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篌粗略瞥了眼戏单:“我尚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随意就好。” 秋杀花道:“那便来一出——铡西宫。” 南篌对这戏名颇有些敏感。 通常一场严肃会面中,主人方总是要靠戏曲来暗示什么。 南篌在想是不是秋杀花也想靠这出戏来暗示什么。 只可惜这是一出豫曲,唱的词他听不懂。 秋杀花余光扫见南篌微变的神情,莞尔道:“不过是寻常听新鲜曲目,柸南王切莫多心。” 南篌道:“我并非很懂听曲,自然也不会对曲目有什么看法。所以,大人若是有话要和我说,最好是明示。” “我哪有什么话可以指示柸南王?”秋杀花哂笑,他一向喜欢笑得仿若局外人,然而饮茶时,眼神却又微变,“不过听闻,你明日便要前往柸南?” “嗯。”南篌道,“平南之事要紧,还是及早去办妥了好。” 这是他急着要回柸南的借口,秋杀花当然听得懂,嘴角的淡笑更有深意了。 “路途遥远,总是会生许多意外,需不需要我借一支精锐与柸南王护行?” “我想不必了。”南篌浅笑,“此番去柸南,必是轻装上阵。一身截然,匪徒怕也不来盯我。若是有人有心要害我,哪怕是再好的精锐送行,也抵挡不过。还是不浪费秋大人的人力了。” 秋杀花道:“柸南王不过是奉命去平王土,能有什么有心之人会害你呢?” 南篌道:“那可说不准。毕竟能平定王土的人,除我之外还有很多。可是要杀我的人,除了我以外,谁也不想杀。” 秋杀花斜望他一眼,一笑:“柸南王多心了。天底下,无人敢伤皇上看重的人。” 南篌只浅笑不言语,秋杀花也不再多说什么。 台上一曲唱罢,南篌喝完茶道:“时候差不多,我是该告辞了。” 秋杀花面上作挽留:“天色将晚,何不留下用膳?” “不必,明日出行,府上还有要事未了。”南篌忽又道,“对了,我带了一件故国来的礼物,要赠予秋大人。”他说着,让下人端上了一个精美的印花小木盒。 下人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团揉合在一起的香球,香味奇异扑鼻,让秋杀花不由眉梢微动。 “这是柸南的香料,名为‘无心无物’。”南篌道。 “无心无物?”秋杀花显然觉得这个名称有意思。 南篌叙道:“在柸南有一种灵鹿,一生只长一次角,它的角在遇到危险时会释放异香,此异香可诱敌进入幻境……这个香料,便是取此灵鹿的角所制成。燃此香,闻片刻,便能见到如梦如幻之景,总之,是非同寻常的体验。但是,若闻香人心中空无一物,那么便不会看到任何幻景,所以此香名为‘无心无物’。” 秋杀花看了一眼南篌:“你说得让我很想试试。”他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是空无一物,还是有心有物。 “秋大人尽可一试。”南篌将装香料的木盒推到秋杀花面前。 秋杀花默了默,命下人取来香炉和火折子。 香料点燃,一缕青烟从镂空的小香炉盖慢悠悠飘出。 这股味道很特别,像炎夏陈皮浸了烈酒,混着干燥的风吹来的气味,透着一丝丝甜香。后调则神秘,隐约只能嗅出一丝花香,可细闻又像是其他东西的香味。 秋杀花不觉闭上眼,去追寻那抹藏得很深的香味。 “怎么样?”南篌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虞美人。”秋杀花找出那个香味了。他睁开眼,竟看见南篌俯身在自己身前,脸贴得他很近。 他清楚看见南篌绝美的容颜和那一双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冰渊般的眼。 他有一瞬间心跳似兵荒马乱,可对于手握天下大权的人来说,那一刹那的慌乱,短暂得不值一提。 “是虞美人。”南篌说话的气息温润地覆在他唇上,“大人猜得不错。” 虞美人……美得像艳阳一样的花,但是却藏着剧毒。若误食虞美人,轻则四肢麻木,重则中毒而亡。 在京都去往柸南的途中,有一段路开满了虞美人。 内阁那帮老不死的大臣们说,哪怕柸南王不慎误食虞美人而亡,天下百姓也不会起疑。 “他们认为放你离去,等于放虎归山。让我毒杀你。”秋杀花望着眼前像虞美人那样美艳的脸,“你说我该不该这样做?” 南篌的手指在秋杀花胸前划过,柔声道:“大人做自己心里想的事就好,何须来问我……?”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秋杀花玩味地一笑。 “嗯……”南篌半是温莞微笑,那笑十分勾人。 秋杀花的手攀上南篌的后颈,向下一按,嘴唇要贴上他的。 刹那,一片凉风掠过指尖。 秋杀花猛地清醒。 清夜寂寂,蛙鸣阵阵。台上的戏早散了,身边的座位已然无人。 秋杀花从恍惚中回转过神:“柸南王呢?” 下人始终佝着背道:“已经走了,大人。” 桌上的“无心无物”香,飘去了最后一缕烟,烟灰渐冷了。
