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盯着院子里的水池,那里面有枯萎的荷叶,冻在薄薄的冰层之下。 “长安喜欢池子?”此处没有将士们跟随,燕暮寒黏上来,抓住祝珩的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等回了家,我给你修一个。” 北域天寒地冻,水池里养不了娇贵的观赏鱼,是以宅院里少有修建水池的,倒是南秦临河而居,百姓喜水,修不了水池,青瓦屋舍的院中也会放置大水缸,种上一颗种子,夏日里能赏荷,荷花谢了还能吃莲子。 燕暮寒琢磨着要给祝珩修一个适宜的居所,倒将这茬给忘了:“要不我现在传信回去,让人先修着,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就修好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祝珩牵着他离开,“幼时我曾被推下水池,差点丧命,如今见着这池子就打怵。” 燕暮寒紧了紧手:“那就不修了,我去找人把这池子给填平,省得你看着闹心。” 祝珩无奈失笑:“倒也不必如此。” 他不会游水,平日里也不喜欢往水边走,不挨着就行了,没必要兴师动众填池子,至于刚刚多看了两眼,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池中的枯荷相似。 困囿于冰层之下,乍一看上去必死无疑,但那冰其实很薄,挡住了风霜,再过不久春回大地,冰层会融化,荷叶又能重新活过来。 燕暮寒就是他的冰层,如此联想之后,他看着那水池也顺眼了不少。 这大抵就是他信上所写的爱屋及乌。 因着去找祝子熹的事情,两人分别不过半月就见了面,当初说好的信也才写了一封,燕暮寒收到后宝贝地揣在怀里。 前几日在床上亲热,脱衣服的时候信掉了出来,燕暮寒宝贝得要命,被祝珩借着由头逗了半天。 信是用北域字写的,祝珩认识的字不多,写的也少,只有寥寥几句话: 路遥雪融,山远天长,今于林间暂留,一雪团幼兽掠过车前,似君。 祝珩突然失踪,燕暮寒还没来得及找人看内容,将信一直收在身上,祝珩知道后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还想亲自教他认字,结果燕暮寒一听完信上写了什么就找借口跑了。 狼崽子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祝珩听塔木提过,以前长公主也想找人教他,结果字还没认几个,教书先生先吓跑了五六个。 此时想起这件事,祝珩又动了心思。 回了房间,祝珩立马拉着人往床榻旁走,燕暮寒红着脸半推半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长安是想了吗?我这几日准备了一下,可以洞f——” “找到了。” 燕暮寒话音一窒,看着他手里的信,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祝珩的下一句话就吓得他想跑:“这信里还有深意,远远不止写出来的,我身为军师,自然得好好教教将军。” 燕暮寒一听学习就头大,想跑,祝珩眼疾手快抱住了他,抬起一双水光湛湛的眼:“你不愿意让我教,是対我有不满之处吗?” 自从用撒娇哄得燕暮寒妥协之后,祝珩就尝到了这一招的甜头,每每使用,现在已经练就了一番说哭就哭的技能。 他一摆着泫然欲泣的模样,再低低地咳嗽上几声,燕暮寒就举手投降了:“你别哭,我学还不行吗。” “你分明就是不愿意。” “我愿意,我特别愿意。”燕暮寒偏头蹭了蹭他的脸,小声嘟哝,“但是我很笨,长安不要嫌弃我才好。” 祝珩瞬间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道:“想要我不嫌弃,那你就摆正态度好好学,如果学不会,我是要惩罚你的。” 说着,他的手在燕暮寒的后腰上拍了下,语带深意:“体罚。” 燕暮寒登时烧红了耳根。 他这几日私下里总拿着玉质棍子尝试,思索着到了哈仑桑部就把人往床榻上拐,还没想好怎么拐,祝珩就送来了枕头。 谁都知道体罚要做什么,罚着罚着就到了床榻上。 燕暮寒掩住眼底的欢喜,点头:“好,我会好好学的。” 才怪。 赶紧体罚我,我都准备好了! 燕暮寒主动展开信纸,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祝珩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勾了勾唇角。 傻乎乎的小狼崽上钩了。 祝珩将信念了两遍,指着最后的两个字,问道:“这两个字有何深意?” 似君。 那雪白团子一般的幼兽很像我。 燕暮寒故意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你罚吧!”燕暮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床上,扭头看过来,带着一点兴奋,“长安要轻一点,我怕疼的。” 祝珩从善如流,笑得一脸狡黠:“知道你怕疼,我怎么舍得罚你,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啊?” 燕暮寒傻眼了,他心心念念的体罚怎么变拷问了? 祝珩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低沉:“你和桑虞之间有什么旧事,说来给我听听。” “给我解了惑,那‘似君’二字的深意,我也会亲口告诉你。” “你定会很欢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阅读理解:似君。 求问其中深意。
