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皱起眉,在马背上直起腰板,垮下脸不乐意道:“你这话是把阿隼也骂进去了。” “嘿。”常衡心里直叫无奈,“谁不知道他现在是你的人,被你护地严严实实的,我能骂到他身上去?” “我承认他之前眼盲心盲,把李玄度当主子忠心耿耿地杵在他身边做事。”勃律越说越面若寒霜,心情着实不好地闭了会儿嘴,方才重新开口。 “好歹是他做过的糊涂事,你这话确实是把他骂了进去。” “主子?”常衡听他说完,瞥了青年一眼,心中纳闷,须臾之后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我还说错了?”勃律察觉到常衡异样的目光,扭头对上。 常衡眼睛移开一瞬,很快又落回勃律身上。他面色平常的对勃律道:“我曾听闻这可不是寻常的君臣关系。” 这话一出,惹得勃律怔愣住。 “东越和大庆两国相邻,当年李玄度身边有一个爱惜得不行的人,什么事都要经他之手,去哪都带着,此人便是祁牧安。”常衡留意着勃律的神情道,“这事儿都传进我东越的朝堂上了,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名声,李玄度可对他重视的不得了,这些你都不知道?”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主子’就能概括的。” 勃律静静把他的话听完,脸色愈发冷沉,但他仍旧开口替祁牧安辩道:“你个道听途说的,别在我耳边叽喳。” “看来,你也不是全知道祁牧安的事情。”常衡眼神深沉,若有所思。 勃律冷眼瞥他,一息后冷笑道:“是啊,我只知道你的。”他居高临下望着常衡,明眼都能看出来是真的生起了怒气。 “我知道你一个快而立的人败于我这个当年区区才十六七的少年手里,若我是你,简直没脸回来见人。” 常衡刚想咧嘴笑,然而才开了一个口,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他咬着后牙槽隐忍着,一字一句冲勃律嚼道:“勃律,你恼羞成怒,别发到我身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恼羞成怒了?”勃律觉得好笑。 常衡注视了会儿,突然释怀了:“也是,你年轻气盛,这张嘴和眼睛一样,凌厉的很,我当年在战场上就应该心知肚明。” 勃律沉着一胸腔莫名不知哪来的气不再开口,直到过了半响,他抬眼望着皇宫方向,还是没等来祁牧安回来的身影,才啧口气,怨道:“阿隼怎么还不出来。” 常衡黑着脸回说:“许是陛下多嘱咐了几句吧。” “他怎么这么啰嗦。”勃律不满,“这都要过巳时了,还出不出发了?” 常衡看了他一眼,思索一下,抬脚往前走:“我让人去宫门口问问情况。” 男人离开后,勃律又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儿,依旧没等来祁牧安,然而常衡的话让他心里委实是越来越烦躁起来。 他手指抓着绳疆,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挥甩着。脑中混乱地搅和了许久,皱眉前后看了看四周的人,又扭头看看后面的牢车,稍一寻思,最后选择下马,拎着佩刀直径往后走。 走到牢车旁停下来,他冷眼观了里面的人片刻,突然提刀往牢车上猛然磕了一下,佩刀和牢车木头相撞的声音“咚”地敲醒里面正靠在后面神情瞧不出愤懑的人。 赵长辉就像是认定了他能回到大庆一样,坐在即将出发的牢车里便已经开始得意起来,像是已经把他送回了大庆一样。 他听到声响先是不耐烦地皱起眉,睁开眼闻声看过来,瞧清楚勃律的脸时,先是疑惑了一下,似在回想这人是谁,随后才恍然记起。 赵长辉重新把头枕回后面,眼睛却是往外瞟着外面站着的人:“怎么是你?祁牧安呢?” 勃律先是把赵长辉审视了一遍,讽刺道:“我还以为你在牢里住了半年会把我忘了呢。” “忘不了。”赵长辉说的磨牙凿齿,恨之入骨:“被一个草原人抓住还拴在马后拖行,是我这辈子的耻辱。” 他阴翳道:“迟早有一天要百般奉还到你身上。” “好大的口气,这世上能把我拴住托在马后的人还没出现呢。”勃律讽道。 “你若是东越人,早就被我抓好几回了,不用说把我拴在马后,你已经死在了穆格勒、我的手里。”他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常衡离开的望向飘了一下,“我和东越打了数场仗,打你的功夫能和常衡打三场了。” “果然,李玄度现在身边除了净是些没脑子的,也是些没本事的。” 赵长辉被他说怒,拽着铁链就要站起来,然而牢车高度有限,他只能跪在里面朝勃律这边探身,咬着牙把勃律的面容完全刻入眼底。 末了,他勾唇讥笑:“东越真是奇怪,东越的皇帝也是宽宏大量啊。” “一个是叛国贼,一个是杀尽自己军的仇敌,竟然都能被他招揽在手中。” “不过没用——我告诉你,你们做什么都没有用。” 男人脸上神情挣拧又激动:“你们把我送回大庆,就说明你们已经败了。” “这天下就是大庆的!” “春秋大梦!”勃律低吼。 赵长辉阴笑一声,头往勃律这边偏了偏,眼睛滴溜溜在勃律身上打转,突如其来问上一句:“你认识延枭?” “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兄长?”勃律面无表情,“认得,怎么会不认得。” 赵长辉猖狂地斜看着勃律一声声笑起来,笑得意味不明,不知是不是曾经听到哈尔巴拉和延枭谈及过他什么。 他一连笑了好几声,低声如叹般对勃律说:“草原的小王子,那你最好活好了,待到了大庆,你跑不了的。” 勃律此刻没心思从他嘴里探关乎自己的事儿。