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年只是在黑暗中沉默,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腿还能再治好,也知道田遥是真的家贫,即使住着砖房,也是破破旧旧。 “真心疼我的钱,我还想拿那银两再起两间屋子的。”田遥把他的腿塞进薄被里,自己端了洗脚水出去,随后自己洗漱了一番,吹了油灯,站在床边脱衣服。 郁年的心猛地一紧:“你做什么?” 田遥已经脱得只剩中衣,站在床边,想了想还是把郁年往床里挪了挪:“睡觉啊,我又没有别的床,咱们凑合一下。” 他在郁年的旁边躺了下来,枕着双臂:“也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光景。”说着这又侧过头,往他的下半身看,“你这会儿有三急吗?有要说啊,我怕半夜你叫不醒我。” “不必。” 田遥翻了个身:“那行,我睡了。” 郁年不知道世上竟然有睡得如此之快的人,在他说要睡了的话音刚落,呼吸就渐渐平稳了,甚至还隐约地打起了小呼噜。 他能如此坦然自若地睡在一个今日刚认识的人身边,郁年就知道,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即使对他的长相有些夸大,但别的方面,也算是没有太大出入。 郁年脑子里天马行空,一会儿是爹娘被行刑时的惨状,一会儿是他被冯喆的人挑断脚筋时的落魄,一会儿是田遥不算宽阔但异常结实的肩膀。 迷迷糊糊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胸口,垂下眼看,是田遥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郁年皱着眉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费了点劲翻了个身。 秋夜渐凉,他已是许久没有在榻上安眠,田遥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暖烘烘的热气,被窝里也是暖的,郁年很快就睡着了。 田遥每日都起得早,今天觉得被窝里格外暖和,睁开眼就看见了另一张脸,他想了好一会儿,哦,这人是他未来的夫君,他们今日就要成亲了。 郁年睡得很熟,田遥起身都没吵醒他。 还是如同往常,田遥自己洗漱一番,又去灶房用剩下的面掺了点玉米面,里蒸了一锅馒头,做完这些天才蒙蒙亮。 他闲不下来,把院子扫得一尘不染,又把堆放得杂乱的家伙事儿都归置好,看着身后的大山,跃跃欲试。 反正礼都在黄昏的时候成,自己这会儿上山去看看,应该也能行吧? 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郁年的仇家趁自己不在,上门来把他欺负一通怎么办,至少也要等那些人走了,自己才能放心地出门。 “遥哥儿,起了吗?” 来的是村里跟田遥关系比较好的陈家夫郎,他本姓刘,叫刘之,今年新婚,刚嫁到槐岭村。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田遥打开了院门,让他进来。 “说你今天成亲,我可不得过来帮忙?”刘之性子爽朗,见四下无人,又从荷包里掏出半吊钱给他,“知道你最近手头紧,今日办婚礼,就算是简单办不也还是要钱吗?” 田遥也没跟他客气:“等这事儿办完,我就还你。” 刘之倒是不在意他什么时候还钱,只是问:“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匆忙就要成亲?” 田遥只跟他说郁年也是无父无母,腿上有伤,他觉得两个人很合适就可以了。 刘之说话也是口无遮拦:“腿不好,那房里事怎么办?” 田遥大言不惭,睁眼说瞎话:“腿虽然不行,但我夫君他腰好啊。我说自己动,他还不乐意呢!”
第3章 郁年已经很久没有安眠过,自从家中出事,自己遭难,他一直颠沛流离。 只是他刚醒,就听见外面田遥的大嗓门儿,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不知羞的话! 他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田遥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赶紧进了房间里,边走边说:“你先坐会儿啊。” 刘之只朝他挥了挥手,帮他打理剩下的事情。 田遥跑到床边:“你醒了?” 郁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的田遥有些头皮发麻,他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讪笑一下:“那不是说着玩的嘛。”他又干笑一下,“我打水来,你洗漱一下。” 郁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更加确定了那些传言。 刘之说来帮他,其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来给他送钱,所以在看到他去厨房,就跟他说了一声,自己回家了。 田遥把蒸好的馒头和切好的咸菜端到床头:“吃早饭。” 掺了玉米面的馒头有些粗,并不如纯面粉做出的馒头暄软,甚至有些难以下咽,但田遥还是吃得很香,很快就两个下肚。 郁年把馒头掰成了小块,慢慢地吃着,田遥见状,有些心虚,去给他倒了碗水:“以后会给你做纯面粉的馒头的,暂时将就一下吧。” 郁年并不在意,再难吃的东西他都已经吃过了。 虽然他们的婚礼要简办,但在午后,还是来了很多村里的婶子和阿么来帮忙。 一家出桌子,一家就出椅子,这家送点青菜,那家就拿点豆腐,总归还是凑出了几桌酒席。 到黄昏时,田遥速素来清净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因为郁年的腿脚不便,所以他只需要等着拜堂,拜完堂就可以去休息。 因为事情匆忙,他们也没有做新衣裳,之能在勉强干净整洁的衣裳上,别了两块红布,算是喜服。 村长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红灯笼,算是他给两个人的新婚贺仪。 见人都来齐了,村长松开烟袋,清了清嗓子:“那就开始吧。” 郁年没有办法站立,所以是田大壮和刘之的相公陈旭,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他,让他勉强能够站立。 一拜天地,此时天际一轮明月悬着。 