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阿隼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府去找神医了,现在出去多半是追不上的,还是乖乖坐在这等他回来。 祁牧安确实已经出了府,和必勒格一起去往神医在上京城落脚的居所。 必勒格观察到祁牧安面色不虞,推测和屋子里的人刚吵过架,道:“你把他惹急眼了?”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他自认他不应该和必勒格有过多交集,更是没什么好聊的,但过了会儿,他还是开口说:“他把药倒了。” 必勒格一语猜透:“所以是你们吵架了。” 祁牧安长长叹息,似是感到非常疲惫。 必勒格道:“在凉州的时候,让他吃药就是在和他周旋脑子。你曾经在他身边侍奉了一年,应该知道,要他喝药必须配着甜食来。” 祁牧安泛着苦涩:“他现在那张嘴,厉害得很。” 必勒格冷笑:“手上没功夫了,可不就要嘴皮子耍的利索点,才能不让自己吃亏。” 祁牧安沉默,必勒格瞟眼离开的地方,问:“看样子他最近精神头很不错。”这话言外之意是没想到勃律竟然还有力气和人吵架。 男子淡淡应着:“嗯,大抵是太医的方子起了作用。” 必勒格点头表示了然:“看来你们这太医的医术也挺高明?我们寻了那么多法子,也只能让他吊着命过活。” “这名太医历经东越更迭三朝,许是见多识广吧。”祁牧安道。 马车内恢复安静。祁牧安把后脑勺磕在车壁上,微微皱着眉心,心里一声声地叹气。 过了不久,必勒格突然出声对他说:“待事情告一段落,神医给他疗上毒,我就启程回草原。届时他住在你那里,可管好他,别让他把自己作死了。” “我以为你会陪着他痊愈。”祁牧安睁开眼睛。 必勒格掀开冷漠的眸子扫过去:“我可没有义务照顾一个脾气像九头牛的小孩儿。” 祁牧安面向对面的男人,眸光犀利。他这时才正眼打量起必勒格,道:“你背地里害过勃律,但也救了勃律。可说到底,你并不是勃律最值得信任的人,可你如今却陪他来寻医,到底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必勒格答。 祁牧安不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穆格勒可没什么手足情深。你城府这样深的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为他做这些事。” 必勒格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轻嘲一声后,恢复面无表情道:“只有他不死,他的狼师才能制衡草原。他对草原,至关重要。” 祁牧安眼底闪过惊愕。 “我到底是草原人,是信奉天神的乌利瀚人。草原不配你们中原人踏足,最后应该由我们自己结束这场由草原挑起的纷争。” “现在狼师没了狼符,只认人,听勃律一人之命行事。狼师是草原最强大的军队,就算如今仅存的兵马数目,重新踏入草原,也照样能重伤哈尔巴拉,让他吞下这口血沫再也吐不出来。” “所以,他必须好好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活着。”必勒格轻呵一声,“听闻南地有处谷,里面住着善毒善蛊之人。如果这个神医也没有法子把他医好,我就等他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带去苗疆,做成蛊人。” “届时,就算死了,只要草原知道他还在,我就能让他那张嘴张开,挥军平战,让草原重新归还各部和睦。” “他这样一个人,不会弃草原于不顾,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他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愿意,就算没活下去也没关系,我等得起。” 祁牧安握紧拳头,狠厉出声:“你休想!” “到了。”必勒格冷淡打断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祁牧安感觉车子吱悠停了下来,便顾不上旁的,掀帘望出去。 他的马车此刻停在了一处狭窄的街道里,正对着一扇稍稍敞开只能堪堪过两人的小木门,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的景象。 一片沉寂,不像有人的样子。 “就是这里?”祁牧安下了车。 “将军,就是这里了。”纪峥答。 祁牧安点头,让人把装了重金的箱子搬下来,率先抬步向着这座小宅院而去。 他站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缝隙的木门前,抬手握着门环磕了磕,等了会儿,并没有等到院子里传来声音。 祁牧安疑惑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像在说“里面真的有人吗”。 “有人,里面一直都有一个小丫头,今早符燚他们来请的时候还在。”必勒格上前,也扯着门环象征性地磕了磕,但还没耐心等里头的人回复,他就大手一推,咣当一声响把门完全推开,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似是比祁牧安还急。 院子很小,四周围着只有三座屋子,院中长着一棵苍天古树,树干粗壮,一个人难以环抱。树下挤着一个木架子,上面铺了一层层药材,导致院子里始终徘徊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祁牧安跟着进来后张望一圈,发觉很静,确实像没有人的样子。 就在他以为此次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有一间屋子里传来响动,像是什么罐子打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那扇屋门就从内推开,随即一道女孩的声音嚷嚷着气愤喊出来。 “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来闯院子!都把我练药的罐子打碎了!” 祁牧安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模样看上去十六七的少女,掐着腰怒气冲冲朝他们大步而来,气势足的很,还有些可怖。她头上没有繁琐的发饰,系了几根五彩的带子,也不知是不是祁牧安看错了,这少女头上还顶着几片褐色的草叶,扎在发髻中。 “是你?”少女看清来人后,在离他们几步远外扎住脚跟,指着前面的必勒格怒道:“怎么又是你?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师父他不在,不在!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竟然还闯别人的宅子!今早我分明把你的人打回去了!你竟然还敢来!” 必勒格对少女的叫骂不以为然,只是淡然道:“小丫头,你已经连续说了三天你师父不在了,要不今日换个借口。” 少女一怔,很快就又跳起脚:“你胡说些什么!我师父名扬天下,这世间有那么多人需要他妙手回春,你别败坏他名声!” “既然不想败坏他名声,我们求医都叩了三次了,这是第四次,这般诚意,为何还不见我们。”必勒格道,“难不成这天下神医,是浪得虚名?” 小丫头指着他跺脚:“你胡说!我师父救济天下人的时候,你指不定还在哪窝着呢!” 祁牧安见状,立刻走上前拱手道:“这位姑娘,可否通传一声,请你师父出来一见?” “我没见过你,你和他是一伙的?”少女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祁牧安瞥了必勒格一眼:“不算是。” 少女环臂大咧咧坐在了院中一个孤零零的竹椅上,扬头问他:“那你来也是请我师父看病的?”她眼睛在祁牧安身上尖锐地转了一圈,“你没病,身子骨好得很。既然没病,我师父就看不了,回去吧。” “不是我,是对我重要之人。”祁牧安道,“他得人所害,中了奇毒,这天下怕是只有神医才能医治了。” “解毒?”少女眉毛一扬,看来有些好奇:“你说的这个人也中了毒?” “也?”祁牧安不解。 少女鼻子冲必勒格哼了一声:“他们来的时候,也是说来求医解毒的。” 祁牧安嘴角动了动,想扯开觉得不太好,于是答:“是,他身重奇毒,这些年看过各地大夫,但无人能解。听闻神医来到上京城,这才想来求医一试。”他让人把装了重金的箱子放在地上,“若神医能医,这是诊金,也是谢礼。” 少女抻长脖子一望,惊讶地张开嘴:“这么多?” “若神医嫌不够,我可以去集万贯,只要神医能医好他。” 少女舔舔嘴,把脖子伸回来。她见钱眼开,颇为心动,跟着师父有些日子没吃到好吃的了,那人藏着掖着不给她银子花,还带着她住这么一座破旧的宅子,天天吃着青菜喝着稀粥,她已经好久没有常常外面酒楼里的酥鸭了。 这么多银子,够她吃好几顿了吧? 可是少女很快就皱起眉。师父不在,她不敢贸然应下。她师父这人来人求医看心情,其次才是看诊金,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了,诊金就算小金山,他都未必会治,导致她二人行走江湖这些年,过的极为颠覆。 少女嘟起嘴,莫名就生起师父的气:“我师父今日真的不在。” 必勒格轻嘲一声:“看来前些日子是故意不出来。” 少女像个火烛一样,被他这句一点就着:“看病也是要讲究缘分的,你冷着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谁知道你们那人是不是天遭报应!我师父要是去治了,也遭报应怎么办!” 少女没等必勒格瞪过来,就移开了目光,看向祁牧安说:“不过你们来的确实不凑巧,我师父真的不在,他出去了。” 祁牧安叹口气,道:“不知神医去往了何处?” 少女一下一下抬着脚摇头说:“不知道,我师父的行踪向来不定,不过前几日听他说城外山上开了什么花能入药,许是去摘草药了吧。” “那不知神医何时会回来?” “这也不知道,他要是在外面浪的久了,多则几日,要是心情不好了或是遇到天气不好了,说不定明日就能回来了。” 祁牧安默然,道:“多谢姑娘了,不知可否烦请姑娘,待神医回来,请他去府上一见?” 少女瞅向他:“我师父是什么人,怎么能被你们吆喝来吆喝去呢?看病讲究一个诚心,当真是想医治的,心诚了,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再加上我师父的一双妙手,就算阎王爷我师父都能从地府里给拽上来。” 她倚在竹椅上晃晃悠悠,摆摆手道:“想来看病,就算那人瘸了废了躺在榻上起不来了,也要抬着过来,当面请我家师父看。” 祁牧安为难地蹙眉。勃律也不是不能出府,就是这日子一天天冷下去,外头到底没有屋内燃着一个大燎炉暖和更适合他,这要是出来吹着风再受了寒气,毒发反复,这些日子吃的药全不作数了。 少女见他疑惑,嗤鼻一声:“想好了,你们就三日后再来看看吧,说不定我师父就回来了。不过本姑娘看你像个好人,发发善心,提醒你一句,到时候到底医不医,如何医,还要看我师父的意思。他若不想医,你们就算抬十箱金子银子,都不行。” 祁牧安沉下一颗心,拱手道:“多谢姑娘。” 他们此行无功而返,没有见到神医,抬着箱子重新回了府。然而他还没回到屋中见到勃律,就被宫中座上的珠帘一声给传进了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一天疲惫不堪。祁牧安心事重重地踩着夜色推开屋门,意外看到勃律坐在烛火下,倚着垫子,正在那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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