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的争吵以阮朝青再挨一巴掌结束。 吃饺子之前,阮老太爷须去祠堂给祖先上香供奉,阮朝青也得去磕头叩首。 想着祠堂是重地,赵敛正想回避一下,先被阮朝青拉住了。 “阿敛,你陪我去上香,我一会儿分你一个饺子。” 赵敛本能想拒绝,望着阮朝青清澈的眼睛,却迟迟开不了口。转首向阮老太爷望去,只见阮老太爷像是没听见阮朝青的话一样,正垂首系着披风的带子。 他一点头,阮朝青立刻把下人拿来的披风给他披上,随后两人跟在阮老太爷身后,一起往阮家的祠堂走去。 虽然父子俩都没意见,赵敛未免太过失礼,还是停在了祠堂前的院子里,并没有一起进去,只站在院中,远远瞧着祠堂内的光景。 祠堂门户大开,一向不着调的阮朝青肃着脸色,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 有一瞬间,或许是被冷风吹糊涂了,赵敛竟好像看见阮朝青身边还跪着一个年轻的身影,那身影虔诚而肃穆——与阮朝青并肩跪在阮家的祠堂里,手持香火,祭奠着阮家的先人。 然而很快,眼前一晃,祠堂内跪着的人出现在面前,还是那副嬉笑怒骂的模样。 “阿敛,发什么呆?我带你吃饺子去!” 说完,不等赵敛反应,阮朝青拉着他朝前厅快步走去,全然不管他那个慢吞吞的爹。 赵敛回头,见阮老太爷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回了一个诚挚的笑,便也随着阮朝青小跑起来。 两个年轻的身影,自由地跑在弯弯曲曲的长廊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暴毙 说是吃饺子,赵敛面前只放着一个空瓷盘,阮朝青面前的瓷盘里倒是装得满满当当的。 阮朝青夹起一个饺子,顺势掂量几下,似是心中有了成算,放进赵敛的瓷盘里,“你先吃这个。” 饶是赵敛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顾忌着阮老太爷也在就没问,抬眼看看阮老太爷,只见阮老太爷虽已经开始吃饺子,但边吃边摇摇头,不时向这边投来目光,都是对阮朝青的不屑。 “吃啊,看我爹做什么?看他还能管饱啊?” 见赵敛没动作,阮朝青把筷子塞在他手里,推推那个只有一个饺子的瓷盘。 握紧筷子,赵敛夹起冒着热气的饺子,一口咬去,硌到了牙——里面崭新的铜板露出一角。 赵敛愣了一瞬。 阮朝青的声音传到耳中,拉回了他的神智。 “再吃一个,夜里吃多了不好克化。” 话音未落,一个莹白的饺子就到了他的盘子里。 “嗯。” 赵敛低低地应一声,拿出随身带的手帕将硬币包好,这才将筷子伸向另一个饺子。 他有多少年没吃到过放铜板的饺子了?他都快要忘了。 没嚼几下,牙齿好似碾到了硬物。 有些诧异,赵敛侧目看阮朝青。 阮朝青还是笑盈盈地望着他,见他停了动作,遂催促道:“快吃啊,吃完这个我就不给你夹了。” 赵敛没应声,收回目光,缓缓嚼动嘴里那颗圆滚滚的花生。 不知怎的,阮朝青看着他吃饺子的模样,看着看着,心里忽而生出一股酸涩来。意识到那情绪有上鼻子的势头,他赶忙回头,囫囵夹了饺子塞进嘴里。 好在一个饺子下肚,便什么情绪也没了。好险,大过年的,差点在阿敛面前闹笑话了。 “哼!” 赵敛抬眼,刚好看见阮老太爷瞥阮朝青的眼神,好像不满,又好像得意,饶是他也揣摩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清楚,阮朝青却清楚得很。 “爹你也少吃些,吃完赶紧回屋歇着去,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 阮朝青撑起架子瞪阮老太爷一眼,脸皮却烧得慌,好在烛光不算明亮,他面上也没赵敛这般白,不然指定要教阮老太爷一阵笑话。 真是的,瞥他做什么,不是也吃到花生了吗? 这么想着,却是心虚地瞟了一眼赵敛放在手边的手帕,里面裹着唯一一个铜板。 不碍事不碍事,他爹年纪大了,无需这个好兆头,吃到花生就好了。这般安慰着自己,再抬起头来,阮朝青面上是半点心虚羞愧模样都瞧不见了。 阮老太爷也意外地好说话,没和他这个不孝子唱反调,吃完饺子就真回房歇着去了。 阮老太爷一走,阮朝青那点小心思没了被揭穿的顾虑,于是他再次支棱起来,神气地望向赵敛。 “跟我去去花园散散步,不然怕你一会儿睡不着。” 赵敛点点头,动作轻缓地把铜板擦干净,收好。 阮朝青性子急,每次看着赵敛慢吞吞的样子,总觉着稀奇,也不催促,就盯着他看,看他能慢到什么地步。 等人打理妥当了,两人才踱步往花园走去。 南征王府的花园平日只有阮老太爷会过来,阮朝青哪里知道里面有什么?等到了里面才发现,竟是连一株花也没有,光秃秃一片。 一手揉揉后脖颈,阮朝青打哈哈道:“随便走两步哈。” 赵敛好笑地勾起嘴角,和阮朝青并肩走在小道上。 廊檐挂着的红灯笼散着暖洋洋的光;皓月当空,清凌凌的月光洒在积雪上,照得周遭环境幽静不已。 “我听说皇后娘娘给你送了两坛女儿红?” 阮朝青本想问问赵敛身体怎么样了,转念一想人好生在自己身旁,活蹦乱跳一夜了,到嘴边的话就调了个头。 “对。” 阮朝青侧目瞧了赵敛一眼,只见他凤眸低垂,正专注地望着小道。 “你开封了吗?” “开了。” “好喝不?味道怎么样?” “不好喝,味道不如米酒。” 