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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其他人的事情，是奴才第一次在御前伺候，畏惧天子威仪，太过紧张没睡好觉罢了。” 我暗道小皇帝明明像兔子一样，是个食草动物，哪有什么天子威仪。 我拧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露出来的脸上、脖颈、双手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一丝伤疤，不像是被人虐待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第一次在御前伺候太紧张了？我神色复杂地盯着小太监，沉吟片刻后开口。 “陛下宅心仁厚，对待宫人向来宽厚，你不必害怕他。”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做主。若是那人位高权重，你也不用担心，我找陛下帮忙。” 那小太监听完我的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笑里似乎还参杂着些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略显苦涩。 “谢谢您。江统领，您是个好人。” 那日从偏殿回来后，我同小皇帝讲起这件事。小皇帝闻言一脸震惊，那张粉雕玉琢的桃花面上满是迷茫的神色。 “紫宸殿怎么会有人虐待宫人呢，知渺你不要担心，我一定帮你查清楚这件事。” 可后面我再遇到那小太监，他却是越发消瘦了。双骸深深的凹陷，目光无神，简直就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我张嘴想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第15章 纨绔 ==== 我再去找小皇帝询问小太监的消息时，小皇帝只说宫人太多没印象了。 那只执着狼毫的青葱玉手顿了一下，墨水滴落，雪白的宣纸面沾染上了一团墨晕，玷污了原本快写完的字帖。 小皇帝的字和他本人的长相一样，婉然芳树。但我总隐约觉得，他的字虽结体秀美，却暗蕴杀伐之气。 因为俯视的角度，我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半晌，小皇帝收起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抬手挥退了宫人。 小皇帝站起身来，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将我推坐在案几上。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知渺你不要再想那个奴才了，许是不适应紫宸殿的生活，又回到原先的宫殿去了。” “我改日帮你去其他宫殿问问，若是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脸上，我有些不自在的想要侧过头避开，却被那双看似纤弱，但有力的手桎梏住了。 小皇帝今日没有束冠，如墨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有些碎发漏了出来，散在肩头，更衬得他肤如冬雪，唇若丹朱。 即便我与小皇帝已相处了一年多，看惯了他的美色。此刻被这张活色生香的脸紧紧贴着，我还是感觉面上发烫。 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口水。我如同被灌了酒一般，似醉非醉地点了点头。闻言，小皇帝勾唇一笑，终是放开了我。 再后来直到朝中局势大变，小皇帝扳倒太后，我死遁离开京城，我再没有听到过那个小太监的消息。 他仿佛冬日的秋蝉，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若不是我与闻小公子的孽缘，皆因他起，我甚至怀疑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自那日在玉藻池边，我拂袖离去后，那红衣小公子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开始日日在甘露殿附近蹲守我。 我高挂在大树上，后背依靠着粗壮的树干，将身形隐蔽在茂密的枝叶间，他站在下方自然是发现不了我的。 我本以为用不了多久，这个年少轻狂的小公子，发现找不过到我，就会打道回府。但我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不要脸程度。 “江护卫，江护卫你在么？” “是我啊，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玉藻池的相遇么？你就从了本公子吧，本公子会待你好的。” 那小公子一身鲜艳张扬的红衣，快步穿梭在郁郁葱葱的绿林间，仰着一张白嫩的俏脸，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偶尔有宫人路过，听到呼喊声，面带疑惑，频频回头。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额头上青筋暴起，以手遮面掩饰尴尬。 果然，当初就算彻底得罪了这位公子哥，也不应该多跟他说一个字。 我本想封了他的哑穴，但是见他那身销金缂丝的衣裳，以及悬挂在腰间的双兽纹玉牌，皆彰显着此人地位不凡。 零碎的小石子，被我把玩在掌心，摩挲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没弹出去。我沉沉叹了口气，起身跃到了另一棵，离对方较远的大树上。 招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想来自我少年起，除了陆昭明，我打遍整个暗卫营无敌手，向来只有别人躲着我的份，我躲着别人，这还是第一次。
