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药的伙计瞥见,笑得不行,说:“公子,说的不是您。” 苏枕寄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见刚刚病歪歪的病人也坐正了,吐字都清晰了许多:“大夫,我这一连头疼了好多天,旁边那家客栈成天天吵个不停,闹得头更痛了。” “现在哪里都是闹哄哄的,忍一忍吧,给你开些安神药,早点睡,少喝点酒。” 说话间苏枕寄要抓的药也装好了,伙计递过来:“公子,您的药,一共三吊钱。” 苏枕寄从怀里掏钱,问道:“最近城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十五那天,张员外要设宴赏宝,现在不仅是苏州城里人人翘首,”伙计接了钱道了谢,向外一指,说道,“来了不少外面的人,也要开开眼呢。” 苏枕寄不解道:“什么宝贝这么稀奇?” 伙计乐道:“公子一看就是个富贵闲人——张员外在苏州城已算是大富人了,但员外的太祖公是张澜张大侠,张大侠的内家功夫至今无人能敌,那功夫叫……叫什么来着……” “九气心法?” “对对对,”伙计接话道,“正是公子说的这个心法。 苏枕寄对这个名字倒是有所耳闻,曾经听师父说起过,这个张澜的心法内功至怪至奇,与他交手之人尚未发觉,心肺却已被震碎。但若是他想给对手留生门,一掌拂背,对方只觉力气尽卸,却毫发无伤。 伙计接着说道:“据说那时张大侠家中有良田千顷,古董宝贝更是数不胜数,后来战乱,就把田产折了金银,连同宝贝们一起藏起了起来。” 他说着有些神神秘秘,凑过来低声道:“现在大家伙都传呢,张员外要拿的宝贝,那宝贝里定藏了一张藏宝图,藏宝处便有张大侠的万贯家财,还有那本心法秘籍。” 苏枕寄奇怪道:“心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怎么一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贝,就传得神乎其神的。” 伙计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家伙儿都这么说。” “聊什么闲天呢!耽误了客官的正事打不死你!” 来收账本的账房一眼瞧见伸着头和苏枕寄说闲话的伙计,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伙计赶紧缩回头,恭恭敬敬冲苏枕寄作了个揖,不敢说话了。 走出药铺,果然见人流如织,但是苏枕寄也能理解为何这些人千里迢迢都要来苏州一探究竟——有人爱功法,有人爱金银,此时江湖上大多数怀有野心之人都齐聚苏州城了。 苏枕寄刚刚向大夫求教了一句,但他知道的太少,大夫没法准确诊断。苏枕寄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柳昔亭不想说,他总不能逼迫吧。 他正走神,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药包都差点被撞得飞出去,他刚转过头,就见一个急匆匆跑过去的小子,边跑边高呼了一声:“对不起!” 苏枕寄无心计较,看天色不早了,想着赶紧买了豆腐羹回去,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一摸才发现不对劲——钱袋被人偷了。 他身形一动,忙向刚刚那个小贼追去。 但他刚拐过弯,就听见凄惨的讨饶声:“女侠饶命!我不敢了!还您还您!” 苏枕寄探头去看,就见刚刚那个穿着破烂的小叫花子抱头蹲在墙角,面前站了一个红衣女子,她右手握着一条形似长鞭的链子枪,鞭身枪尾,鞭柄上有黑蝎图案。 他看见那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钱袋,就上前了一步:“姑娘……这个钱袋……” 红衣女子转过头看他,随手一收,三尺来长的链子枪便收在了腰间,她把钱袋遥遥一扔,说道:“都说苏州城和扬州城是我大明最富饶繁华之地,现在看起来毛贼不少,酒囊饭袋也不少。” 苏枕寄没听出来她在骂自己,还拱手道谢:“多谢姑娘了,我也是第一次遭贼,没有经验。” 他这话倒把对方噎得一愣,过了会儿那姑娘才说:“这个小贼,你看看,要不要送官。” 一听要送官,那个小贼就哭天抢地起来,几步爬过来抱住了苏枕寄的大腿,哀嚎道:“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妹妹,得了病的爷爷,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来偷的!我再也不敢了。” 但他不哭诉还好,满脸灶灰的,苏枕寄也没认出来,这会儿听他声音反而知道了是谁。苏枕寄抬腿甩了甩,没甩开,无奈道:“现在不骗了,改偷了?” 小叫花子一愣,抬脸看向他,立刻认了出来,忙一撒手,又缩回墙角:“苏公子!” 苏枕寄盯着他,说:“我的钱你也敢偷,还在这儿胡说八道地哭诉——你那个吃奶的妹妹,生病的爷爷,带我去瞧瞧?” 小叫花子缩了起来,嘀嘀咕咕道:“苏公子,您是好人,别送我见官,一进衙门就要挨板子,我要是让打死了,以后您来这里,谁给您指路啊。” 之前苏枕寄刚至苏州,这个小叫花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就成天蹲在客栈对面的墙根子下面,第一回见他就装腿瘸,说是让官老爷打折了,从苏枕寄这个节俭人手里愣生生骗走了好几两银子,直到苏枕寄在一家酒铺瞧见他踩凳子上桌子的啃羊腿。 所以苏枕寄这会儿听他说挨板子,还乐了:“你也该挨顿板子。” 本来苏枕寄只是那么一说,但那姑娘一听前尘往事,反而不依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满嘴胡话,偷抢扒拿的,以后岂不是要杀人放火!” 