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为走到贺云沉面前,抬起手,状以无意地碰了一下贺云沉的肚子。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贺云沉藏在袖中的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了韩雪为的肋下! 韩雪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那把刀在贺云沉面不改色的平静中又抽出来了。血洇透层层叠叠的衣服,又顺着韩雪为的指缝往外滴。 浓郁的血腥气熏得贺云沉脸色也有些发白:“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世子殿下。” 韩雪为踉跄了两步,坐在椅子里看着贺云沉。 贺云沉点燃了一支线香,浓郁的味道冲淡了血腥味,他随手把那支香折断,几乎一寸的长度放进杯盘中:“一柱香时间,让我知道跟你联手有什么好处。” “……我那位庶兄韩雪年一直与阿来达往来密切,”韩雪为看了看那忽明忽暗的红点,笑笑,“如今天下三分,任意两者加起来都会对剩下的那个造成致命的打击。殿下不会希望大启成为第一个牺牲品吧?” 这也是为什么要拉拢南昭的原因。 “为什么你被赶出来,你那位庶兄没有继位呢?你身上有什么?不只是一个嫡子的身份吧。” “不错,”韩雪为因为那道伤而蹙着眉头,“我偷来了南昭的君主玉玺。” 贺云沉皱起眉。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韩雪为说的是真的,他身为嫡子,又手持南昭的君主玉玺,竟然还没能即位。可见韩雪年的势力已经多么庞大,若阿来达的手已经伸到了南昭,事情就太棘手了。 “宜早不宜迟。”韩雪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血不怎么流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儿情分。” 贺云沉不接他的话:“所以你不是想要只骗陛下,还有南昭朝堂的所有人。” 若他真的以韩雪为的舅舅以及大启皇后的身份回去,在所有人眼里,韩雪为已经获得了大启全部的支持。这样一来所有的势力都会按照韩雪为的想法重新分配。 “也是为了我自己啊,”韩雪为简直太喜欢这样精明的贺云沉了,他脸色发白眼神却亮,“真要把你带过去了,你还不全都得听我的。” 贺云沉冷静道:“管好你的舌头,小心我给你割下来。” “太凶了吧?”韩雪为舔了舔嘴唇,“你为什么觉得你可能真跟我有什么缘分呢,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喜欢?”贺云沉冷笑一声,“殿下喜欢骗人骗骗就好,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韩雪为闻言一耸肩,什么也没说。 他们两人面对而坐,贺云沉手里还提着那把沾血的匕首。 “殿下还是别拿着刀,”韩雪为轻笑,“我又不会做什么。殿下身怀有孕,还是别动……” “我跟你走。” 韩雪为一怔。 “我跟你走。”贺云沉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但我有个条件。”
第七十六章 交付 勤政殿。 常恩看着亲自前来的贺云沉,先是一惊,随即赶紧迎上前去:“殿下怎么过来了?” 贺云沉脸色还是不好,听见常恩这么叫他,眼神躲闪了一下,低声问:“陛下在忙吗?” “……”沈闻非自正阳宫里回来之后便一言不发,还遣退了所有宫人不让他们伺候,常恩看着贺云沉,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刚要张嘴说什么,勤政殿的门就打开了。 沈闻非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先前对贺云沉的那些折磨如今都“报应”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现在看着贺云沉,目光落在他隆起来的肚子上。 他已经知道贺云沉这次过来是要说什么了。 “进来说话吧,”沈闻非声音低哑,“外面风大。” “……谢陛下。” 常恩看着两人进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勤政殿的摆设一如往昔,贺云沉再走进来,恍如隔世一般。 沈闻非引着他到窗边的榻上坐下,自己也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贺云沉沉默一会儿,先开口说:“今日,韩雪为来正阳宫了。” 沈闻非一直看着前面,沉默。手无声地握紧了膝盖。 “……他跟我讲了一些事,关系到我的身世。” 偌大的殿阁内只有贺云沉声音飘荡:“还请陛下开恩,允许我在诞下龙子之后,就去寻找亲人。” 尽管已经知道贺云沉要说什么,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但沈闻非还是红了眼眶。 他都不敢扭头去看贺云沉,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你……你连慈温都不要了吗?” 你不要我,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了吗? 贺云沉觉得自己的心尖儿眼眶都被打了一下,他扭过头去,轻声说:“陛下自己都说过,往事不可回首……既如此,也就不必强求了。” 沈闻非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谁也不看谁,都在偷偷地心碎掉眼泪。良久,沈闻非站起来,背对着贺云沉,抬头看着房梁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贺云沉看着自己视线中沈闻非模糊的背影,还是觉得心痛难当。 每次,每一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这么心痛,这么难过,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留下来?跟沈闻非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一起? 世间已经没有第二颗往生蛊了。 “你、你先去吧,”沈闻非声音哽咽,“先照顾好自己。” 