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说:“那位朋友确实有隐情,嘱咐我不能和任何人讲。所以……对不起。” 冯俊才人很好,当即不再追问了。 “这药和风湿无关。”他朝后看了看,确认没人以后才说,“而是压制蛊毒的。” 沧渊愣了一下,既然是压制蛊毒的,王府府医为什么要说是沧晗常吃的风湿药?他有必要撒谎吗? “那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冯俊才摇摇头:“我找太医院里的崔太医看的,他见里面有些难以辨明的菌类成分就去问了云州来的蛊医。那蛊医说,这药就是用来压制蛊毒的,需要定期服用,对身体无害。” 沧渊云里雾里的,王爷也说父亲是中了蛊毒,那既然这药能压制,还进宫来看老蛊医做什么? “对了,蛊医还说。真正凶险的是蛊,要找人引出蛊虫才能彻底根治,这药是治标不治本的。”冯俊才徐徐道,“他以为是我在问这件事,还对我说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他可以驱蛊,哪怕是别人下的他也能做到。” 沧渊道了谢,怀着满腹的疑惑朝回走,怎么也猜不透这件事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为什么一向谨慎的王爷忽然病急乱投医,轻信了外地蛊医导致父亲中毒? 为什么王府的府医能配置压制蛊毒的药,却对他说这是治疗风湿的药? 所以府医根本不是奸细,他们都好像在极力掩藏着某些事。 沧渊竟然在无意间发现了很多矛盾点,要不是托人查了这味药,他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沧渊一边走一边想,很快来到了自己的宅子门口。 温远站在外面,还有另一个父亲的近卫。见了他,温远想打招呼,但被侍卫立即捂住嘴制止了。 “怎么?”沧渊问道。 温远竭力想发出声音,那侍卫却凑过来,低声道:“王爷来了。” “王爷怎么找到这里的?”沧渊一问就自己得到了答案,一定是左扶光说的。 他抬脚朝里走,将军府过来的家丁们都鸦雀无声,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守在门口的那个拼命示意他别出声。 沧渊本不想悄悄接近,看到这些父亲信任的人都这样,便如他们所愿没有发声,站在了窗下一个侍卫旁边。 那人让开一个空位,把沧渊推到窗前。 小宅简陋只有纸窗,透过镂空的地方,能模糊看见里面的情形,隔音也不怎么好。 沧渊随意瞥了一下,便见里面的人都被清退了。 左方遒独自蹲在沧晗床前,旁边分明就有凳子,他却没坐,而是把手紧紧握着沧晗的手,又将两人的手抵在额头。 他在低声念着什么,沧渊安安静静地听到了。 左方遒好像极为懊悔,不断地重复道:“将明……我错了。将明,真的是我的错。” 沧晗醒着,脸是朝着里侧的,什么话都没说。 他好像没力气抽开手,只能任由左方遒握着,但从表情上能看出来他并不乐意。 如果只是信错了医生……王爷没必要这样道歉。 沧渊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王爷和父亲只是结拜兄弟而已,但这个语气和这个姿态似乎出卖了他们真实的关系。 沧渊站在外面,如遭雷轰,动都动不了一下,心里天人交战,还在拼命说服自己。 这些侍卫、家丁,想让他看,想让他听,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们或许得了将军的命令,一句话都不能给沧渊讲,但今天刚好遇见了,所以才会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沉静一片,如同死水。 “你走。”沧晗低低地说,“此次回去以后,你我再无干系。边疆我依然会为你守,但你和你的人,都离我远点!” 左方遒猛地抬起头,语气蓦的重了,反问道:“我有在你身边过吗?” “二十年来,你下的蛊无时无刻不在身体里,让我不能摆脱你,让我成为一只困兽。”沧晗声音虽然低,却怨恨地问道,“如果不是这次旧伤复发,导致蛊虫也猖獗起来,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你……”他一字一顿地续道,“你会带我进京根除它吗?”