第16章 荷花 ==== 那红衣小公子连着在树下喊了我一个多月，喊得我精神恹恹。所幸甘露殿宫墙厚重，聒噪声并不会打扰到小皇帝。 有一日那小公子踯躅在树下，也不吭声，只仰着脖子，往上头瞧。我激动地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没想到下一瞬，他居然卷起了衣袖，往树上爬。 我趴在树上，被他这番举动惊得嗔目结舌。 那小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双手白嫩得很。树干十分粗糙，他又不得爬树的要领，乱抓乱蹬着，不过一会儿手就被磨破了皮。 脚下踏空，身形晃动，一个不稳，他从三尺高的树干上直直摔了下来。那色彩鲜艳的红衣上蒙了一层尘土，就连头发上也沾几个根草屑，看上去十分滑稽。 我用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本以为这下他总该放弃了，没想到他转头叫来了小跟班。小跟班是当初踹人的那个，我听那小公子唤他福贵。 “福贵，你蹲下来，让我踩着你的背上去。” “公子这不太好吧，这树看着老不结实，您万一摔了怎么办？” “本公子让你蹲，你就蹲，怎么我的话你还不听了？” 最后富贵还是在红衣小公子的威逼利诱下妥协了。那小跟班虽然疼得冷汗淋淋，依旧咬着牙，努力挺直了腰杆。 不过第二日，红衣小公子已经能一个人顺利地爬上树了。他身手敏捷，灵活得像只猫似的，完全看不出最初的狼狈模样。 春去夏来，甘露殿附近能爬的树都被他爬遍了，他依旧没能找到我。不是他不细心，我本就是暗卫出身，善于隐蔽身形。 虽然我讨厌他那狂妄自大，飞扬跋扈的性格，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公子毅力可嘉。 那日我照例藏身于树上，算算时间那小公子也该到了，下方却一片寂静，我有些不习惯地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了一抹明艳的红色。 今日那小公子穿了一件朱殷华裳，衣袖处用金线绣着菡萏花纹，露出衣襟处的一截脖颈，在阳光的映照下莹白如玉。 来人相貌秾丽，连玉藻池中开得正盛的芙蕖，都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几分艳色。我盯着那张脸略微出神，心道此人性格恶劣，倒是生得一番好颜色。 那小公子不知又发了什么疯，竟是径直往玉藻池中心走去。池水打湿了他的衣摆，我趴在树上，看着他潜下水，久久没有露头。 眼神变了又变，握住枝干的手紧了紧。我最终还是没忍住，起身飞跃到池面，提着他的后领子，将他从水下捞了出来。 小公子被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一张俊脸湿漉漉的。几绺黑发垂下来，贴在雪白肌肤上，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 见他没事，我微微吐了一口气，转惊为怒，“你到底要干什么，又是爬树，又是投水，有完没完？” 他却反握住我的手，将一朵开得正盛的荷花塞到我的手中。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明艳艳的，似有万千风情蕴含在其中。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送给你。” 红衣小公子说，我救了他，收下了他的荷花，那就算我答应了他请求。我对他这番无赖行径很是不齿，但是实在被他烦得紧，只好答应教他武功。 不过那朵荷花最后还是没能留下来，小皇帝从甘露殿出来，瞧见我手中的荷花，喜欢得打紧，向我撒娇要了去。 虽是炎炎夏日，小皇帝仍一丝不苟地穿着繁复的高领宫装。我瞅着怀中开得娇艳的荷花，感觉有些舍不得。 但小皇帝毕竟是小皇帝，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羽林军统领，可以忤逆的。 荷花最后被小皇帝要了去，但是第二天小皇帝又派宫人送来了一盆桃花树，说是藩国特供的反季品种。 望着屋中，颜色灼灼，开得正盛，但很占地方的桃花树，我突然感觉有些头大。
第17章 借刀 ==== 我问小公子想学什么，他眼神灼灼地盯着我腰间的雁翎刀，说要学刀法。我心中翻了白眼，心道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能不能拎得动刀都是问题。 但是江愿告诉我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已经答应对方，我也不好食言。眼珠子转了转，我思忖着去哪里弄一把未开刃的刀来。 江愿教我武艺时，曾赠予过我一把未开刃的雁翎刀，和我腰间的这把是同款，但是后来被我借人了。 想到那个人冰冷的双眸，身边的温度骤降了几分。我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动身去校场，见他一面。 现在正是七月，烈日当空。不少羽林卫没去操练，在树荫下偷懒。我随便抓了一个，问他陆昭明在哪里。 那羽林卫很年轻，是个我没见过的生面孔。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许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过了几息，他的脸慢慢涨红了。 “陆……陆，副统领的话应该在点将台。” 我向他道了声谢，转身欲走，手腕却是被对方抓住了。他抓着我的手腕，脸上又涨红了几分，嘴唇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是下一瞬，我被身后一个更大的力道拽了过去，脑袋撞上了坚硬的胸膛。我有些吃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凉薄的眼睛。 “师兄找我？” 陆昭明攥着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问陆昭明我当年教他武功时，借他的那把刀还在不在。陆昭明点头说在，我眼睛亮了亮，有些激动地问他讨要，对方却反问我。 “师兄向我要那把未开刃的刀做什么？” 我实话实说，说我要教别人刀法，陆昭明那张脸突然阴沉下来，脸上乌云密布，眼神几乎到了可怖的程度。 “我记错了，那把刀被我丢了。” 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松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我正打算叫住他，却被旁边的声音吸引住了。 “听说江统领居然来了校场，这可真是稀奇。” “什么江统领，明明就是个靠太后上位的男宠。一个男人，偏偏生了双狐狸眼，勾引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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