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儿这才告辞。 等在院门外的阿影看见他出来,本想送他回去,可祁韵在院里叫了他:“阿影,去请你家大少爷来,说我备下饭菜请他赏脸。” 阿影只得应下:“是。” 前面的林星儿已经大步走远了,看来是真的急着赶回去吃晚饭休息。 阿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走出后院,经过铺子里的柜台时,脚步一顿,看了看柜台后,搁在算盘边上的小白瓷罐。 拿去脂粉铺子里换个颜色罢。 虽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能看见他用自己送的胭脂,自己心里也会高兴一点儿。 阿影把小白瓷罐一捞,塞进了怀里。 祁韵吩咐李嫂准备些好菜,刚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乔鹤年大步跨进院门。 怎么来的这么快? 祁韵愣了愣,乔鹤年脸上却带着笑,春风得意的模样:“阿韵,真是难得,你居然主动请我过来。” 他走过来便想牵祁韵的手,祁韵连忙避开,掩饰道:“饭菜还在准备,咱们先进屋喝点茶水。” 乔鹤年也不恼,嘴角噙着笑:“那你可不能拿普通的茶水打发我,你亲手给我泡茶好不好?” 祁韵:“……” 乔鹤年怕他找借口拒绝,连忙说:“我记得你的嫁妆里带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可惜,在一块儿的时候,没喝过你亲手泡的茶。” 他都这么说了,祁韵今日又有事想问,只能答应:“好罢。” 他吩咐赵婆婆去后院库房里,把那套茶具找出来,清洗干净,又找来了家里带来的上好茶叶,坐在主屋的外间圆桌边,亲自给乔鹤年泡茶。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月亮升起,屋里点了灯,但这主屋毕竟不是花厅那样正式会客的地方,没有成排的烛灯照明,即便赵婆婆和周婆婆已经把屋里所有的烛台都点亮,仍显得不够亮堂。 乔鹤年就在这稍显昏暗的烛光下,静静望着对面的祁韵。 祁韵垂着眸,专心泡茶。烛光下,他白皙的面颊像温润的暖玉,乌黑的发泛着柔和的光泽,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 乔鹤年忍不住唤他:“阿韵。” 祁韵抬眼看他。 黑亮的眼睛,在烛光下,盈盈柔若秋波。 乔鹤年呆了一呆。 祁韵眨眨眼:“怎么了?” 乔鹤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地轻咳一声:“没事。你不觉得这烛光有点儿暗?” 祁韵便吩咐赵婆婆:“再去库房找找,还有没有烛台,全部点上。” 赵婆婆:“是。” 祁韵把着盖碗,将滚烫的茶水倒入公杯中,而后给乔鹤年斟茶。 氤氲的热气冒上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乔鹤年心中想:阿韵这样漂亮,怎么我以前没发现过、没珍惜过呢? 甚至都没让阿韵泡过一次茶。 他在茶山上长大,这该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惜,自己那时候只盯着他的短处,从没看过他的长处。 天气炎热,泡出来的热茶一时不好入口,只能耐心地等茶凉下来,祁韵便趁着这空隙开口:“今日我睡到下午,醒来时忽然想起一事。” 乔鹤年收起胡思乱想:“什么事?” 祁韵:“你给世子殿下办的差事,好像殿下都会留有后手,不会让你轻易把钱赚走。” “这次我们趁着天花疫病,赚了殿下这么多钱,殿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罢?” 乔鹤年一顿,笑了笑:“阿韵,你真是变聪明了。” 见他承认,祁韵连忙问:“既然你料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乔鹤年支起了下巴:“你今天找我来,就是想问这个?若我告诉你了,我有什么好处?”