阮朝青捻捻手指,这话合他的心意,“不好喝就收着,也是人家一片心意。” 等他挑个时候去找他喝酒。 赵敛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故意道:“府里下人不会存放,明日拿去送人。” 这话一出,阮朝青当即狐疑地打量着赵敛神色。纳了闷了,阿敛今天怎么这么不省事了? “皇后娘娘倒是……”倒是什么他没说完,愤愤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活儿我干,礼你收,费力不讨好,啧啧。” “有一坛还没开封,送来给阮老太爷。”赵敛这样说。 话音刚落,阮朝青侧过头不看他,不高兴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 他爹不让他喝酒,赵敛是跟他爹一条心了,哼! 想想因为这点小事,犯不着同赵敛置气,阮朝青又慢下来,等赵敛跟上他的脚步。 “阿敛收了安西王的礼,可要帮人把事情办妥了。” 阮朝青这副难得的小气模样,逗得赵敛轻笑几声,不禁哄他,“年后就要上朝,只怕不能亲自送来给阮老太爷,还请青哥代劳。” 阮朝青回头,正好看见赵敛忍笑的模样,也不害臊,高高兴兴应了。 “那我就帮你把事儿办了吧。” “多谢青哥了。” 赵敛望着阮朝青如同盛了漫天星辰的眸子,心底涌上一股热切的清流,细细密密地冲刷着心房,泛起丝丝痒意。好在这股熟悉的热切已经很好控制,不消一刻就湮没在皑皑白雪中。 等到春意来临,白雪消融,雪水渗入土壤,爱意才会生出嫩芽,草长莺飞。 夜风微凉,未免赵敛受寒,没走一会儿阮朝青就带着人回了屋里,两个人慢慢守岁,辞旧迎新。 正房卧间,圆桌上的蜡烛燃着熹微的光,阮老太爷腰背略显佝偻,静静地坐着。 “啵——” 烧得焦糊的灯芯一声轻响炸开,缓缓弯进凹槽的蜡油里。 “愣头青哦......” 阮老太爷握着手帕,轻柔地擦拭亡妻的牌位。 “路再长,也是要撞南墙的......” —— 是日,天光未亮,京城百姓尚在酣睡之中,上朝的大小官员已经坐上了马车。 今晨却略有不同。 往日除了文官轿夫的脚步声,便是武官的哒哒马蹄声,今日却是多了小厮跑腿问话的声音。 前方仿佛出了什么事故,赵敛端坐在车内,闭目等待。 阮朝青骑在高头大马上,借着几不可见的光线往前看去,只见各家小厮围在安西王府大门口,人虽多,却还算安静,导致他也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实在等得无聊,左右看看,不经意瞧见云飞朝他看过来,似乎是想过来攀谈。 不过阮朝青直接移开了视线,找齐王府的软轿。镇北王在,云飞是不敢来找他的。 一个眨眼的功夫,阮朝青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小厮就往前跑去。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掀开赵敛的轿帘,里面一片漆黑,让他不禁揣测赵敛是想在路上睡觉。 听见阮朝青的声音,赵敛也不奇怪,仿佛早就猜到一般,摸黑把轿内的灯笼点上。 烛光照亮轿内,也照亮了赵敛。赵敛一身朱色朝服没有一丝褶皱,金丝银线绣制的蟒纹在烛光下反射着丝丝缕缕的光,一派雍容华贵。 阮朝青只道赵敛爱穿素色长袍,倒是头一次见着这番景象,心下只觉再没人比他更适合华色了,就是京中的高门闺女也比不得。 轿内地方窄,等赵敛留出阮朝青坐的位置来,他才堪堪回神,撸一把鬓角的头发,略显拘谨地坐到赵敛身边。 甫一坐下,大腿外侧便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伸手一摸,是赵敛的玉笏。顿时觉得自己别着玉笏的腰间有烙铁似的,一片滚烫。 赵敛伸手把玉笏拿起来,问他,“怎么过来了?” “安西王府好像有事。”说着,阮朝青不着痕迹地把腰间的玉笏拿出来,一只手握着搭在膝盖上,“怎么堵了这么久?” 赵敛将阮朝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微弯。 “恐怕是有白事吧。” “白事?”阮朝青吃了一惊,“韩老太君?年前在宫宴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韩老太君已是耄耋之年,能过这个年已经不易,若真驾鹤西去,也在理。 谁承想赵敛却是摇了摇头。 “是韩三小姐。” 顿了顿,赵敛补充道:“暴毙。” 阮朝青瞪着眼睛望赵敛,只差把不可置信写在脸上了。 不等他仔细询问,前去打探消息的宴俊回来了。 “王爷,安西王府三小姐昨夜突发恶疾,没了。安西王唯恐污秽冲撞了圣上和诸位大人,请诸位大人改道绕行。” 家中有人在年间去世,实属重丧,决不是个好兆头,能避则避。 “知道了,走吧。” 话音一落,软轿被稳稳当当抬起,仿佛多出来的一个人不存在。 阮朝青惊奇不已,凑近了赵敛,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昨晚听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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