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绪言情绪不高,始终一言不发,双目似是沉郁,辨不出半点喜怒。 阮青洲不问,将他手掌牵来。 “脏了。”段绪言说。 指间挂绳沾了雨和血,阮青洲看了眼,自他手中接来玉牌,放在桌面。 “我换条新的,改日再给你。” 段绪言说:“不要刻名。” “好。” 阮青洲默默地替他包好伤处,将玉牌收放进盒中,见他带着身湿意岿然不动,才又跪坐在他身前,双手将布帕揭起,罩在他发上轻轻地揉了揉。 一注目光正越过湿发落在脸上,阮青洲似有觉察,手间渐轻渐慢,挪动视线与他对望。 不仅是欲望,段绪言定定地看着他时,压迫感极重,阮青洲看不真切,正想开口,却被扣住后脑,强势地吻住了唇。 追吻过于热烈,阮青洲呼吸急促了些,不禁朝后仰倒。手中帕子掉落,他一手托着段绪言的后脑,指节在迷乱中紧蜷再张开,尽是发间渗出的湿意。 段绪言就在失控的边界,俯首嗅见阮青洲染上的淡淡血腥,便如发狂那般,拦腰将人托起狠压在了桌沿。他发狠地索取着,手间已将布料扯烂,又粗蛮地抱起阮青洲,按在了床榻上。 嘴下肌肤磨出血印,段绪言似在触探阮青洲容忍的底线,在粗暴的动作中扣死他的双手,一双眼眸沉沉地盯着他。 “你也会离开我吧。” 似见他生出迟疑,段绪言不想听他的回答,将那话声撞得稀碎。阮青洲含着颤,一身柔软已被热汗浸透。 膝头已跪得发红,阮青洲紧攥被褥,垂首便见身上各处红痕,重处已显淤红,可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欢爱,而是一场蓄意的发泄。 段绪言却是一语不发,动作愈加粗野强硬,直至听他忍在喉中的呜咽不经意地逸出,才发觉他已疼得双眼湿红。 头一次见到垫褥上挂了道血丝,段绪言愣了神,癫狂终被几分错愕占据,怯怯地退到了脑后。 躺着缓了片刻,阮青洲未再多言,蜷腿吃力地撑起身。 “让我看……”段绪言欲伸手拦他,阮青洲不予理会,错开那指尖,径自下床披衣,走到了屏风后。 没有合适的伤药,阮青洲浅浅清理了一番,便放下衣摆,拢起了衣襟,转身时一双淡红的眼还发涩,微微抬起时却见段绪言正站在屏风边。 阮青洲垂眸不理,往他身侧走过,灭灯侧躺榻上,默然不语。 被间还余着潮热,情爱的痕迹久久不褪,阮青洲不听身后动响,蜷身忍着疼痛,再被一手圈抱入怀。 “对不起。”段绪言紧挨在身后,极其轻柔地贴吻着他的后颈,双臂将他紧搂,死死地圈在怀里。 “青洲,对不起。” —— 佟飞旭并未如约而至。 待饭菜送来,众人吃饱喝足,白薇兴致冲冲地挽袖练拳,柳芳倾替她揉了揉酸乏的双手双脚,也就回了屋。 到底还是男子,卸净全妆后,眉眼间还是透着股少年似的清丽俊逸,所以听得佟飞旭今夜要来,柳芳倾特意绘了淡妆,可眼下已近深夜,赵成业也早已离开,他挂着伪饰觉得疲累,便先坐在桌前卸了头饰。 青丝已垂,他偏头卸着耳坠,指尖滑过耳廓时却忆起亲吻落下的触感。心头猛跳,双指一松,耳坠落地,走近的靴履停顿,柳芳倾垂首时恰好瞧见,正要俯身去捡,便与来人碰了指尖。 佟飞旭将那耳坠轻放进妆匣,靠站在镜前,伸出两指轻抬柳芳倾的下颌,看了看他额角的伤口。 “白日就说乏累,怎么还没睡?”佟飞旭问。 神情犹带些冷淡,佟飞旭不苟言笑时,周身又像是镀了层不近人的冰,半点不似昨夜强吻人的那个混蛋。柳芳倾侧首避开,朝床榻行去。 “听了些故事,心烦意乱,故而辗转难眠了。” 他赤足上榻,才摸着软枕转身,佟飞旭已近在身后。两人对视,佟飞旭手撑床榻,俯身靠近,一身凛气沉沉压下,柳芳倾堪堪后倾,在他贴近至几寸之余时呼吸骤停。 生出些心悸,柳芳倾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调侃道:“指挥使往常与人谈情说爱时,也是这么急不可耐吗?” 佟飞旭不语,指尖往他耳垂够去,拨了拨独独挂着的另一只耳坠。 “忘了。”佟飞旭说。 柳芳倾这才回神,记起耳坠只摘了一半,似被他看透了心底的慌乱,心跳当真乱了拍,片刻就惹得双耳发热。可佟飞旭仍是半点不退,一派风平浪静。 这样的人,看似寡欲,对待风花雪月却最是游刃有余。 柳芳倾自知与他不同。他出身官宦之家,十一岁便与柳允一同来到南望,交付不出真心,更无暇欢爱,纵是瞧遍风月,也不及佟飞旭过往中真切体会过的一星半点。 于他而言,面前这个仅仅长他两岁的男人,三十年里的情感经历不会是一纸空白,尽管对他有那么点真心实意,每次的撩拨也都像在笑话一个假装沉沦风月的纯情人,更何况,褪去了虚伪的身份,他们本就该水火不容,刀刃相见。 柳芳倾也不知自己看着面前这人时,更多的是嫉恨,还是羡慕,或者当真有过所谓的……情爱。 他不再去想,抬手要摘耳坠,垂珠却先一步被摘下,落进了佟飞旭的掌心。 “心烦意乱,”佟飞旭慢揉着耳坠上的垂珠,沉静地看着他,“为什么?” 垂珠圆润,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抵在指间玩弄着,总有几分撩人的意味,柳芳倾伸手去取,佟飞旭漫不经意地挪了手,神情略带玩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柳芳倾却只看了他一眼,乏乏地收起指尖,往他臂下钻出,靠坐在了一旁。 “耳坠也能玩出风情,看来指挥使虚有其表,实则也不过还是一个耽于情爱的登徒子罢了。” 佟飞旭未反驳,只是支腿靠在床头,继续把玩着手中耳坠。 柳芳倾漠然垂眼:“今日药材丢失一事突然,指挥使大人公务繁忙,不尽早回府,在此是还有话要说?” “药材不知去向,商队被捕,运送物资药材或成难题,严九伶每日出入宫廷,还需兼管东宫和雨仁观,不能脱身,但关州流民远在城外荒村,已无人照看,为公为私,关州于我有哺养之情,所以寻他商量之后,我就往宫里去了一趟,向陛下请旨出城接管荒村,明日便动身。” 佟飞旭朝他伸手:“我来道别。” 柳芳倾微微发怔,鬼使神差地够上他的指尖,被牵近了,靠躺在他怀里。 佟飞旭俯首蹭上发丝,低语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故事引得心烦意乱,看着兴致整日都不高。” 柳芳倾停顿着静了片刻。 “不过是……两个很奇怪的故事。” “说说。” 柳芳倾迟疑些时,开口道来:“一说,少年阴柔,被人嘲讽娇似宦官、卖弄风骚,更是当众强扒衣裤验明正身,后又险被富商以数百银两买回,欲将其变作娈童困于府中,幸而少年反抗得以逃脱,可富商不依不饶,又素有断袖之癖,因而其父让他从此扮作男身女相,藏于阁中,待‘家业’兴起方才露面示人……荒唐吗?” 佟飞旭合眼靠他发顶,低声道:“女子可刚强,男子亦可文弱,性情而已,又非作奸犯科、灭德立违,纵使不随大流,也从无过错,却是世俗偏见,害人不浅。” 