第165章 奸商2 祁韵:“……”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收敛了有些急切的神色,语气带了些厌烦,道:“说句话, 还要讨要好处,同你打交道真是累人。不说了,喝茶罢。” 他算是发现了, 同乔鹤年这等奸商打交道,就不能表现出丝毫急切和目的。 一旦乔鹤年发现他有事相求,或者他心里着急, 那乔鹤年就开始挟此叫价了,利益交换简直像是乔鹤年的本能反应, 绝不让别人白白占他的便宜。 见他恼了,不谈了,乔鹤年忙道:“阿韵,别生气, 我开个玩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祁韵可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他方才明明已经说了自己想知道什么,乔鹤年还在这儿绕弯子,问他想知道什么,不就是要迂回一下, 一边卖关子, 一边慢慢从他这儿讨好处么。 乔鹤年也真是够有耐心的。 祁韵就没这么多耐心了,直接宣告两人这次的谈判中止:“乔少东家,我们现在也不是什么随意开玩笑的关系。既然你这么不诚心, 那我也不留你吃晚饭了,喝完这盏茶, 慢走不送。” 乔鹤年:“……” 他没料到祁韵只说了两句话,就掀翻谈判桌,要把他赶走,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忙继续补救:“阿韵,抱歉,我只是……” 祁韵打断他:“你只是习惯性地谈交易。原先我们在一起时,你就是这样,给我送东西,要么是补偿,要么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乔少东家的人生辞典里,就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这一回事,你的所有给予,都是标好价码的。” “所以你才中意我、挽留我,因为我傻乎乎的,付出不求回报,多讨你喜欢呀?”祁韵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直接把乔鹤年冠冕堂皇的外衣扒得一干二净,“即便现在你低声下气来挽留我,可还是本性难改,你想一点一点叫我习惯,习惯于你付出了多少,我就要回应你多少。真是好笑,难道人的真心也能切成几分几两,放在称上明码标价吗?” 乔鹤年面色讪讪,道:“阿韵,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在你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还能不了解你吗?你这个人,最擅长一点一点驯化别人,原先的我已经在你手里吃过亏了。”祁韵冷冷道,“可我祁韵也不是傻子,一个男人对我是不是真心,我分辨得出来。” 乔鹤年蓦然想起了他妆奁里,被摔碎了又粘起来的两支白玉簪。 他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胸口的怒气简直压制不住,脱口而出:“所以,你觉得乔松年待你才是真心?我待你就不是真心?” 祁韵一愣。 他不知道乔鹤年怎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乔松年身上,但他还是如实说:“是。” 乔鹤年袖中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胸口急促起伏。 “他送你两支廉价的白玉簪,一条最次的珍珠手钏,你就觉得他是真心?我送你的东西价值连城,我却不是真心?祁韵,你判断真心的办法就是看谁送的东西便宜吗?!” 祁韵又愣住了。 乔鹤年怎么会知道松年送过他这些东西? 不过,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开口:“礼物不分贵贱……” 乔鹤年打断他:“可一个男人连钱都不肯给你花,他对你算什么真心?!” 他在这儿大吼大叫,好像他多占理似的,祁韵也有点恼了,道:“乔鹤年,你别在这儿发火,你送我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了吗?我给你挡刀,你送了一次,我被你关在跨院,你送了一次,这不就是我的卖命钱吗?!” 乔鹤年一下子哑了火。 祁韵吼了这一句,有点儿喘气,眼睛里还冒着怒火,盯着他,道:“松年送我的东西,要么是因为我喜欢,要么是因为他觉得我会喜欢。他只想让我开心,并不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可即便如此,我失忆之前,也从没跟他有过什么逾越的关系,没有对他动过心。”祁韵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可真傻,放着这样的好男人不要,非抱着你这样自私寡情的男人当个宝。” 乔鹤年:“……” 他道:“你说,失忆之前,没对他动过心。” 那现在呢? 难道现在对他动心了? 他不敢问出来。 可祁韵自己说出来了:“是。” 他一字一句道:“乔鹤年,我现在能和你做生意,能把你看得这么透彻,就是因为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了。” “要彻底把你忘记很难,但是要别的男人把你比下去,还挺简单的。”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瞬间洞穿了乔鹤年的心。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别的男人抢走了祁韵。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祁韵心里的第一位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让他得到这颗温柔可爱的真心之后,又让他失去? 明明祁韵先遇见的是他,明明祁韵先中意的也是他,明明祁韵都已经嫁给他了! 凭什么一个姗姗来迟的乔松年,却能把他比下去?! 乔鹤年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胸口起伏,眼中波涛翻涌,神色阴鸷异常。 偏偏,祁韵还在一旁说:“你做出这副神情做什么?好像对我有多用情似的。即便我不翻以前的旧账,就拿和离之后的事来说,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有做过一件让我开心的事?你不过是把你的‘挽留’,一厢情愿地加在我身上罢了!” “看看你这副模样,好像我忤逆了你、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又要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似的。”祁韵冷冷道,“乔鹤年,你别忘了,我们早已经和离了,你没资格在我跟前甩脸子发脾气,也没资格再把我关跨院了。要发脾气,就滚回你家去摔盘子摔碗,要是在我这儿摔我的东西,我要你十倍赔钱!” 他以前在乔鹤年面前,一直是温柔善良的模样,甚至从未和乔鹤年说过一句重话,这下噼里啪啦说了一箩筐,乔鹤年的心被他扎得稀烂,难以置信地喃喃:“阿韵,你、你怎么能说这些话?” 祁韵毫不留情道:“我只是说说,怎么了?你不是都一一对我做过了么?你这就觉得我绝情了?你自己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你自己绝情?!” 乔鹤年的怒气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心颓然。 “你刚刚那眼神,之前我也见过。在云县找到我的时候,你不是想掐死我么?”祁韵道。 乔鹤年喉咙一紧。 他艰涩道:“我……” 但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祁韵:“所以,你不用摆出这样可怖的脸色来吓我,你发的什么疯我没见过?我都差点在你手里死了两回了。” 乔鹤年颓然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喃喃道:“阿韵……” 祁韵没有应声,一双眼睛看着他,那眼里曾经的温柔和爱意,现在都已经消散,只剩下一汪平静的、死寂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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