第30章 失去的一吻 南篌不打算收拾太多东西,但南魅就不一样了。她说她离修仙就差一步,如果要换地方必须把整座大宅子都搬走,不然会影响修炼时的风水。侍从好说歹说,南魅方决定只带走她“炼丹”用的宝物,不搬整座大宅。 一早上,护送的队伍在外等候着,而南魅还在和下人收拾她那一屋子的瓶瓶罐罐。 南篌站在大宅门口,看着南方的天。他可能有那么一丝不舍,不过这感觉在心里并不明显。也许这份不舍只是来源于未知,他不知到柸南后所看到的天会有什么不一样。 “太后。”门口一人抱剑缓步走进来。 “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南篌平静道。 “哦,是,我忘记了。”李谕思考了会儿,说,“那我也不再是你的皇孙了?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像他们一样叫你柸南王?” “你随意即可。”南篌问,“你是来送行的?” 李谕玩了玩剑柄上的穗子:“我护送你出京城。” 南篌疑惑道:“我听闻皇上给了你很多差事,怎么会要你护送我出京?” “也许这件才是最重要的差事吧。”李谕笑了笑。 他不禁想起了今日早上。 他到宫里见李毒,李毒低头凝望一张地图,手指在京都到柸南的路段划过。他心里应是有些谋划,但不让任何人知道。 李谕请求李毒让他去护送南篌出京,李毒头也不抬便道:“朕不同意。”。 李毒一副居高临下的羞辱的态度,李谕瞬间便感受到了。 李谕的话语不觉也来了气:“臣是禁军统领,皇上不同意,也得给臣一个理由?” 李毒抬起头,那厌恶的羞辱的神色愈发明显:“朕是皇上。你算什么?”他凉笑了一声,“朕做决定,还需要给你理由?” 李谕眼皮一跳,默了有一会儿,抬手做了个礼,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侧过半边脸道:“皇叔,希望你能记得,这帝位是我不要,你顺带捡的。” 他听到身后李毒将一支玉笔捏紧的声音,不再驻足,抬步离去。 目光由天际流转回南篌身上,李谕从回忆中抽身。 下人来跟南篌说,南魅总算收拾好了东西,现在可以出发了。 李谕走在前面道:“走吧,王爷。” 到下午,他们出了京郊,南篌让李谕就此留步。 “你京中应该还有其他事务,到这里就好,回去吧。” 李谕望了望南北两边的道路:“我确实还有一件要事要办。”但不是回京。 他不奉皇命便出京,这一出来,怕是也没想再好好回去。 南篌不知道他心里还有其他想法,只道他是回京复命去,点点头道:“那就此别过。” 李谕嘴唇一动,眼神中似乎有不舍,可他终究没将这不舍说出来。 “王爷。” 他喊了南篌一声。 南篌看他:“嗯?” 李谕走到他面前站定,好好地看了看南篌的脸。忽欺身靠近他,嘴唇凑到他耳侧,低声道:“你等我回来找你。” - 夜晚,河城驿站。 南篌让队伍先行到驿站休息,自己则带着一柄剑到附近河畔练剑。 这一行护送队伍早疲惫不堪,入住后便都卸下行装,要叫酒肉畅饮畅食。但李毒登基后,倡导官员节俭,所以驿站不再提供酒品,一小卒于是要去镇上买酒。 那小卒才出驿站门没多久,突然就飞了回来。然而飞回来的只有他的人头,没有他的身体。 这粗暴的杀人手法,让熟悉此道的随行护卫一下子就喊出了行凶者来路:“咸鱼暗卫!” 咸鱼暗卫属于朝廷咸鱼卫中的暗行部队,是支执行任务不轻易现身的精锐护卫队。 他们行动前都会对目的地进行详细的勘察,也就是说,他们早已经恭候在此多时。 护卫们立刻寻剑的寻剑,找盔甲的找盔甲,可一切已来不及。 利耳的声音刮过,倏地,银光四闪。 顷刻间,驿站血流遍地,护卫们皆身首异处。 驿站的掌柜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可怕的不是只一刹那在座的高手便全部死光,而是这些高手都死光了,还是没人看到行凶之人。这便是这支朝廷暗卫的神秘厉害之处。 而把这支暗卫激到现身的,是南魅房间里的一个大铜炉。 据不知哪本修仙小说记载,炼丹先炼人,所以南魅把自己放进了大铜炉里修炼。 那支朝廷暗卫在暗处几次尝试用暗器攻击,都没敲开这个大炼丹炉。 他们终于忍无可忍,现出了真身。 暗卫甲在炼丹炉前一番试探,得出结论:“敲不开。” 暗卫乙表示:“上面有令,除了柸南王,一个活口都不能留。里面有人,怎么办?” 暗卫甲:“放火?” 暗卫乙:“这个材质防火防潮隔热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装修就是用这个材质的隔热板。” 暗卫丙想了想:“整个扛走吧。” 三个人互相帮忙,把大铜炉抬起,放到了暗卫甲的背上。 “好重啊!”暗卫甲忍不住喊道。 暗卫乙道:“这个材质是中空的,应该不会太重吧?” 暗卫甲小声说:“里面的人重!” 坐在里面“修炼”的南魅不由破了道行,隔着铜炉壁喊道:“说谁重啊!礼貌点!” 暗卫甲闭嘴了,扛着铜炉和大伙儿轻功遁走了。 - 南篌站在成排的尸体中间,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皱紧眉头。 他练剑时听到异响,赶回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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