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光终究敌不过燥血状态下的乌藏人,被沧渊骑在身上压在泥泞里。情急之中抓起一把泥土朝对方脸上丢去,沧渊竟然没躲。 他才发现左扶光走了,只留了满园侍卫,远远看着他们。 两个人仿佛是一场笑话,是被宾客挑唆所以斗起来的猴。至少沧渊是如此认为的,但肖思光松了一口气—— 走了好,虽然不该这么想,虽然左扶光已经成婚了,但他乐意当独一无二的,左扶光“信任”的人。 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肖思光这才发现左手臂不知何时被拧脱臼了,竟然动不了。而右手全是泥,都没地方放。 沧渊低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没说话。起身时又用脚恶狠狠地踩到肖思光的关节上,就这样放过了他。 左扶光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说辞,两个人处在极端的情绪里,真的可能打出人命。可他丝毫不在意,他直接走了! 肖思光右手捂着左手骂了句脏话,抬头时发现沧渊在牵马,便喊道:“诶,你——” “别让他死了,不然我不介意在战场上见你。”沧渊收起发痛的虎口,把手搭在巨马背上,说了这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肖思光不服道:“关你屁事,我心里有数。” 他没得到回应,沧渊已经翻身上马,嘴里发出催促的声音,那巨马跳过人,朝门口走去。 乌藏王庭的巨马很大,四蹄粗壮,人坐在上面自然比其他骑马者高上一头,显得器宇轩昂。 这丝毫没有被沧渊满头的狼狈所影响,肖思光也从地上爬起来。那一刻他看见的背影身着乌藏服装,上面绣着骏马图案,是来自叫占堆加措的乌藏王子。 沧渊还说过,乌藏人爱恨潇洒。他许的誓言里本就只有自己付出的成分,从未要求左扶光为他做过什么。 “尊贵的太阳鸟神祇,请赐我您的福祉,让我能倾听您的声音。” “我将把它化作血脉之力,以毕生之力守护爱人,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起誓。” 彼时左扶光问:“那我该说什么啊?” “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要注视着我,听到我的声音……” 他年少时天真地说过:“以后我做雅州的王爷,就娶沧渊当我的王妃!” 没人相信,而后来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听沧渊哼了一首歌。 城墙之下,巨马飞奔出城,踏上追赶夕阳西落的道路,被拉出颀长的影子。 沧渊骑在马上,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也一无所有。但他不后悔这一趟的奔行,至少给了自己的二十岁一个潦草的句号…… 此后,守家、守国,尽孝、生活。 雅州的太阳在升起,但他心里的太阳落了。 来一趟,也值得。 …… 瑞云看起来傻乎乎的,经过了昨夜,她已经不怕左扶光了。 她好像自然而然地对他有好感,只是始终要拿着什么东西挡住自己的脸。但心智绝没有成熟到可以理解什么是“喜欢”,左扶光就把她当作一个小姑娘。 “你不开心。”瑞云虽然智力残缺,却好像有极高的情绪感知能力。 左扶光揉动眉心坐在阴影里:“与你无关。” 瑞云手里捏着一张宣纸,轻轻地说:“五哥让我送你一个礼物,你看了以后一定能够开心。” 左扶光回头,根本没看见什么礼物。来自老五的礼物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蛐蛐、蚂蚱、鸟、石头之类的东西。 “看看。”瑞云讨好似的伸出手,把宣纸朝人怀里塞去。山水银是碧池 左扶光百无聊赖地展开,但立即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从奏折上撕下来的纸,抬头还是太上皇的名号,意味着这是许世嘉乐还在位时被人递上来的。 奏折的字迹明显是许世风华的,记载着青龙厂线人头子封公公被“奸人”所杀,舌头竖着剪成两半,以示威胁,请他退位。 这无疑是蜥蜴人的作为,而青龙厂的崩溃是压倒太上皇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些不能说人语的蜥蜴人和如今的新帝是具有共同利益的,或者还可以猜得更大胆些——四脚蛇就是受其支配! 瑞云不识字,她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还期待着左扶光看了以后真的能开心起来。 “原来这宫里,真正傻的只有你而已。”左扶光抬头对瑞云说道。 他开始重新审视东阳王了,那天老五说的看似疯癫的话也有了别的深沉含义—— “哇……三哥死了死了,我们赢了!” “我的蛐蛐比三哥厉害!” 瑞云被说了傻,感到非常伤心,呜呜地哭着。 左扶光回头,又觉得自己言辞过分,便道:“别哭了,你送的这个东西我很喜欢。” “真的吗?”瑞云立即止住哭声。 “是真的,我陪你玩一会儿吧。”左扶光将宣纸在火上点了,陪公主散了会儿心,自己心里那股仇怨,却越散越深。 晚膳时,皇帝召见了他。 “朕听说你回府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又进宫了。”许世风华在书房里用膳,赐了左扶光一份,让他侧坐在下方席位上, “怎么,新婚燕尔情到浓时,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 他话语里饱含着满满的挖苦,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都绝不会喜欢瑞云,这是他心知肚明的。 左扶光像看怪物一样望着他,半晌才说:“公主心如稚童,很是单纯。” “难为你了,夸不了脸,夸不了聪慧,只能找找这些词汇。”