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玄手上不可能不留人,此时也是将这些开诚布公地摊开来。 只是现在能够如此,往后呢? 赵景玄当真能为了这心悦二字,让自己所谋划的一切功亏一篑吗? 怀疑最初只是一个细小得不易察觉的裂缝,可一旦裂缝产生,便注定有崩塌的一日。 连楚荆不愿再想,两人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并非翻过两座山,摔两个跟头所轻达成的。 回头望去的尸山血海,两人身上满身都是伤痕。 过去太疼,过往不经思量,连楚荆只想在当下好好地和赵景玄在一起。 “方才你叫住朕,是要做什么?”连楚荆突然想起他松开赵景玄手时,对方那遗憾的眼神。 赵景玄遥望着远方,轻笑了一声。 好在人救出来得及时,眼下虽说已经有些晚了,但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一定能让连楚荆出现在明日的皇宫中。 历朝皇帝原都是要在行冠礼后才能亲政的,然而连楚荆年少登基,又不甘为人傀儡,早早便开始了争权之路。 但其实,今日才是他的二十岁生辰。 想到这里,他眼中笑意更深,俯身至连楚荆耳畔:“陛下今年便是弱冠……按理,也当是要成婚了。” 连楚荆的脸瞬间便红了,却还是故作镇静地偏了头:“若不是你当初作梗,孙琴韵现在都已经入住中宫了。” 赵景玄眼神定定地看着连楚荆微红小巧的耳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没人能逼陛下做不愿的事,不是我,陛下也不会任由孙琴韵当皇后的。” 他语气笃定,似乎在这瞬间看破了年轻帝王的伪装。 “臣心悦陛下多年,陛下的情意……似乎也并非朝夕。” 若在武阳山那一刀前,赵景玄还被连楚荆这密不透风的伪装蒙在鼓里。 以为帝王的眷恋,不过是贪图他化身男.宠时真心的臣服。 可当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赵景玄在醒来后,看到了帝王踏进宫殿中的身影。 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当初自己身中乱浮生出现在帝王寝宫中,小皇帝解开束缚的手,明白了凤凰山中小皇帝不明自己身份时眼中的愧疚与拒绝。 他时时刻刻在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天子又何尝不在忍受情与义的两难折磨。 他这些年的等待和隐忍,好像在他试图挣脱束着的铁链,却见到一身龙袍走近的连楚荆时,都化作了满天飘下的鹅毛大雪。 ——在他伸手接住,以为这些都化为乌有时,却发现美丽而晶莹的雪花,一直都在自己手心。 连楚荆笑了一声,不再有顾虑。 即便他爱上的是于自己兵刃相见的仇敌,似乎也没什么。 心悦从来都不丢人,不敢承认自己心的才是懦夫。 “有你在朕身边,朕又如何还看得上别人?” 连楚荆鲜少说这样直白的话,更多时候都是如隔靴止痒般,轻轻在赵景玄心中勾起一阵波澜,却又放任波澜汹涌。 赵景玄的目光暗了暗,握着连楚荆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疼……”连楚荆挑眉,轻声向对方宣泄自己的不满。 赵景玄却是置若罔闻,半晌才松了些力道,见四下无人,竟直接搂住了连楚荆的腰。 “陛下搂住我……”
第七十九章 虽是这样说, 连楚荆却是不想搭理他。 直到赵景玄轻笑一声,突然搂着他的腰一跃,连楚荆重心不稳下, 才不得不紧紧搂住了对方。 “你……朕自己能走!”连楚荆又惊又气。 赵景玄对怀中人的不满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地穿行在大街小巷。 因着万寿节的缘由, 长街的灯将会亮堂整夜, 平日这时候早早就熄灯的商户也还灯火通明。 一路过去, 行人熙来攘往言笑晏晏, 赵景玄带着连楚荆走的路, 却是一路往着僻静处去。 微凉的晚风自两人脸颊拂过, 赵景玄就在他转头便能触碰到的地方。 虽说赵景玄做许多事,总孩子气地自顾自一意孤行。 然而连楚荆嘴上不说, 心中却是欢喜的。 没什么比这样虽然看不到——但是对方每个动作, 每个眼神,甚至于连呼出的空气,都在说着在乎、都在诉说着用心让连楚荆更感到切实的满足。 于是连楚荆便就不问了。 他好像从未如此相信一个人,相信到甚至对方无论做什么, 他都不愿意再去猜忌。 连楚荆的思绪鲜有的彻底放空下来。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脸颊而过的轻风, 自腰间穿过的有力的手臂。 也只有他这么多年遥遥相望,如今总算在他身边的赵景玄。 两人自穿过长街,走过小巷,最后过了一座拱桥,才停在了一条船上。 连楚荆看到那条船的第一眼便愣住了。 那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而是一条花船,又或者说……一条婚船。 四周一片空荡, 湖面上仅仅泊着一条红色的婚船。 月光泼洒而下,在满眼的红绸的船身上展开一片银白的斑驳。 就在赵景玄搂着他的腰落在船上那刻, 四周的烛火在那瞬间全部被点燃,倒映在粼粼波光的湖面上。 柔和的烛光映得赵景玄凛冽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在那双烛火摇曳的眼里,连楚荆清清楚楚看见了,也只看见了自己。 