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第一次上战场吧,那时朕刚刚亲政,第一次亲征整晚都睡不着,耳边都是厮杀声,也常被噩梦惊醒,但是发现第二日并不觉得累,后来就这样过来了,也习以为常了。” “那那次陛下可曾受过伤?” “伤过,肩膀下曾中过一箭。” 秦修宁的心愈发向下沉,通过这些天他的观察,他的身体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之中,血热却手脚冷,脉猛却内虚,体弱却又精力旺盛,像两个完全不可能重叠的身体融在了一起。 陆思安昨日提到了他曾听师父说起过的一种蛊,据说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本性,但是究竟如何作用于那鹿却不得而知,那本书好像曾在一本专门记载各种巫蛊之术中提到过,但是他二人连夜翻遍山上的医书也找不到,师父偏又不知上哪里乔装云游去了,所以他现在毫无头绪,只是隐隐觉得不安。 或许,这一切也只是巧合。但鹿角上的毒,来得十分之蹊跷。 “陛下可知,那鹿角上其实有毒?” “有毒?!”高璟昀吃惊地想坐起身,却被秦修宁按了回去。 “陛下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剧毒,这几天臣让邱御医送来的药里已经放了解药,现在已经无碍了。”秦修宁换好新的药,将伤口再次缠好。 “只是臣不知用毒之人的目的,既然做了,为何不用烈毒一劳永逸。” 高璟昀面色很难看,他躲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刺杀,但是这次,看上去的一场闹剧却令他前所未有的忧心。 “李邑查了,这些日子除了万兽园的太监们,并无外人接触过这些动物,而这些太监也都没什么问题。” “那这鹿角上的毒何来的?总不是鹿的身体里就生出来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蛊毒一事牵扯太大,秦修宁并不想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忽然,高璟昀想起了什么,瞳仁忽地亮了一瞬。 “朕想起来了,那日,曾有一只蝶,落在过鹿角上。” 作者有话说: 周更结束,好快,周四见呀
第76章 君无戏言 “什么蝶?” “一只.....从未见过的,很漂亮的蝶。” 再度静默片刻的空气,忽然被两人的异口同声打破。 “蝶女。” 两人相视,目光交织在一起,意外又似乎顺理成章。 “臣恳请陛下,让臣去查一下那些蝶女,臣一个微末御医不会像三司那样声势浩大,更便于行事。” 高璟昀思考片刻,缓缓坐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下面缀着歪歪扭扭的金丝綴线,看上去是旧物。 “这是先帝留给朕的金羽令,有了它可以调令御林军和金羽卫。” 高璟昀将令牌递出,秦修宁接过时,高璟昀并没有松手,而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万事小心。” 话语出,高璟昀陡然意识到自己对于他的信任,远超过他所认为的那样。 这样的危险警告,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心里。 但下一次,他不知为何依然会选择相信他。 是因为他救了他太多次吗? 高璟昀强迫自己将思绪停在这里。 秦修宁也对于这样的信任有些微微吃惊,但转身接下令牌后,叩首谢恩离开了养心殿。 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高不可及的窗口,江浔之正盯着那一点清朗月光发呆,忽然,极轻极浅的呼吸和脚步声飘入他异常敏感的耳中。 那绝不属于寻常的狱卒,只有武功很高的人才有这样如丝如雾的呼吸。 是来杀他的? 他迅速隐在暗处,听着头顶上寻常人根本听不到的脚步声。 那脚步似乎在踌躇犹豫,这令江浔之有些疑惑。能派来杀他人不至于蠢成这样连他在哪间牢房都搞不清楚吧。 这样的条件,如果是他,会选择用毒。无色无味的毒气,一击毙命。 可是那呼吸声只是在他的牢房顶上踌躇,江浔之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他耗,于是重重咳了两声,想引对方出手。 不料那人竟又没了动静,而狱卒却被他这两声咳嗽引来了。 江浔之毕竟是御前侍卫,平日对他们也不薄,他此次只是配合审查,这些人对他倒也还算客气。 “江大人怎么了,不舒服?” 江浔之提高声音道,“今晚的肉汤喝得有点咸了,渴的我嗓子又干又痛的。” 狱卒闻言左右看了看,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趁四下无人偷偷从木栅中递给江浔之,厉声道:“怎么那么多事,渴着吧,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江浔之用眼神道谢,喝了两口还给对方。 待狱卒走开之后,江浔之再次靠在墙边附耳倾听,那呼吸声消失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正在江浔之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窗口里抛进来一个黑影,咚地一声江浔之本能地伏下,躲进床下。他用口中含着的水吐在衣袍下摆掩住了口鼻。 可等了半天,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并没有炸开,更没有毒气散出来,良久他慢慢一点点朝那掉在草垛上的东西匍匐前进。 捡起来一看,是块黑布包,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开。 