小叫花子受了惊呀,哀嚎着求苏枕寄庇佑:“公子!公子救救我!我胆子小,哪敢抢……哪敢杀人放火啊!” 苏枕寄在听见他哀嚎的时候就立刻往后撤了几步,生怕他又要用脏兮兮的手抓住自己不放。 “姑娘,算了吧,苏州城虽然富庶,也有这些从小没有爹娘的孩子吃不上饭,他也没偷成,就饶了他一回。” 那姑娘看着火爆脾气,但是听他这么说了,便也不计较了,冲他一拱手,说:“公子大度,算了就算了吧。下次走路小心,告辞。” 这么一耽误,苏枕寄回去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他把药包交给岑书白,赶紧进去见柳昔亭,看他坐在书案前看书,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半道被人偷了钱袋,让你等了这么久。” 柳昔亭看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走过来,问道:“谁还能偷你的钱袋?” “我一时走神,”苏枕寄把豆腐羹摆出来,说,“最近苏州城的长街上全是人,挤挤攘攘的,似乎都是为了张家的那个宝贝来的。” 柳昔亭听他说了被偷的全过程,突然停了勺子,问道:“链子枪?” 苏枕寄点点头,说:“对,像条长鞭,鞭柄上还有个什么图案……我没看清。” “是蝎子吗?” 苏枕寄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大概是吧。” 柳昔亭轻轻嗯了一声,说:“最近来苏州城的人,的确是太多了。”
第四十七章 变幻 苏枕寄一早就听得舞剑之声,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翻了个身,听见枝条被凌厉剑气扫落的折断之音。 今日天气放晴,天边刚刚破晓,可窥见暖阳的一丝微光。长剑扫过竹林,霎时竹叶纷飞,落了一地。舞剑之人正在院中,青衣白靴,只用一根锦带将长发高高束起,看着已无半分病气。 岑书白抱着柳昔亭的外衣,候在一边,见苏枕寄走过来,轻声问了好。 苏枕寄笑说:“他这么有精神,今日头不痛了?” “公子昨天夜里发了一身汗,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瞧着病气也让那身汗蒸了出去。” 苏枕寄面上带着笑意,撇嘴道:“病了小半个月,也该好了。” 他说着四下看了看,随手掂了一根趁手的棍子,身形一动,已来到柳昔亭的身前,当的一声迎上了柳昔亭的剑。 柳昔亭愣了一下,随即冲他一笑,脚步后撤,反手去格他手中的棍子。 两个人放开了手,从院中斗到了房顶上,岑书白听着头顶上叮叮当当的脚步声,很担心下次雨天来临时屋内要漏雨。 他的这个心思刚冒出来,就见苏枕寄已从屋顶跃下,刚一转身就向后一倒,柳昔亭的剑便从他的身前扫过。苏枕寄用木棍触地,身体立起,还不忘说闲话:“左手剑都能使成这样,我还以为能欺负你一下呢。” 说着话,满是黑灰的木棍便迎面扫来,柳昔亭踩住马厩的柱身,翻身一跃,险险躲过,笑说:“你这还不是欺负?” “柳公子还耍无赖?” 两个人打就打吧,将院子里的藤椅踹翻了不说,摆着的酒坛子打碎了五六个,浓郁的酒香在院中弥漫。 苏枕寄一回首,问道:“你还藏了酒?” 柳昔亭奇怪道:“我没有啊。” 他答话的这功夫,就见苏枕寄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敲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痛倒是不痛,只是将好好的青衣添了一道黑印子。 柳昔亭愣神半刻,叫了岑书白一声,隔空将剑扔了过去,回过身劈手便要夺他手里的那根棍子。 苏枕寄大笑不止,脚尖一点,便已行至池塘边。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立刻一跃,足尖在水面上只留下点点水痕,人已飘然远去。 柳昔亭叹了声:“这是什么功夫!” 两人在池塘对岸惊起了数十只栖息的鸥鸟,此时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将白色鸥鸟的翅膀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而那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入了远处的深林之中。 早饭已经热了两遍,才终于等到两位回来。厨娘气势汹汹地守在院中,指向一地破碎的酒坛,声音洪亮地质问道:“两位少爷,打架归打架,你们把我酿的酒都毁了个七七八八,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柳昔亭抿了抿嘴,正想该怎么狡辩,又听她矛头一转,质问道:“苏公子!你拿着烧火棍干什么!哎哟,公子,这衣裳脏的。两位,老大不小了,还像个毛头小子,快把烧火棍拿过来!这让我一通好找!” 苏枕寄自从来到柳昔亭的住处,见到的人大多是低声细语,哪有人会这样指着自家公子教训的。但他见柳昔亭蔫了吧唧的不敢说话,没了人撑腰,他就更不敢辩解了,赶紧恭恭敬敬的把烧火棍还了回去。 岑书白像是藏着笑意,说:“苏公子,洗洗手去吧,都是灶灰。” 苏枕寄赶紧逃到池边,他刚洗上,就见柳公子也溜达了过来,转头笑道:“哎,你不是最会调教下人吗?怎么还被人骂成这个样子?” 柳昔亭也蹲在他身侧洗手,笑说:“没骂你吗?” 苏枕寄又笑起来,说:“你衣裳脏了,我没脏,看来是我多赢了些。” 闻言柳昔亭低头看了看,又笑着看他,说:“好吧,你赢。” 他们洗罢手,就瞧见岑书白打了一盆水,迷茫地找寻了一圈,却见这两个人从池边回来了。
96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