他的心在那瞬间跳动得极快,以至于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时候若是开口,胸膛里的心便要跳出来了似的。 他在那瞬间忘记了该怎么动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满眼只有他的赵景玄。 周边的一切好像都静了下来,连水流的速度都减缓下来。 他看着赵景玄深深吸了一口气,藏着的手却不停地发着抖。 “陛……陛下。” 赵景玄显然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开口时就漏了陷。 他的每句话都发着颤。 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在见到绿洲的那刻,却兴奋地连欢呼都带着来之不易的颤抖。 “陛下,这些年我们最初是兵刃相见,是冷语讥讽,我一直在您身后,却实在走了很远才到达你身边。 这些年我走了很长的路,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我原以为,只要见过足够多的珍宝,就能狠下心来远离少时那个求而不得的愿望。 可当那些世人所谓价值连城的宝物到我手上时,我仰头看去,才心中的那轮皓月始终挂在心头,始终挂在我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我仰望,我期盼。 最开始我想放手,后来我想拥有,再后来,我忍不住摘下他……” 说着说着,赵景玄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其实今日……我原本准备了一套民间俗礼的说辞,可……” 可等到两人真的站在这条花船上,赵景玄看着皎皎明月下的连楚荆,却只觉得民间那套俗礼配不上他九五至尊的陛下。 其实说到这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眼前倏地就浮现这些年的心酸苦楚,爱而不得,身上的一道道伤痕都在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 明明两人相爱良久,然而这一路走来,却是猜忌怀疑多过惺惺相惜。 他原以为自己会不甘,会不忿,会抱怨世道不公,让相爱之人不能相守,让两人白白蹉跎这些光阴。 然而当他年少艳羡的明月,褪去少年的青涩站在他面前时。 所有的不甘都随着清风散去,他反而觉得这是恩赐。 两人的爱恨之间山水阻隔,诸事变迁,可最深的爱意都被深深埋在心底,最后又只说与对方。 他只庆幸这些年来,两人身边的人去了又来,却还是只有彼此。 他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连楚荆的吻狠狠堵在了嘴里。 温软湿润的触感让赵景玄深深吸了口气。 他眼中涌动的暗色像水中流淌的波,在连楚荆青涩的吻中逐渐加深。 两人的气息都不稳起来,周围空无一人,只余天上的皎月和摇摆的轻舟。 赵景玄抱着连楚荆进了船舱,任由年轻的天子将他摁在了大红的喜床上。 “陛下这是……忍不住要洞房?” 分明忍不住的是他,却偏偏嘴上还要撩拨两句。 连楚荆低头不语,只固执地去解对方的衣服。 小皇帝平日穿衣都有专人负责,此时面对赵景玄略显繁复的服饰有些为难。 他越是用力,手上的活扣却像是和他作对般,越解越紧。 赵景玄知道他想做什么,轻轻按住他的手:“陛下……” 连楚荆充耳不闻,解不开他便撕。 很快手上的衣服在他动作下成了碎布。 “让朕看看……” 两人往前的许多次,赵景玄都固执地不肯脱衣服,连楚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今晚他就是想看看,想看看赵景玄这具身体上,究竟有多少为他而受的伤。 抖着手解开最后一件中衣,连楚荆的眼神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的手轻轻抚上那具身体,青黑的经络自心口处蔓延自四周,几乎快要霸占赵景玄的半个胸膛。 比他第一次见到还要严重上几分。 不仅如此,连楚荆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看这具身体。 不同于自己的一片光洁,连楚荆头一次看到隐藏在那些黑色经络下的伤口。 察觉到连楚荆目光变换的黯淡,赵景玄轻轻遮住了他的眼,哑声道:“别看了……” 连楚荆却是固执地拨开对方的手,手指着他腰侧的左腹那道五六寸的伤口: “这是当初大衍宗,为了演那出戏给徐德胜看,鲁朔的弯刀所致。” 他的手一转,又指向另一边:“这是当初武阳山上,朕为了夺你的权,在你歃血后,亲自伤的你……” 连楚荆的手已经抖得不像话,赵景玄的脸色沉了沉,抓住他的手:“我无事……都过去了。” 然而小皇帝却是又抽出手来,指着他肩膀处一个陈年的伤口: “朕记得朕十七那年冬狩,有刺客突破了禁军防卫,在一片树林中撒了迷雾,朕身边的人都死在了那片林子里,偏偏只有朕毫发未伤。 后来你半月没来上朝,只说救朕的是魏昭,他后来才成了御林军统领……” 连楚荆像是猜到了什么:“所以这是那时受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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