第一百零五章 他走不出的只是左方遒一腔私情的困局 两年前沧渊返回雅州时,沧晗过年进王府,王爷倾身来扶他,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王妃看他的神色也很古怪。 一年前沧渊跑到前线,想要入军。沧晗知道以后发了很大的火,竟然叫左方遒滚,言辞间都想让沧渊远离左家两父子。 再后来,左扶光生辰宴,沧晗推迟回来,只送了礼。 这一切过激的反应和曾经觉得不合理的事都在瞬间有了解释,当沧晗说出那句话以后,沧渊竟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琉璃瓶。 瓶子无声地碎在掌心,切割着他的血肉。 可他还是捏得死紧,没有放开,也没有发声,所有一切的认知都颠覆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这次治伤的云州蛊医,而是二十年前,左方遒让人给沧晗下了蛊! 正是这味蛊毒导致他必须从王府府医那里定期拿药,无法离开左方遒,所以他会说他是被困住的。 世人皆知沧晗将军和固宁王是结拜兄弟,他们的存在共同支撑起边陲和雅州的安稳。 却鲜有人知晓这一切的背后有这样鲜血淋漓的真相,这或许就是他们想让沧渊看到的。 可他知道了能怎么样? 沧晗身体每况愈下,旧伤复发,蛊虫猖獗,威胁到了生命。 左方遒这才慌了,花费半个多月时间把他载到京城,请御医里那位云州来的蛊医驱除蛊毒。 沧渊现在不能冲进去,他清楚自己不能在此刻爆发,只能忍着。 清除蛊毒,治掉这个“本”,一切就结束了,他不能在此刻去打断。 沧晗问完以后,左方遒再次低着他高贵的头颅,又道:“对不起……” 沧晗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有用吗?” “我只是怕你离开,我只是怕你一气之下丢掉所有,那我怎么办?”左方遒有点急促地说,“我那时候年轻不知道轻重,只想把你留下。但你说不愿的、不要的,我从未勉强过你,不是吗?” 沧晗又冷笑了一声:“你就是这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有都要顺你意,没人能阻止你想做的事。”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不免蹙起眉头,脸色苍白,蜷缩了一下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将明,你别这样!”左方遒慌了,立即站起身,但他又不能做什么,便坐在床前,倾身抱住沧晗,阻止他的抖动,“我已经给皇上说了,明天御医就能出宫。你忍一会儿,你再忍一下!” 沧晗在极端的痛苦里,额头渗出冷汗,低吼道:“滚出去……沧渊、沧渊快回来了。” 左方遒依然紧紧锁着他,扭曲地哀求道:“那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是要你守固宁军,将明!” 沧渊就在外面,他还曾这样看见过固宁王怀抱雅清,在戏楼里打情骂俏。 他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握不住满手的血。那些鲜血顺着手掌缝隙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真的忍不了了,忍到燥血都翻滚起来。 王爷是对他有恩,他几岁时在京城吃过些苦,王爷每年都来看,保证他不会冻死饿死。 但如果王爷明知他可能是乌藏王室的孩子,却将他接到雅州,导致他入京,那这还算不算恩情? 身旁侍卫也看见了沧渊手上的血,一人无声地把他朝柴房拉,一人慌乱地跑去找止血药。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把沧渊摁在柴房,关上了门,王爷终于出来了,端端正正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还嘱咐外面的人要照顾好沧晗,就这样独自离开了。 沧渊躺在柴堆上,一只手正在被包扎,一阵阵刺痛好像能传到心脏里,让他整个人都极为难受。 他的另一只手举起来,用袖子盖过了脸,许久才平复,才安静下来。 侍卫包完以后拿开他的手,发现沧渊眼角是湿润的,竟然哭了。 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沧渊想过他要不要进去以后问一下沧晗。但他又觉得这是会让沧晗觉得极难为情的事,可能让他情绪激动再次难受,便决心先不问,只等驱除蛊毒。 沧渊等到燥血平复了,才假装刚从外面回来,平静地推门进屋。 沧晗见他来了,撑起自己半坐起来,轻柔道:“回来了?” “……嗯。” 沧渊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只说出了这么一个字。 “我告假了,这几天不用去侍读。”他背身整理东西,嘴里平和地说道,“爹,这些天我都会在家里照顾你的。” 沧晗这回是真的笑了,想到明天以后,困扰他二十年的蛊毒就可以彻底解了,儿子还在身边,就觉得一片黑暗里有了曙光。 “嗯,过来。”他并没有嘱咐沧渊不要耽误侍读,而是颇为骄傲道, “我收到你的家书高兴坏了,让全军将士摆了一整天流水席庆祝。儿子居然拿了状元,这是我做梦都没敢想的!” 沧渊想到他去前线的时候,父亲曾过问他科考准备得如何,为他的未来担忧。 他更觉得内疚和心疼,走去过扶了扶沧晗背后的靠垫:“爹想不想去院子里坐一会儿?阳光正好。” 沧晗点了点头,却依然觉得浑身发疼,没法挪动。 沧渊蹲身把父亲背在背上,又将躺椅挪到院子里光线最好的地方,把他放了上去。 温暖的秋阳照了下来,沧晗的面容被镀上一层金光。即使他年近五十,却依然俊美无铸,多出来的细纹仿佛一件有点瑕疵的艺术品。 沧渊就在旁边,侍卫搬过来一个小板凳,他便低低地坐着了,陪在沧晗身旁。 “没别的事吗?不看书?”沧晗侧眸瞧了他一下,“今天还早,也不上街和朋友聚?” “想和爹在一起。”沧渊忽然说,“我们买个大宅子,你到京城养老吧。我每天都回来,这样陪着你。” “哎呀,养了个儿子,值了。”沧晗全当他在开玩笑,“固宁军不要了?雅州不守了?责任都卸下了?” 沧渊认真地点头,却不是因为天真。 “不可能的,即使没有王爷,我也要守着那几万里疆域啊。”沧晗苍凉地笑了笑,“这就是一个镇军大将军的宿命,王爷却怀疑过我的初心……” 那一刻,沧渊才明白,父亲从来不想抛下军队和雅州,困住他的不是责任和使命。 他走不出的只是左方遒一腔私情的困局。
第一百零六章 思光,你和沧渊比个什么? 左扶光照常去驯马司巡逻,他已经住在这里了。 不过今天父亲回来了,所以他要回家,便嘱咐肖思光照顾好熊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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