第52章 约定 “桑虞,他……”叫出这个名字,燕暮寒厌恶得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嫌弃,“这人有病,上赶着来挑衅,要与我比试,输给我之后就处处和我作对。” 桑虞早几年就进入王廷了,在御前当值,因为加林部的助力,王上对他十分信任。 也就是说,燕暮寒还在公主别苑,没有出头时,桑虞已经功成名就了。 旧事重提,燕暮寒兴致缺缺:“他找到了公主别苑,要与我比骑射,我懒得搭理他,他就拿佑安威胁我,啧,我那时候负责照看佑安,只能答应和他比,结果他输给我不说,还差点被我一刀捅死。” 祝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后来呢,他可有借机报复你?” “这倒没有,他怎么可能把输给我的事情宣扬出去。”燕暮寒撇撇嘴,一脸不快地戳着信纸,“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教我,你是为了打探和桑虞有关的事情。” 他不是傻子,祝珩找过启闲光的事情,他心里也有数。 好奇一点很正常,但祝珩对桑虞的关注已经严重超出了这个范畴。 燕暮寒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故作随意道:“王廷里一群瞎了眼的姑娘说那家伙长得好看,我觉得也就凑合,长安如果对他感兴趣,眼光未免太差了。” 啧啧,酸味都快弥漫出来了。 祝珩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指尖插进微凉的发丝中间,似笑非笑:“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能叫我感兴趣。” “是谁?” 四目相对,燕暮寒的眼底燃起了星火,他满心期待,迫不及待想从含蓄的恋人口中听到直白的情话。 祝珩偏不如他的意,捡起床上的信,往他的鼻尖上拍了拍:“是让我写下‘似君’的人。” 他将那两个字的语调念成了重声。 燕暮寒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他捏住那张薄薄的信纸,仿佛接住了祝珩给他的绵绵情意。 似君。 思君。 信上只写出了我见到一只雪白可爱的幼兽,进而联想到你,除此之外还有未尽之语。 ——我因此开始思念你。 他含蓄内敛的心上人借了笔墨,却还不愿意直白点,连思念都要拐一道弯再诉说。 祝珩低下头,隔着轻微颤动的信纸,在燕暮寒的鼻尖上落下一个轻吻:“告诉我,你可欢喜?” 信被拿开,放在枕头旁边,燕暮寒的手指因为过分激动而轻轻颤抖,他抓住了一缕银白的发丝,像握住了一捧不会化的雪。 “我很欢喜。” 祝珩说的没错,知晓了那两个字里的深意之后,他欢喜不已。 燕暮寒大着胆子伸出长腿,去勾祝珩的腰,脸红得像是偷偷涂了胭脂:“长安,让我更欢喜一点,好不好?” 轰隆—— 祝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底犹如深潭,只能映出身下这个红着脸,不知死活的人。 他应该承认一件事,在床上的燕暮寒不是猫。 猫能够感知危险,提前躲避,但燕暮寒只会往他怀里拱,绷着小腿红着耳根,羞得快熟透了,也紧紧地环抱住他。 即使知道他会带来痛苦和危险,也不会逃离,反而会摊开最柔软的肚皮,任他触碰。 乖的没边了。 越乖越让祝珩变本加厉,想狠狠地欺负他,所以夸奖变成了调笑:“浪得没边了。” 燕暮寒指尖一颤,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见他脸上没有厌恶,才放下心来,又得寸进尺地圈住他的腰,小声咕哝:“我只是对你这样……” 祝珩笑笑,他当然知道,如果燕暮寒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情态,别说别人不习惯,他也会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找个笼子,将敢朝别人露肚子的猫咪关起来。 小狸花猫死了,他不会再弄丢第二只猫。 祝珩按住他的腰窝,轻声喟叹:“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早就说过了想好好珍惜,现在连一个仪式都没有给过,做这些让祝珩心里有小小的负罪感。 军营里的将士们爱说荤话,燕暮寒听过一些,但他说不出口,他试图用更加文雅的方式来表达爱意,表达求欢的意思。 于是他说:“石榴已经熟了,你非要等到丰收的季节吃,会坏掉的。” 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祝珩被他说笑了,细细地打量起这只自诩成熟的石榴,发现他脸上没有不安,和以前迫不及待想发生点什么来增加安全感的样子不同。 食色性也,若是两心相许,早一点吃似乎也不是那么冒犯。 祝珩有些心动,但他还记得自己说出去的话,这么早就改变主意,显得他很急色似的,况且舟车劳顿,万一吃的不好,岂不是会被嘲笑。 狼崽子之前就在担心他虚,可不能真让这个把柄落下。 一来二去,祝珩就做好了打算,他捞起燕暮寒的腿,压低身子亲了亲流苏摇曳的耳尖:“过两天就是花神节,那时小石榴应该坏不了,嗯?” 其实挑花神节这天也是祝珩的私心,八年前的花神节上,他与燕暮寒相遇,时间匆匆流转,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八年后重逢、相爱。 在祝珩乏善可陈的人生之中,那一年的花神节和小异族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八年了,我想回到原点去拥有你。” 就好像,不是你独自惦记了我八年,而是我回到最初相遇的时间点,主动牵住你的手,带你来到我的身边。 燕暮寒心头一酸,他的长安总有办法让他动容,无论是“似君”二字,还是关于八年的纪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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