露出的居然是……是个水壶? 他半信半疑地先闻了闻,一种有些熟悉的淡淡香味窜入鼻中,但他此刻大脑一半是惊诧一半是警惕,来不及想是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 打开后,倒出一滴在手上,无色无味,竟真的就只是水? 忽然,他在壶底发现了一枚很浅很漂亮的猎鹰印纹。 江浔之五脏六腑都被震麻了——这是乌羽卫特有的印记! 神出鬼没的乌羽卫,竟来给他送水? 日子又恢复了寻常一般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背后令人隐隐感觉到不安。 三日后朝会结束,百官正欲退朝,忽而看到季明礼匆忙上前附在皇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皇上眉头微微一滞,但平静无澜的脸上看不出是出了何事,所有人都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那种不安如有实质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诸位爱卿请留步,朕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话音落,身材颀长的秦修宁手持金羽令,带着被铁链绑到一起的蝶女们迈入了众人视野内。 异香扑鼻,令人头晕目眩,仿若置身花海,文武大臣无不面色惊讶。 秦修宁上前行礼,一身从六品的御医官服在众人面前十分特殊。这朝堂上还从未出现过五品以下的官员。 “微臣太医院御医秦修宁有报启奏。” 高璟昀的目光落在秦修宁的背上,白色的绷带上殷出大片暗红的血,手臂上的白色绷带已经变成了暗灰色。 再抬眸看到秦修宁的脸,青色胡茬又冒出一圈,掩饰不住的疲惫。 “平身,但讲无妨。” “臣连夜彻查,发现了蝶女利用蝶蛊令驯鹿性情突变,意图谋刺皇上,而这背后主使就是吉盟国王。来人,将吉盟使臣图库勒押上来!” “吉蒙国?” 众人不明所以,此事竟然会同吉盟国有何干系? 吉蒙大汉一脸不屑地被金羽卫带上朝堂,仍不跪拜。金羽卫用枪朝他膝窝狠狠一扫,咚地一声大汉终于跪下。 “我吉蒙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何故要跪你这么一个柔弱的南蛮皇帝!” 群臣顿时皆怒,高璟昀挥手,激烈议论声平静了下来。 “吉蒙对我天朝俯首称臣已经近百年,自问从未苛待于你们吉蒙,是谁给你们胆子前来谋刺朕?” “别说那么多废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皇上,杀了他!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亦无法震慑他族。” “不可啊皇上,两国往来,不杀使臣。一旦违反可起战事。吉蒙此番怕就是要挑起战祸啊!” 高璟昀再次抬手,朝堂上立刻安静下来。 “原来是你们在背后用精玦国当刀,朕不杀你们,但也不可能让你们就这么耀武扬威完璧归赵,落人口实。”他站起身,睥睨群臣。 “既然你们都如此好胆,朕就留你一胆,留给我天下人好好看看,背叛盟誓背叛我南朝的人的胆子是有多肥。” “来人!君无戏言,把两人一并押上来,活人取胆!” 话音落,金羽卫将押在牢里的那个精玦国使者和那金枝玉叶的十七皇子都押了上来,先不说那使臣,只看那面如菜色的十七皇子,哪还有半分潢家贵胄的样子,像一只被拎不起来的瘸脚鸡,几乎是被侍卫拖上来的。 一来就跪趴下,痛苦呼嚎,“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指着身边的使臣破口大骂,全顾不得什么皇家脸面,“是这个畜牲要造反,与我无关,与我精玦国也无关啊!!”
第77章 不想做了 那使臣被摘下了头套,狠狠朝那软脚虾一般的皇子啐了一口,“难怪你父皇会把你送来当祭品,一个爬床的贱婢生的贱种怎配做我精玦王子!” 惨如白纸的脸上顿时比死人还难看,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父皇早早就策划好的。他以为派他此次前来出使是得到了他父皇的器重,没想到是被当成了棋子和炮灰! 只听那精玦使臣慷慨激愤,“想我精珏国依附于南朝百年,可边境仍遭北朝偷袭侵扰,这么多年我们进贡的黄金白银不计其数,上表无数请求南朝派兵,可你们呢?金银照收,却都进了佞幸奸臣的腰包,谁会管我们精珏边境百姓的死活!?” 这掷地有声的质问如洪钟撞击在朝堂上每个人的心脏上。 事已至此,群臣皆已明了,精玦想脱离南朝,每年看着那么多真金白银白白如流水般进贡给朝廷但又没有借口,便与吉盟蒙国密谋想借此春祭大典挑起事端,同时又拿捏着南朝又刚刚经历一场内乱,已经不是能随时出征的南朝了。 至此,那些对皇上这几年接连拔除内乱,除去蠹虫的刚硬手段私下抱怨的人终于心服口服地闭上了嘴。 攘外必先安内,否则小小的一个精珏国都有可能会叛乱,兔子急了会咬人,还直接咬得就是他们的皇上,简直胆大包天! 但此刻棘手的便是,如若真的杀了他们,怕就是真的中了他们的计,可不杀又不足以泄民愤。 正在群臣为难之际,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秦修宁缓缓地站了出来。 “臣遵旨。” 清清楚楚地三个字掷地有声。 众人如梦初醒。 原来皇上的旨意早在几日前便下达,那时他们听着以为是儿戏般的气话,而且听上去过于残暴——活人取胆,但现在想来确是又能保住南朝颜面又能震慑属国的最佳办法。 可这事难度还是太大了,谁能保证一刀子下去,那活人不但得活着,还可以忍着痛就那么静静地让人把胆摘出来!稍有不慎将使臣性命呜呼了,那就落下来给人起兵进犯的口实。
87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