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文官多,武官实在太少。
真正能靠得住也就是庄父一个,可庄父如今又在崇州一带镇压,若是从崇州撤离,恐怕那边刚刚安稳的时局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朝廷一年内能举行最少三次的祭祀,祈求上苍庇佑。
每每站在祭祀台下,跟着跪拜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一切,就会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触。
二十岁加冠那年,他的加冠是圣上特赦的大礼,便是开国以来都没有的恩宠,在宫中办的加冠,贤妃抚衣,祁王伴酒,皇上承冠。
风光无限。
也是加冠的那天,结束后,他跟在皇帝身后,皇帝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进了大殿,让众人退下。
庄继北二话不说,挥袍跪下,高声便道:“求圣上许臣子一战,定驱逐鞑虏,血战不回!”
他不要什么虚名了。
他要上战场。
他能这样直截了当私下来求皇上,就是为了告诉皇上,你给我什么位置我要什么位置,就算在外面厮杀立功,你若是不给我那个位置,我也一定不要,就像今日,跪拜求恩,绝不隐藏绝不虚与委蛇。
皇帝似乎对他很好奇,对他也有几分柔和态度。
反正庄继北是这么感觉到的。
有时候他感觉皇帝对他好得过头了。
就像是……对祁王殿下都没那么好……
难不成他姐姐真就如此受宠?
庄继北不懂。
反正皇帝对他很好很好,他知道,他这三年也不是没惹过麻烦,任职北军中尉的时候,铁面无私,谁敢犯上立马军规处置,得罪了不少豪门,他忧愁的时候,都是皇上直接出面替他解决了。
皇帝曾对他说过:“你我有缘,只是无分。”
缘分?
庄继北听得云里雾里。
这次求旨,皇帝是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当即就是一句:“不行,太危险。”
庄继北:“……”
怎么和他爹一模一样的话。
危不危险重要吗,庄继北没忍住,怼了回去:“好男儿就该为国效力,岂能屈居生死!?”
说完,他知道自己冒犯了,但可能是皇帝给他的恩宠过了头,以至于让他胆子都大了,明知冒犯,却丝毫不惧,依旧抬颚,一派傲然。
期间的过程很复杂,皇帝一开始是没同意的。
庄继北之后的日子又磋磨了很多很多次,最后皇帝才勉强允了他,给了他两城都尉一职,掌控邺城和寿春城,真正的实权,可入战场。
庄继北也知道,这是一次考验,若是他干得不错,能继续干,若是有一次败仗,恐怕就得交权归来了。
初秋之时,圣旨便会公之于众。
而今,离初秋仅剩两月。
等两月时间到了,他就会马不停蹄地奔赴邺城上任,以防他的老父亲千里加急写信骂他。
这两月时间,他离了京城,替父亲回襄州城祭祖,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不少流寇。
骇人听闻,形势严峻。
这可是一带富庶地,竟能随处可见的流寇,可见其边关危及到何种程度了。
崇州战乱,而崇州离襄州城并不遥远,也深受波及,曾经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风流景象再也没了,酒家店家个个大门紧闭,只有固定的时间才敢开门,街上行人少了一大半,白天都能静悄悄。
祭祖后,庄继北又与曾经的同窗们聚了聚,闲聊了几场,那些人无不是恭贺他家的奉承话,和以往并无二致。
庄继北听了两句,觉得没意思,便也散了。
去往林家坐了坐,林家一族,满门齐迎,阵仗极大,好似他是多么尊贵重要的人物,庄继北看着大门外面站的一排排年纪颇长的族老们,赶忙下马和他们问候去了。
林家一直靠着林瑞之的父亲才有的门户,当年林家的官位就是诸多子弟里最低的,自从前年林伯父过世后,林家更是不如往前了。
几年的光景,林瑞之和以往也有不同,比以前丰荣了些,不过性子没变,还是那巧舌如簧善于讨好,不过他的讨好有分寸,能哄得人开心。
林瑞之成婚不久,成婚时还给他发了喜帖,不过那个时候正值他和皇帝日日纠缠,说要上战场,分不得心,也就没去参宴,只请人送了好礼,又提笔一封书信,聊表衷肠。
林瑞之笑道:“我夫人应当是认得你的。”
庄继北笑了笑。
是认得,不过这亲戚关系就有点太远了。
林瑞之的夫人是袁家的庶六小姐。当初袁家娶了永宁府的五小姐,而他母亲又是永宁府的出身,所以真要攀关系,他也可以称林夫人为外表嫂的。
袁家是新晋的亲贵之家,林家能和袁家有姻亲,实在可喜。
庄继北和林夫人聊了几句后,等人散尽了,才浑身放松下来,坐没坐姿,好似当年在书院斜靠懒散的模样。
闲聊时,两人提到了一个人,侯荣。
庄继北回想起曾经和侯荣的恩怨,不免失笑。
五年前他家搬离京城后,据说侯家就重新回到了襄州城。
侯荣比他们年纪都大些,早都娶亲了,林瑞之还去参加了酒席,林瑞之笑道:“侯荣是个浪荡的,小时候就爱去花楼那种地方,成年后更是一点不收敛,他家里原先给他寻的是邵家,结果快要订婚了,突然有一姑娘大着肚子去侯家寻人,硬生生把这桩婚事搅黄了。”
庄继北惊道:“那还能有姑娘嫁给他们家?”