许世风华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转而便正常地问道, “你们昨夜没洞房,对吗?” 左扶光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知道太监们会记录房事,便如实说道: “想必皇上能体谅我,瑞云一惊一乍的,怕我得很,我只能在她床榻下睡觉。” “你做的不错,朕也知道只有你会这样,以后慢慢熟了就好。”许世风华慢条斯理地嚼着东西,说着说着又换了一幅调侃的语气。 他恶谑道:“等到她能接受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朕和太后的希望。” 左扶光觉得恶寒,食不知味,一口汤都吞不下去。 “毕竟……”许世风华悠悠道,“拿枕头蒙住脸,也跟其他女子无异。你要实在觉得不行,喊个容貌秀丽的小太监在旁边服侍助兴,也是行的。” 他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饶有兴味地望着左扶光:“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让瑞云生下有左家血脉的孩子。” 左扶光空咽了一下,手中筷子摔在碗上,再一次被他的恶劣刷新了认知。 “你竟这样说你的亲妹妹?”他面含恶心地问道。 “哟哟,这才做了一天夫妻,就开始替她抱不平了。”许世风华丝毫没当回事,反而得意洋洋, “朕当真是没看错你,逸少啊……是个表面浪荡,内心却保守而善良的人。” 这溢美之词让人听起来格外难受,左扶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有底线而已。” “什么?”许世风华没听清,望着他问道。 左扶光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想到今天收到的“礼物”,便仰头说:“我是说,谢主隆恩。”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保守”与“善良”离他远去了。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蜥蜴人追杀,想到南洋王遇刺、镇北王遭罪,想到母亲差点沦为教坊司的妓女,如今的左扶光只有一个目的。 他牺牲了个人情感,像父亲一样放弃了自己爱着的人,踏上了主宰命运的血路。 这条路注定不再平凡,即使过去众人笑他纨绔,如今朝臣嘲他趋炎附势,他亦坚定心中所想——不要再做砧板上的鱼肉。 左扶光要成为那双拿着刀的手,执掌生死。 像皇帝一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乌藏王庭未婚王子只剩加措一人 三年后。 早朝鸣鞭,旭日东升。 众臣踩着汉白玉石阶,低头迈步赶往正殿。 忽听一个小太监尖声唱和道:“迎——驸马都尉,雅国公——” 只见不远处的御道上抬来一个轿撵,声势浩大,所有人都只能退到两边避让,低头行礼。 轿撵上坐着一个盛气凌人的年轻男人,身穿御赐黄马褂,一张俊朗风流的面容上布满傲气,正是左扶光。 封小靠着墙,眼睛看着地面,嘴却没闲着。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冯俊才,悄悄说: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靠着讨公主欢欣,攀附皇上。三年之内连升四品,从一个弼马温变成国公。这条路给我我都不走!” 冯俊才如今已是翰林院内阁学士,算是承袭了部分父亲的衣钵。 冯太傅自许世风华登基以后就称病告老,不肯辅佐在他眼中违背孝道逼宫成仁的皇帝。 当儿子的在朝中也有根基,受众人举荐,成了最年轻的内阁学士。 冯俊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倒觉得他真有几分本事,我们以前都看错了人。你下的结论未免太偏颇。” 封小闭了嘴,他向来看不惯左扶光,早年间还被他欺负过,现在更是看到都得绕着走。 但不得不承认,自有左扶光参政以来,寒门学士得到了不少晋升机会,世家也被照顾得很妥帖。 左扶光八面玲珑,极其擅长权衡之术。反而是皇帝风格激进,于政事上往往过于“用力”而不妥,还差点因调兵令又掀起了内乱。 冯俊才看着左扶光的背影,续道: “三年前南洋水患,他凭借着雅州早年洪涝的经验,主持修建堤坝。如今水患不仅解决了,下游干旱期农田还能得到灌溉,算大功一桩。” “前年巴彦梦珂可汗朝京,名义上是要来看大许国风,实则炫耀兵力,嘲讽皇上。左扶光一招美人计轮番伺候,把可汗哄得心花怒放。” “两月后巴彦梦珂还对‘中原女人’念念不忘,他让皇上挑了个教坊司的罪戚之女封为永康公主。自‘公主’出嫁以后,鞑靼那边一直安分到现在。” “去年辽东内乱,是京城过去的小中军军官受不了边关苦寒,与当地驻军起了冲突,扬言是被‘逼上梁山’,竟像匪寇和辽东军对抗。” “他们在那边势力大,临时调大中军过去又劳民伤财。左扶光倒好,让皇上下旨只要有流放到辽东边境的罪人拿到‘好汉’人头,就解了流放之刑,可以返回中原。” “那些在艰苦之地的流放之人如同饿虎扑食,玩命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最后竟让余下‘好汉’们自动返回军营认错,从此就连其他三方的小中军也不敢闹了。” “……” 左扶光已经进了殿,众人这才继续走动。 “听你这么说,他虽独揽权势,却还是做了几桩利国利民的大事。”封小咂咂嘴,“左扶光结婚以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你说婚姻真的能让男人成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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