他往前迈了一步,离牢车走近了一些,盯住里面的人压声质问:“我且问你,祁牧安和李玄度是怎么认识的?” “你问我?”赵长辉觉得这个问题被他问的莫名又好笑,忙不迭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他猛然抬起身子,往勃律这方凑过来,险些就抵上牢车的木杆。 勃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丝毫不惧怕他能斩断牢车冲出来。 他听赵长辉恶狠狠道:“还能怎么认识?祁牧安那个杂狗这一生就不配见到殿下一面!他当年不过是趴在地上装装可怜,就让路过的殿下心生怜惜多年,这些年眼里都是他,恨不得什么都给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还给他留着昌王府,还盼着他能主动回去。他顶多就是殿下的一条狗!他凭什么让殿下这般用心?” 勃律倏然窜上前,隔着牢车把手伸进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攥上赵长辉的衣襟,眼露凶光吼道:“你给小王把话再说一遍!” 然而他话音降落,赵长辉还没来得及狂妄地再说上一边,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喝声:“勃律!离他远点!” 紧接着,勃律的手就被快步赶回来的祁牧安用力抽了回去,把人拽到身后,警告里面的人:“赵长辉,给我管好你的嘴。” “我呸!你还想管老子说话?”赵长辉方才差点被勃律用力勒死,此刻咳嗽着瞪着祁牧安啐道: “嘴长在老子身上,老子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就是个蛊惑殿下的,逃跑这么多年殿下还对你念念不忘,你还有脸回去面见殿下?” 赵长辉怒道:“我告诉你祁牧安,老子一回大庆,就要让殿下立马把你抓进地牢里,让你尝遍叛国的滋味!” 勃律实在忍不住,狠狠一脚踢上牢车,牢车瞬间剧烈摇晃,晃得里面的人一下子头怼在旁边的木条上,疼的他呲牙咧嘴。 一脚踢完,勃律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马旁,在马下站定平静了一息,对身后赶上来的人抢先冷声说:“赶紧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去大庆见见那个日日缩在皇宫里的大庆太子了。” 祁牧安眼睁睁瞧着勃律视若无睹地骑上马,扬绳先行一步,在马下的他狠狠蹙起眉,似乎在思索勃律的怒意从何而来。他瞥眼身后的牢车,心里突然忐忑,不知道勃律在赵长辉面前站了多久,二人都说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 然而这一路从东越到大庆他都没机会直言询问勃律,旁敲侧击也撬不出来。勃律倒是还和之前一样,但他就是隐隐感觉哪里透着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大庆前来接东越使节的人在他们抵达大庆城池的头两天就等在了城外。两方相见,祁牧安发现他在大庆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猜测是这些年李玄度新提的鸿胪寺官员。 官员见到他们后让人感动诧异的是并没有过多慰问被关押半年的赵长辉,而是直接依照大庆太子的命令把他们带入大庆城池,走上官道直抵京城。 一路上没有大庆的伏兵,也没有任何危险,就让他们安安全全地进了京城,在城中的驿馆落脚。 东越的使节要求立即面见大庆皇帝,却被告知当今皇帝病重,由大庆太子代为把持朝政,而太子当日身缠事务无暇抽身召见他们,便让他们在驿馆中等待传召。可解下来一连相安无事等了两日,李玄度依旧没有任何传召的意思。 大庆的皇宫近在咫尺,祁牧安却揣测不出里面坐着的人的心思。他在时隔多年的大庆夜色下站了许久,才折身回到燃着明亮烛火的室内。
第二百八十六章 祁牧安刚踏进房间,突然里面的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一个人影飞快闪了进来。 他立即警觉,不知来者是何人,心里一时间对这半夜偷摸从窗子进他屋中的人揣测了数种身份。 他看着里面的人影,脸色顿时冷下来——难道是李玄度的人? 李玄度放任了他们东越使节在京坐立不安了几日,终于忍不住要率先来找他叙旧了? 祁牧安神色暗沉下来。 自他拿到从元胤那里的议和书,看见上面书写的内容时就知道,李玄度一直都清楚这几年他在东越,所以这议和书不仅仅是议和书,他这是借此要他回来。 元胤的思量是对的,若是能说动李玄度,让两国这次真的议和上,东越这方有他这个熟悉大庆太子的人在,再谈判途中吃不了太大的亏。 为了还留在大庆的昌王军,他和李玄度不可能这辈子都不相往来,二人迟早都要再见上一面。所以他权衡之下才答应胤承帝前来,但在答应前,谁也不知道其实他心中纠结了许久。 他不愿意勃律跟他来,怕勃律和李玄度见面,可他来大庆的事儿是瞒不住勃律的,就勃律那个犟模样,届时就算一路悄悄跟着他也能跟来大庆。 而且,他心里离不开勃律,怕自己不在,胤承帝那条狐狸真就同勃律自己说出来的那般,以他为威胁,让勃律从西北到别的地方相助。 于是他心里既担忧又不舍,到底还是要勃律和他一起来了大庆。 或许想想,李玄度那个恨不得时刻守着龙椅的人,就算勃律在大庆,也不见得二人能见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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