沉默许久,柳芳倾无声埋进衣衫,轻动唇齿,慢声道:“可另一说,道的是天冬年间,章州有一罗姓公子,喜好出入柳街花巷,每逢佳节,便布漫天花雨向楼中花魁献媚,却在某日酒后强夺了一位乐人的清白,才让发妻知晓了自己在外惹出的风流债。可御赐的姻缘,如何了断,其妻又在这时有了身孕,便让腹中胎儿跟随母姓,取名为……” 佟飞旭。 柳芳倾徐徐道着他的姓名,佟飞旭缓睁起眼眸,听他靠在怀中,轻声道:“因为生父自小带给你的怨,所以你迁怒于风尘之人,对我也是有恨的吧。那么每回拋花给我的时候,你想表达的到底是调侃、嘲弄,还是报复?我被欺瞒被耍弄的模样,当真取悦到你了吗?” 柳芳倾语气轻淡,只是平静地说着,却有如盘踞上胸腔的软蛇,缓慢地缠住了他跳动的心脏,在质问中渐渐收紧却又倏地松开力道。 佟飞旭想回答,被柳芳倾抬指抵住了唇。 “我不想听了,你走吧。”柳芳倾扶着他的胸膛起身,却被冷不丁地扯回,按在了榻上。 “有什么怨可以直接冲我发出来,我不希望临别前还闹得不欢而散。” 双眼冷峻,佟飞旭实实地压下,那身蛮力粗暴,在此刻更无半点容他抵抗的余地,柳芳倾被那股暗力绞得双腕吃痛,却是嘲弄一般地、冷冷笑起来:“发泄了又能如何?不登对的两个人,假意情深,实则缘浅,注定离分。你说,我们之间,像不像一场镜花水月?” 被那眼神刺痛了,佟飞旭手中愈渐用力,缚紧了他的双腕,却看着身下那双眼慢慢泛起红色,噙起水光又痛苦似的笑起来。 四目相对。 倏尔一吻落在了喉结上,佟飞旭眼眸微动,十指默然收紧,将他扣得更重。 疼得抽了声气,柳芳倾轻退开唇,仰头顺着他的颈部蹭了蹭,乖宠那般轻舔了一下他的下颌。 “明早带我走吗?”柳芳倾碰着他的唇角,“让我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侧,不畏惧在人前牵我的手,不抗拒像昨日那样吻我。” “佟飞旭,你敢让我成为你清名上的污点吗?” 自毁中带着狠狠的报复,柳芳倾笑看他,猛被攥脖吻住了。便是被激怒那般,柳芳倾狠狠地往他下唇咬了一口,佟飞旭在痛意之余反扣了他的双手,张唇含咬回去。 指间粗茧磨过手腕,挤进指缝,沉沉地陷进被褥里,佟飞旭吮他的舌尖,不动声色地尝着唇间柔软,愉悦时予他片刻喘息,再极具掠夺地吻过去。 撕咬一般的亲吻,分不清爱恨,柳芳倾闭眼沉溺在深吻里,像是从未活得这样真切过。 他也想,就这么继续不清不楚地报复下去吧,这个污浊又不公的世道里,谁都别指望能独善其身,也都别妄想干净清白了。 第73章 秋风 转眼秋意深浓,皇都城门自晨钟后大敞,赵成业靠站城墙边,指上缠着小撮烟丝,靠在鼻下嗅着。远见边际马车驶来,他眯眼看清策马的人影,低头轻笑,将烟丝装回袋中,指节往衣上抹了抹。 “接人。”赵成业抬指向手下示意,独独牵着两匹马立在原处。 马车行得也快,尉升停至城门处由人接了马车,稍与赵成业对视一眼,那人便朝他手中拋来缰绳。 “刚到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来一口?” 两马停在城北,面摊上落下了几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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