有用的,所以他昨日在道观见了神像也不拜,他信的只有自己。从记事起,他若是想要什么,便不择一切手段去抢取。于是他一步步直至站在了最高处,成了孤傲的,自负的,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生死的帝王。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低下头满眼是泪的去求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尚不知是否可靠的道士。 他忽地想起昨日抽到的那张签,“事多离散。难望再成。”陆倾闭上眼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苦笑,他竟然开始后悔没有花十万黄金买一张护身符了。 腹中又是一阵绞痛,像是有一把尖刀正一点点的剜去腹中的血肉。陆倾苍白的指尖把衣料抓出了深深的痕迹,无力感和疲惫感包裹了陆倾,他的一颗心痛的发麻。 药终于煎好了,陆倾的意识已经开始抽离,无根道人掐着陆倾的下巴逼着陆倾喝下药,但终究是喝了半碗洒了半碗。年轻的帝王靠在床榻上,一头青丝凌乱着,面色如纸,胸口鲜有起伏。 无根道人又给陆倾服下了一颗药丸,陆倾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了无根道人腰间的玉佩,是那枚自己在玉泉山见过的。终于支撑不住的陆倾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这玉佩看起来格外眼熟。 椭圆形,上端出尖,中有一圆孔,近似于鸡心的形状,两面皆刻流云纹。是皇家才会有的纹样。 ---- *医学部分都是瞎编的,不要认真
第18章 拾捌·皇叔 陆倾在幽幽药香中醒来,头昏昏胀胀的,呼吸牵扯到胸口,疼痛和记忆一同复苏,他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摸到了那抹弧度之后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孩子还在。 旁边的宫女见皇上醒了,连忙一溜烟的跑出去找那个把皇上救醒的道士。不一会儿,无根道人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着风道:“醒了?一会儿药就煎好了。”他啪的一下动作利索的把扇子收了起来,走上前来去探陆倾的额头,“贫道看看还烧不烧……” 无根道人刚把手探到陆倾的额头上,陆倾突然伸手打掉无根道人的手,另一只手从床下摸出一把短剑冲无根道人刺去。可是陆倾大病初愈,内里受损,手上没有力气。无根道人一下就抓住了陆倾的手腕,轻轻一折,陆倾吃痛,下意识的放手,剑就到了无根道人的手里。 无根道人仍握着陆倾的腕子,面对着陆倾盯着自己的敌意的眼神,倒也不恼,只是夸张的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辈可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我可是刚刚花了好大劲从阎王爷那救了两条命回来呢。” 陆倾虽然身体不中用,可是脑子仍是十分清楚,他敏锐的捕捉到道士话里“小辈”这两个字,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道士身上那枚皇家才有的玉佩,皱了皱眉:“朕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皇家的人?”陆倾所知的先皇血脉除了自己这个儿子,就只有远亲王和肃亲王这两个弟弟。眼前的道士从年纪来看,莫非是……先皇的弟弟? 无根道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漏了嘴,于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你该叫我一声皇叔才对。” 无根道人笑眯眯的用扇子挑起陆倾的下巴,一点也不避讳的喊了皇上的名讳,“乖倾儿,快叫一声。” 陆倾被这一声“倾儿”叫的浑身一抖,除了小时候他的乳母这么叫过自己,再也没人这么唤过他。陆倾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这道士,无根道人讨了个没趣,小声嘀咕了一声,“真不可爱。”他又用扇子点了点陆倾被子下的膨隆,“小侄孙可千万不要学。” 肚子里的小家伙偏偏这个时候动了一下,像是听进去了无根道人的话。无根道人哈哈大笑。之前几次遇见陆倾都以为只是道观的寻常道士,因此并没认真打量过无根道士。这会儿细细一看,这道士是杏仁眼,因此看上去十分年轻且易于亲近,而下半张脸的轮廓则和自己极为相似。陆倾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所以玉泉山下捡玉佩那次你已经认出来朕了。” “是的。”无根道人拉来一张椅子坐下,“道观里早就接到了皇上会来的通知,那日看到你的脸,我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皇叔高姓大名?为何在这道观?又为何懂得岐黄之术?又为何……要救朕?”陆倾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无根道人被这一声皇叔叫的心里熨帖了,耐心的一一解答道。“贫道姓莫,名云絮,号无根。至于为何在这道观……我生于斯,长于斯,从来没有离开过玉泉观。” “莫云絮?”陆倾挑了挑眉,道,“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人尽皆知。看来皇叔除了玉泉观的道士之外,还有一个更尊贵的身份——神算阁从未以真面目露过面的阁主。” 运筹帷幄计无穷,神机出处鬼神通。神算阁,不归朝廷管,不掺江湖事,神出鬼没、行踪诡秘。全凭喜好接任委托,委托的结算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对贫苦百姓可能是一袋面、一只鸡,达官显贵则可能是倾城的珠宝。 “看来贫道虽未露过面,但名声还是传千里的。”莫云絮笑了笑,徐徐道来自己的生平,他的声音清亮,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带有一种少年感,“若算起来的话,我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太上皇好男色,年老之后更是荒淫无度。祁国历朝历代的皇帝有来这玉泉观祈福的传统。他六十岁那年来祈福的时候,看上了我爹。” 陆倾敏锐的皱了皱眉,“所以你的生身之人是……” “是男子。”莫云絮抢先一步答,“我爹是双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几经周折来到了这玉泉观。太上皇祈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起了色心,竟然命令侍卫将其打昏送到别宫里的龙床上!”莫云絮一向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严肃,“一夜巫山云雨,太上皇食髓知味,动了将我爹纳入后宫做男妾的心思,我爹不肯,太上皇也不逼迫,大概也觉得自己竟然想娶一个道士这件事太过荒谬,所以把这玉佩送给了我爹。我爹本来不要,太上皇硬要我爹收下,就像是付的嫖资。”莫云絮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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