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佯装若无其事走过去,却在最后一人面前停下。 那人的金色头甲垂得更底,高璟昀颇感好笑地悠懒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撩头甲边沿,一双慌乱紧张的眼睛顿时无所遁形。 “胡闹!” 见被发现了,南平只好撒娇道,“皇帝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亲耕礼,我自己在宫里实在太没意思了。” “女眷不能出席。” 南平眉头一挑,满脸不服气,“所以我今天是男子呀!” 她摘下头甲,白嫩的脸上晃荡着两撇贴上去的小胡子,瘦小的身子套在宽大的盔甲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样子实在滑稽可笑。 “是上次的书还没抄够吗?江浔之这么纵着你,看来是想和你一起挨罚了。” 见皇上沉下了脸,南平也不惧,只是佯装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道,“咦?我的恩人哥哥呢?他不是一直贴身为皇上记录的吗?” “你倒惯会转移话题。” “皇帝哥哥,你告诉我嘛,他人呢?” “牢里。” “什么?!皇帝哥哥你怎么可以如此言而无信忘恩负义?” 高璟昀听到突然压在他头顶上的这两顶大帽子顿时苦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那小嘴不饶人地继续道,“他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啊,那可是宁要赌上自己性命也要救你的人,而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位能医皇帝哥哥头风的人,你看,是不是自从他在身边你就再没犯过头风了?” 经他这一提醒,高璟昀才意识到的确,那要命的头疼的确没有再犯。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的突然出现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 “难道哥哥不想治好头疾了?就算他真的有罪,治好了再杀他也不迟啊?” “你就这么着急为他求情?” 南平焦急跪下磕头,完全忘了要去春祭的事。“求皇帝哥哥开恩,那牢里哪是人呆的地方,没有他就没人给哥哥治头风了,就饶了他吧。” 高璟昀双手背于身后,突然抬头看了眼姣姣月光,然后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南平,朕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扬眉吐气,因为我今天,很长!(叉腰)
第65章 锅从天降 明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似是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这么认真。她表现得还不够显而易见么?南平偏头蹙眉,“自然......是喜欢的呀。” 莹莹月光下,皇帝那清冷如月的脸上不知怎的似笼上了一层薄雾,教她愈发看不懂皇帝哥哥的神色。 “谁都可以,他不行。何况你还小,怎会懂何谓喜欢。” “喜欢?喜欢不就是会不停地想一个人,想跟他时时刻刻呆在一起,看到他就高兴,不看到他就不安心,有好东西想第一个同他分享,有危险想第一个就把他护在身后......” “这都是谁教你的?”看他说得头头是道,高璟昀心中有一丝讶然。 “怀安哥啊。”南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 高璟昀:...... “看来是该找个正经人好好教教你了。” 高璟昀甩袖转身跨步上了龙撵,只留下一句话回响在空寂的大殿前——“这顿鞭子先记下,你们三个等朕回来一并罚!” 南平面色慌张,半晌才反应过来,“那、那我恩人可以放出来了吗?” 靠在绣着金线的软壁上,高璟昀揉着跳动的额角,无奈到想笑。挨罚都没忘了替人求情,难不成是真喜欢? 他沉默不语,凝神片刻后挥手,对轿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南平望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仪仗,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没想到秦修宁真的早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他几日前满皇宫溜达看似是在为陛下找病因,实际就是在打听关于秦王府和皇上的一些动静,最后来还专门来托她为他说情。 虽然南平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些话就一定够份量,但是她已经尽力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皇帝哥哥会真的按他说的,只要递给他一个台阶就真的会把他放出来吗?他如何就那么确定皇上不会真的杀他? 还有,皇帝哥哥说,她喜欢谁都行,就他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南平想不通。 亲耕礼大典上,满朝文武、各国使臣自寅时起就侯在先农坛恭迎皇帝御座,吉时一到,大典开始。 又是冗长繁复的一日,就在众人筋疲力尽以为这一天终于过去的时候,太监突然宣旨皇上要开晚朝议事。 众人心里顿时哀嚎一片,但当看到秦修宁再次一身整齐官服踏入大殿内时,一身疲惫都被惊飞了天。 昨日这人在偏殿弄出的动静可不小,皇上一气之下还封了秦王府,可为何转眼不过一天他就又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朝堂之上? 越来越多的目光扫过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开始沸腾,就在此时,“皇上驾到!”