二拜高堂,堂前田遥双亲的牌位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夫妻对拜,田遥看到了郁年的脸,还是瘦削,他面上没有一丝喜色,大概在心里感叹命运无常。 三拜之后就是礼成,田遥没再让他们动手,自己把郁年抱进了房里。 看到他们离开的背影,来的邻居们都窃窃私语。 “看起来遥哥儿才是汉子啊。” “那人家不是腿脚不便吗?” “遥哥儿可算是嫁出去了,田大哥也可以安息了。” 在几桌席面的另一边,安了一张小桌子,桌边坐了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听着他们的谈论。 “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跟少爷交差了?”其中一个人看着出来跟一群汉子喝酒的田遥,“是完成任务了吧?” 他们在这里打听了很久,终于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槐岭村的一个哥儿,力大无穷,一人能打十个汉子,长得极丑,家中又穷,听说还有男人半夜进出他的屋子。 少爷说要羞辱郁年,让他给这样的哥儿做赘婿,应该是符合少爷的要求的,人他们见到了,只是长相却与传闻很不一样,别的倒还是差不太多。 “今晚再看看。” 另一人有些纳闷,今晚能看什么?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面上的表情有些猥琐:“看他们洞房吗?” 那人白了他一眼,等着这场宴席散场。 送走所有邻居,田遥又帮着把桌椅板凳都送了回去,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里。 屋里也大致地装饰了一下,现在铺在床上的红床单,也是村里人送的。 田遥的酒量还不错,那些酒也喝不醉他,他收拾完了院子,烧了热水,回到房间里,给郁年泡脚按脚。 做完这些,田遥又自己洗漱了一番,坐到床上。 他有些累,躺在床上哼哼,郁年抬起眼看他,却在下一刻,看到田遥如猎豹一般起身,将郁年整个人压在身下。 郁年的手撑在他的胸口,气息有些不稳,语调也高了一点,低声呵斥他:“做什么?” 田遥的声音不像他之前一般温软,反而像是刻意地加大了声音:“当然是洞房啊。” 他说着就去扯语郁年的衣服,裂帛声响起,郁年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 可在下一秒,他就听见田遥趴在自己胸口上,夹着嗓子发出了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郁年的耳根都红了,田遥却还不自知。 他从郁年的身上下来,随后坐了起来,嘴里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郁年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不去看他,好一会儿田遥才停下,叫得这么熟练,也不知道……,郁年没再去想,反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两个人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其实田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说:“刚才外面有人,应该是你的仇家。” 田遥不是个笨人,今天看到了来他家的陌生人,就知道那些人应该是郁年的仇家,自然也知道了那些人想把郁年塞给自己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名声不太好,让他们觉得这样才是羞辱郁年的好办法。 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直,流言蜚语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与他无关。 “他们明日应该就能离开了。”田遥跳下床,找到放在一边的针线筐,把郁年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这是爹爹的衣裳,给他心疼坏了。 只是他的针线活不好,补两针就扎一下手,房子里出了秋蝉声就是田遥嘶嘶吸气的声音。 好不容易把一件衣服歪歪扭扭地补好,他才打了个呵欠,重新回到床上。 他掰着有好几个针眼的手指,絮絮叨叨:“刘之借了我半吊钱,张婶子送了十个鸡蛋,李屠户送了三斤肉,还有送菜的,打酒的,还有这个床单,算起来的话,我总共欠他们……” 田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数字:“三两银子。”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等明天,我就出去赚钱了。” 田遥拍了拍他的手,困劲上来,手就贴着郁年的手睡着了。 今晚有月光,从窗边照进来,他看到田遥手的轮廓,并不是纤细修长,他的手短又小,上面还有很多常年的伤口,如今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於痕。 他仍是不带一丝感情地把田遥的手拂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田遥昨日喝得有些多,所以起床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但窗外也只透了一丝光进来。 他醒来的时候,头跟郁年靠得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田遥轻轻抬起头,凑近了看他,他的呼吸很平稳,眼睫很长,脸还是有些瘦。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起床,边穿便想着接下来的事情,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慢慢地就要冷起来了,过冬的储备还一点都没准备。 也不知道郁年的腿,受不受得了这冬日寒凉。 想着这事,就又心疼起自己赔出去的那些银两,要是还在自己的手里,这个冬天就能盘炕了,冬天烧得暖暖的,对郁年的腿的恢复也算是有益处。 昨日的宴席十分简陋,所以他晚上收拾的时候也没剩多少东西,倒是窝头剩了不少,还有他悄悄藏起来的两个鸡蛋。田遥把鸡蛋打散,给郁年蒸了个鸡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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