他还是说不出让贺云沉离开的话,他真的试过了,却也是真的说不出来。 贺云沉沉默着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再回头。 常恩看着贺云沉泪眼婆娑地走出来,想要去扶一把,贺云沉轻轻拒绝了他的手,慢慢往正阳宫的方向走去。 常恩看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连好好喘气都费力。 那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从那天之后,贺云沉深居正阳宫,沈闻非也没踏足过后宫,只是在勤政殿中休寝。 “陛下今日又召见了王太医问您的脉案,”常春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最近只是忙于国事才没空过来,陛下真的一直惦记着您。” 听着常春这话,贺云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韩雪为倒是一挑眉。 他最近一直住在正阳宫中,反正他是贺云沉的“外甥”,包括沈闻非在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舅舅胎像平稳,”韩雪为收回手,顿了一下,补充一句,“看着像是个公主。” 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贺云沉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最近都是如此,像是那些木雕泥塑的像,无悲无喜,也没什么活气。 “陛下说过,想要个公主呢,”常春一直想调动一下气氛,“殿下当真是……” “常春,”贺云沉轻声开口,打断了常春的话,“我有些饿了,你去拿些点心过来。” 常春知道这是在赶自己,臊眉搭眼地称是离开了。 韩雪为“噗嗤”一声笑出来。 贺云沉撑着桌子站起来,他现在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一行一动都不方便,韩雪为凑过去跟上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殿下莫急,”贺云沉慢慢地往前走动,活动着腿脚,“我会跟你走的,只是殿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就好。” “自然不会忘。”韩雪为一顿,“我就是怕你不愿意走了。” 贺云沉脚步一停。跟在他身后的韩雪为也停下来。 “其实说真的,”韩雪为又说,“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同意跟我走……虽然正合我意,但我猜不明白你的心思,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殿下你只要确定我不会做什么与你不利的事就好了。”贺云沉继续往前走,“殿下心思玲珑,南昭王位于你而言不过唾手可得,我又怎敢耍花招。” 韩雪为眯起眼睛:“什么叫‘唾手可得’,我可是被人赶到这儿来的。” 贺云沉听他执意这么说,懒得再戳穿他。 韩雪为绝非善男信女,身为嫡子又手持君主玉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南昭王。现在大费周章跑来大启,无非是想要大启为后盾,斩断南昭朝廷那些拥戴他人的歪风邪气。 不过也无所谓。 贺云沉想,最起码没去结匈,大启能得到南昭的中立态度,这已经是不错的局面了。 “你真的会跟我走吗?” 贺云沉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萧萧落叶,那棵香樟树已经染了金黄,风掠过树梢的时候,声音更加清脆。 他就这么看着,心里想的都是之前在勤政殿,在那扇窗之中看的框景。 “会的。”贺云沉说,“不用担心了。” 韩雪为走到贺云沉身边,跟他一起看那几棵树。 他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韩雪为。” 韩雪为扭头看他。 “其实你就是把你自己都骗进去了,对吧?” 贺云沉和他四目相对:“别再说你心里有我这种话了,别骗你自己了。” 韩雪为拧起眉头,他看着贺云沉,像是想要看穿某个很不熟悉的东西似的。 “为什么?”他问。 “喜欢可不是你这样的。”贺云沉的眼神中,没有轻蔑,没有嘲讽,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布道,很认真,很平静地说,“你对我只是欣赏,并非心有属意。” “恨的方式有很多,但喜欢和爱,绝对不是你这样的。”
第七十七章 征兆 其实韩雪为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人。 什么是非、什么对错、什么爱恨,在他心里一切都不重要,想要的就得到而已,管其他人怎么想。 但现在,在远离故土的大启,他孑身一个,听着贺云沉平静的声音,思忖半晌,扭头问:“那你呢?你爱沈闻非吗?” “……” 就在韩雪为以为贺云沉不会回答,并且正要嘲笑他自己还不明白爱就开始教育自己时,他听见贺云沉说:“我确实爱他。” 贺云沉垂下眼睛,手搭在自己隆起来的肚子上,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化进飒飒秋风里。 “我爱他。” 贺云沉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韩雪为狐疑道,“你爱他,还愿意跟我去南昭?你确定吗?” 爱不是拒绝另一方吗?为什么贺云沉会同意和自己离开? “他让你献身的?”韩雪为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感觉早年间韩雪年和婉音犹在眼前,“然后你同意了?” “当然不是。”贺云沉笑了一下,他这几天头一次笑,“你可真会编故事。” 韩雪为摸着下巴:“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走?” 兴许这几天太沉郁,那些儿女情长的黏糊事压得人喘不过气,贺云沉也着实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眼前的韩雪为正好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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