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骆长寄突然道,“‘哨子’?” 奉遥有些摸不着头脑:“对啊?这不是你亲耳听到的吗?那土匪说‘哨子’……” 他突然停下话头,因为骆长寄露出了一个不同往常的笑来。 奉遥并不是没见过骆长寄笑,但前几次似乎都有些故意在给人添堵的意味在里头,这次却好像是当真心花怒放了一般。他认识骆长寄以来,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心性的笑容,恣意中带有一点自得。 “我竟然连这个都没想到。”骆长寄笑着摇了摇脑袋,对奉遥说道: “章义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哨子’的存在,自然不会特意为他取名,否则怕是令人起疑。但奈何身边的心腹见他经常独身一人前去那个密道,免不了给那个密道口取一个特殊的名字方便记忆。 “崇远兄,单从‘哨’这个字而言,你能想到什么?” 奉遥思索道:“哨,不容也,《后汉书》曾言哨乃微小之物,既然如此——” “崇远兄别忘了,我们面对的并非是如你这般饱读诗书的文人,而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骆长寄提醒道,“如果是土匪,他们会用‘哨’来指代什么呢?” 奉遥沉眉思索:“哨,口和肖,莫非是……” “风声!”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骆长寄道:“不错,正是风声。我们这几日常在岩洞中,岩洞外正对后山,夜晚风声萧萧,根据地形而言,唯一靠近后山的山涧的,”他在鱼骨图最右侧的那条线上画了一个圈,“只有这一个密道。” 分析到了这个地步,二人竟沉默了一瞬。见奉遥看向他的眼神已然不是欣赏二字足以概括,骆长寄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头了。 原本想在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官员面前藏一藏拙,然而遗憾的是没怎么藏住。 骆长寄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直言道:“虽然这都是基于无数没有被证明的推测,但是这显然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奉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笑道:“长寄兄…你啊。” 骆长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奉遥却罕见地止住了话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那便放手一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念宝可以说是单靠一句话的信息量推理出了一章内容,有些才能真的是天生的,所以他可能真的没意识到自己展现出来的聪明智慧,可能就跟某柯变成小学生了还经常在一堆成年人之间无意识地进行牛逼哄哄的推理差不多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名柯死忠粉如是道) 第22章 骆长寄打开杂物间的小门,低声对奉遥交代道:“若是当真被人发现,不用管我,自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明白吗?” 奉遥用力点了点头。 毫无意外地,名为“哨子”的密道口也有两名看上去昏昏欲睡的土匪把守。骆长寄不想发出太大动静,因此只是用脚尖轻盈挑起一块小小石子抛上半空,轻轻一弹。 两声响直击两个守卫颈后一处,二人两眼一翻,下一刻四肢无力便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骆长寄回头让奉遥跟上,正好对上了他好像看世外高人一般的目光,骆长寄耳朵微红,轻咳一声道:“不要轻易学这个,力道不合适可能会死人。” 他当然知道奉遥不会真的有样学样,只是将话题岔开而已,好在奉遥十分配合地答应了一声,二人小心翼翼地跨过了瘫在地上的土匪,走进了洞口。 这条密道比关押他们的那条长得多,光线也暗,为了不迷失方向,骆长寄放慢了脚步。 天光从密道口的另一侧倾泻而下,隐隐绰绰地闪烁在不远处。 奉遥轻声问:“那是什么?” 骆长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出胳膊将奉遥拦在身侧:“先别动,我去看看。” 眼下虽已过仲秋,但暑气仍重,过了酉时天色仍旧大亮,太阳也还没有西落的征兆,几束明亮的日光打在了密道尽头搁置着的数十个木箱上。 骆长寄蹲下身,认真观察了一圈。木箱看上去并无甚特别,松木质地,没有任何霉味,想必是密道内十分干燥的缘故。木箱并没有按照特定的规则摆放,只是大剌剌地好似方才被骆长寄敲晕的土匪一般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 就算有土匪进来,大约也不会怀疑这些箱子里放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只当这是个位置偏僻的杂物室罢了。 奉遥在距离骆长寄几步远的地方喊道:“长寄兄,上面的锁能打开吗?” 骆长寄摆弄了一下箱子上的鸟形锁。他少时因生活所迫浅浅学了些溜门撬锁的本事,要开这种锁型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但他常年带在身上的一些能开锁的小玩意儿早就在此之前被土匪摸走了,此地又只有些枯枝碎叶,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将锁内外翻看了一下,手指意外摸到了些许凸起。骆长寄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奉遥见他已经摸上了锁扣,料想着单单木箱大约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于是走到另一个箱子边上,将锁拿起来看了看,眼睛不由得亮了。 “这确实是韦襄南放在邪风寨里的东西没错!一般的平民怎么有机会接触得到这样的杰作。” 那鸟形锁做得精巧,一只鸟身被分割成八个大小各异的小块,两侧用铜片固定,通体为纯银所造,可转动出不同的偏旁部首,应当是要通过八个不同的字拼凑出一句暗语。 骆长寄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呆在密道里,自然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箱子的暗语,然而如果真的等到了太阳下山,他们便无法再趁天光的便宜。 在密道中用火把照亮,无疑是向土匪们昭示自己的存在。 奉遥却并没有太过气馁。自从他被关进土匪窝里后,他虽不会将这些想法宣之于口,但对于自己处处都需要被骆长寄这样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少年照顾感到格外的羞惭,每晚入夜时都会暗暗心中自责。他当年以文采登科时也不过同骆长寄差不多的年岁,若论对诗词歌赋的掌握,他自认并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用手指摩挲着锁身,希望能在其他位置找到一些线索。从鸟身展开的双翼,尖锐的鸟喙,到那双突出的圆形眼睛…… 奉遥啧了一声,他鲜少发出这样不够文雅的声音,但下一刻他却更加不顾形象地趴到了地上,眯着眼,将锁凑得离自己极近,果真看见了上面几乎用微雕刻了两个极小地字,“孤鸿”。 他又将锁重新仔细地摩挲了一遍,最终确认孤鸿二字便是这个暗语锁的唯一提示了。 骆长寄见奉遥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想必在回忆他所知的所有同孤鸿有关的诗词。骆长寄提醒道:“兴许和韦襄南这个人有关,如果是他,会选择怎样的诗词让他觉得格外中心意?” 奉遥揉了揉眉心:“韦襄南是葳陵生人,元辉五年进士,他入仕那年我还不在朝中,只知道他一开始似乎在吏部做给事中,后来又升任到了门下省,似乎做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职位,但后来似乎是因反对中书令所推出的一项变法,被排挤去了一个很不得入目的小城领了个虚职,似乎很是不得志了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段时间,猛地抬头:“莫非是——” 骆长寄双手抱胸地倚在石壁上道:“又有谁能想到,韦襄南那张厚皮老脸是当真想自比苏文忠呢。” 暮色将尽时分,洞外乃是枯木寒鸦,夕阳沉落之景,奉遥终于将他所选定的答案一个一个地旋转到相应的位置,鸟形锁应声而开,骆长寄几步过去将木箱翻开,借着夕阳的余晖,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金碧辉煌的灿烂景象。 一瞬间,二人还以为自己打开的不是藏在一个籍籍无闻的土匪窝里一个陈旧的木箱,而是前朝皇室藏在自己陵墓中的宝藏。 “纯金扳指,和田玉镯,还有前朝字画,蓝田玉酒樽……”奉遥目瞪口呆地扒拉了两下箱子里不计其数的金器玉石,一时间竟气笑出声。 “好他个韦襄南啊!生怕自己贪墨的银子被人发现,就把他们统统置换成了这些市面上不能流通的东西,还有足足十箱!他可真不怕撑死!” 骆长寄低估了奉遥的为官的清廉正直,眼看方才还面目温和的年轻官员气得眼歪嘴斜,声音都比方才刻意压低的音量大了好几倍,骆长寄皱眉警告道:“崇远,小声些。” 奉遥狠狠咬牙,低下头去,骆长寄又道:“别忘了,这里面有不少也有桂三通的份,胡伸也逃不了干系,你先冷静些,等回了葳陵后——” “此前胡伸还为了保桂三通还派了自己府上的三公子来贿赂大理寺卿,让我们的审查不能够继续,我原本还烦恼得要命,若是没有安澜君的提醒,怕是当真要同他们硬碰硬。”奉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 “但现在便不同了。” 骆长寄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瞳孔缩了缩,目光微敛,道:“你说什么?” 嵇阙对于桂三通所为,为何会如此了如指掌?他不是不涉朝政许久吗? “安澜君未曾同长寄兄说起过吗?”奉遥有些莫名,但转念一想骆长寄毕竟江湖中人,又是安澜君旧友,想必也有数年未见,于是道: “如今想来,大约是安澜君认为,那时还并非是一击即中的时刻。安澜君这个人如何,长寄兄想必比我更加了解,我倒是很欣赏安澜君的性格,毕竟安澜君在葳陵城中位置尴尬,他相较从前更加谦谨也是理所应——” “此地不宜久留。”骆长寄打断了奉遥对于安澜君的侃侃而谈,“先将此处记下,赶紧出去要紧。” 他倒是不在意在匪帮里再呆两天,但按照奉遥的体力和他们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常来看,奉遥多半是撑不下去的。 横竖此时葳陵大约已经知道奉遥被困邪风寨的事情,那他本人是否当真在此便也没有那么重要,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将奉遥送下山去为好。 奉遥愣了愣便协助他一同将那打开的木箱归了位,想起来什么似地半开玩笑地道: “说起来,长寄兄虽自称不通诗词,却当真极为敏锐,韦襄南这个老东西,竟当真用了苏文忠的词。” 他吟道:“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顿了一顿,又叹了口气,“倒确实是千古名句,但他又怎敢堪配呢。” 奉遥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骆长寄。只见骆长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神色冰冷,唇线僵直。 他有些奇怪,正欲问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骆长寄忽地出手,半分没有留情地将他狠狠地推向了旁边的石壁! 奉遥躲闪不及,整个身体直直地撞倒在石壁上,右胳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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