一声高呼,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高璟昀一步步踏上皇位,一抬头就看到人群最后,犹如鹤立鸡群的那熟悉身形。 再环顾群臣,个个噤若寒蝉,仿佛刚才的不满完全不存在过,这样的朝堂教人难免觉得失望。 “虽逢春祭,但国事民生都不能耽误,所以朕将早朝改为晚朝,有事呈秉,无事退朝,开始吧。” 大殿上寂静无声,群臣面面相觑,最终又纷纷低下了头。 各国使臣也不敢出声,因为昨天领教了这位南朝皇帝的厉害,一想到精珏国那位十七皇子如今还趴在榻上养那血肉模糊的屁股,头就垂得更低。 沉默有时具有令人窒息的力量。 等了很久,就在高璟昀失望地想起身离去,突然,在人群的最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臣有奏。” 因为隔得太远,大殿内又有回响,一时辨不清谁在说话。 人们纷纷转头向后寻去,在人群的最后一排,与秦修宁同品阶的一位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手持笏板躬身出列。 那人高挑、清秀,两道墨眉显出一身正气。 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朝堂立刻泛起一圈圈涟漪,议论声一层层荡开,荡进高璟昀的耳朵里。 “准御前上奏。”总管太监王庆高呼。 高璟昀认出了,是他今年春闱上钦点的状元。也是南朝第一个真正寒门出身的状元——傅南书。此人博学笃志,文章观点一阵见血,是此届春闱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新登科的状元也要从翰林做起,若不是此次大典,怕是到御前的机会都没有。 “微臣以为,未经庭审秦世子就这样随意出来,还在御前行走,实有不妥。陛下若想成就一番霸业,就不能疏于纲纪,自古殃惑朝纲之人,除美色诱人外皆有其非凡手段,此举实在于情不允,于理不和,望陛下三思。” 这愣头青式的发言,令所有人惧是心里一惊,并为他深深捏把汗,仿佛都已经预见到此人惨不忍睹的下场。 秦修宁心底嗤笑,虽早已想到此番定会遭人非议,但没想到被说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 美色他认,但说他祸国?这位皇帝可都说了连他是谁早都忘了,碰不得摸不得,他还要担上这种罪名?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锅从天降,冤得他胃里一阵抽搐。 这种屎盆子他可不能端,刚迈出半步要为自己伸冤,就听到一道清冷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大殿的另一端响起。 “傅卿言之有理,是朕冒然了。” 秦修宁:...... 秦修宁遽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 他一个一身清白的“妲己”没认,“纣王”倒先承认了? 众人也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歉意和自省。 “爱卿言之有理,但朕将他放出来,是因他此刻不是秦王之子,而是朕的御医。这御医院上下只有他可以医朕的头风。你们常说要朕保重龙体,秦御医愿以整个秦王府为担保,答应朕一月为期,找出病因,并根治此病。 若病除,朕为他加封进爵,若食言,朕自会要他的脑袋。 因此,秦王夫妇也自愿为秦御医做保,余下这半月宗人府内静候佳音。” “原来如此啊!” “难怪昨日秦王府被封了!” “这下就看这位世子的医术如何了。” “原来秦王是为儿子做人质了啊!” “可若医不好,难道全府陪葬不成?” 议论再起,秦修宁瞠目结舌顿口无言。 他后背的旧还没好,顿时感觉后背更疼了。前一个黑锅还没甩掉,他的“纣王”大人又紧接着给他扣上了第二口。 明明是他将他的家人先囚禁起来,用他做人质保证他父王不会造反,现在青天白日之下竟被他颠倒黑白,变成他自己将双亲当做升官进爵的人质,亲手送进了宗人府? 好一张颠倒是非、翻云覆雨的黑口! 秦修宁还偏偏百口莫辩,因为毕竟父王密谋之事一旦说出将万劫不复。 他生生咽下这口黄连,还得一脸恭敬地站出来,叩谢天恩浩荡,喊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口号来。 高璟昀一双淡眉微扬,满意道,“那就有劳秦御医了。” 随后,他转向傅南书,“傅卿敢直言进谏,朕倍感欣慰,从今日起擢升为国子监祭酒。南平公主自幼无人教导,散漫惫懒,朕国事繁忙,还请傅卿从此替朕好好教导,也好好为朝廷选拔人才。” 哗然满堂。 国子监祭酒?这是连升了几品有人已经算不出了。 朝廷最高学府,笼络人才、掌管大学之法、荐举考试,是历朝三公的必经之路。 皇帝此举之意非常明显不过。先是除三公,清理余党,再打压亲王,最后另举寒门,不得不感叹,皇帝这一步步清清楚楚,而他们置身其中只能从善如流。 秦修宁立在高璟昀身后,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高璟昀也没有回头再看过他一眼,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近在眼前又远隔千里的距离一直到结束所有人散去。 晚上,终于可以换下沉重的礼服,换上轻便些的龙袍,高璟昀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这时王庆上前来道,“陛下,秦御医求见,可他刚从狱中出来怕有晦气,不如老奴让他明日再来。” “让他进来吧。” 王庆脚下一滞,嘴上却顺从回道,“是。” 秦修宁阔步走进来,一进入皇上专门盥洗休憩的具服殿,他的眼睛就直直盯着高璟昀。 明黄的龙袍下,是那日益削瘦的身子,连腮边都陷下去许多。他想不通一个看上去如此清秀单纯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心思深沉。 他行礼后径直走到高璟昀面前,将枕绢铺开,拉起正在翻书的一只手腕。 高璟昀刚沐浴完,手腕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皮肤更加绵润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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