还未成婚就有了外室,还先一步有了庶长子,放在他们这种大家族里,根本不成规矩。
林瑞之笑笑:“有,不过门户远低于侯家罢了。说起来他家倒是对那个庶子还挺疼爱的,满月的时候请了八方来客,大办了一场宴席。”
庄继北笑道:“毕竟是长子,能不看重么。”
林瑞之一笑了之,话锋一转,提到:“连郭兄和宋兄的婚事也都快了,继北啊,怎么你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呢?”
庄继北:“……”
一时噎住,心里闷得慌。
他不喜欢被催婚,甚至很烦恼被催婚。
就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和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在一起呢,万一互相看不顺眼,岂非耽搁了。
不过他的想法从来没人能理解,至今,每当长姐提及他的婚事时,他都支支吾吾,立马躲掉了。
庄继北道:“我姐姐倒是给我看过几个。”
林瑞之眼睛一亮:“当今的贤妃娘娘?!”他大喜大笑,“你可不知道,当年京中传出消息,说封了苑南姐姐为贤妃娘娘的时候,把我们高兴坏了!我们竟然也是见过娘娘的人了!”
庄继北笑笑,“我姐姐给我在宫中邀过几次局,也见了不少名门小姐……”
能在宫中组局相邀请的命妇小姐们,身份自然不会低,林瑞之便避讳一二,只问:“可有合适的?”
庄继北摇摇头,“没。”
“啊,一个都没??”
“没,真没。”
“……”林瑞之笑出声来,“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小时候就是那样,旁人都看人家小姐姑娘们,就你,一眼都不瞧!”
“罢了,不提了,一想起来就心烦意乱。”
林瑞之点头,不再提起此事。
在林家住了三天左右,该是动身的时候了,告别了好友们,一路颠簸,又回到了京城。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被林瑞之的话影响到了,他脑子止不住的去想婚事。
想着想着,就会有一个身影浮现出来。
偏偏那人是温从。
他不理解,怎么能是温从呢。
可真让他去思考,比起和一个不熟悉的女子共度一生,他真的宁愿和温从过完后半辈子呢。
这三年和温从的关系不算差,至少他在温从那边是个最特殊的存在。若是哪日心情不佳,他会立马叫温从出来,要是对方不出来,他就偷偷去温从的那个院子,躺在温从的床上,呼呼大睡,赶也赶不走。
这是喜欢吗。
庄继北很矛盾。
难不成他真有断袖之癖?
仔细想想,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还是从小就认识,说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不过唯一纠结的是,当初他去柳南风那种地方尝试过,对旁的男子是一点兴趣没有,甚至还浑身腻歪,可对温从不会。
他不是喜欢男人,他好像只是喜欢温从。
庄继北又想了想,喜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赵煜宁吗?也喜欢。不过这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喜欢,一个当兄弟,另一个……
他蔫了。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难舍难分。
庄继北心底萌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念头,隐晦而瘙痒。他喜欢温从……那,温从呢?
回京城时,路遇一民风淳朴的小城镇,四周沿街的摊贩买卖着各类新鲜食材,庄继北一眼就瞧见了那边用木架子挑着的一个手工行家。
他走了过去,看见对方的木架子上摆放了不少的雕刻品,有栩栩如生的虫翼花蝶,也有惟妙惟肖的木头娃娃,还有几支姑娘家才会喜欢的红木发簪。
庄继北一过去,那行家便问:“公子想要个什么呀?”
庄继北抿唇,低了低头,一时未答。
行家一笑:“肯定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
庄继北依旧没回答。
“那这个发簪怎么样?”
“好。”
话毕,行家直接将东西递到了庄继北手里,庄继北蹙眉,回绝道:“我不要这个,我要这个。”
他从怀里递出去一小块通体幽深的黑水木,那木头便是千金也难得,极其珍贵,庄继北总共才得了这么一块。
那行家只看了一眼,便吸口凉气,忙道:“公子,这东西你要做簪子?做不得啊,一旦做了簪子,这块上好的料子就废了一大半了,太可惜了!”
庄继北一笑:“不要紧。”
行家失笑,正要接过手,又听庄继北说:“不用你做,你教我。”
行家愣了下,从未听过如此要求,他欲言又止,半晌,笑道:“您对那位心上人可真是用心啊。”
庄继北迷茫地抓了抓头。
庄继北这双手,舞刀弄枪没问题,可做起这些细活儿来,就像是一块朽木,怎么也不开窍。
手下笨极了,脑子也跟不上行家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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