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倔头倔脑:“不行!万一你抢走怎么办?那我连三十两银子都捞不到了!” 斛阳在一旁忍不住了,上前声音尽量放平道:“小兄弟,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啊,你连玉髓都不给我们看,我们怎么能把银子直接给你?” “我不管!”少年开始耍赖皮了,“你们仗势欺人,大的欺负小的!这块玉我横竖今天不能给你了!” 斛阳叹气,忘恩负义的小崽子真是比比皆是,他往后再也不说骆长寄的不是了,同样曾经身为乞儿,骆阁主性情虽古怪些,但比面前的小人儿真是地道不知多少! 他不再有耐心,正色地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年见嵇阙身边的人出手相帮,愈发不愿将玉髓让出,眼珠一转,索性大喊起来:“来人哪!有人以大欺小抢东西啦!——” 斛阳大惊失色地捂住他嘴,开什么玩笑,他们在北燕若是招惹上了官司可就麻烦了!嵇阙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不是对所有孩子都一应宽容的,见这小孩儿拒不配合,他勾起嘴角:“把手摊开。” 少年死命摇头,嵇阙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方才为何那几个小地痞没说几句话就跑了?” 少年神色呆滞了一下,嵇阙朝他笑笑,下一刻指间便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少年瞳孔骤然睁大,正欲大喊大叫两腿乱蹬,嵇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浑厚嗓音:“把他给我放下!” 嵇阙没有回头,但他认得对方的声音,因此只是从地上站起来。对方见他毫无反应,拔高了声调:“你听不见是吧?!” 一柄长刀冲着他的脊背呼啸而来,嵇阙转身闪开,用手指凌空接住刀刃,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出刀的男人生得魁梧,舞刀也甚有虎虎生风之态,他身边还站着个穿蜜合色衣裙的貌美妇女,此时正神色复杂地看向嵇阙,开口道:“是你啊?” 二人赫然便是漱锋阁的樊腾和丽娘。 嵇阙微微欠身朝他们笑了笑:“二位,久违了。” 屠户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刀刃放下。他素来嫉恶如仇,刚进阆京的门就看到有男子绑着个少年不知要做何不轨之事,他如遭当头一棒,浑身血都凝固片刻。 从前骆长寄因着那鲁阳侯儿子田瀚差点死在牢里,回漱锋阁后又是耗费许久才养好身子,给屠户留下了极大阴影,从而对娈童深恶痛绝,个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然而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身为南虞的安澜君,就算是有什么不堪的癖好,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行事。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是姓‘梁’的臭小子啊。” 嵇阙不可能听不出他对“梁”二字的强调,微笑着道:“这么久不见,二位见到我竟然还是如此厌恶呢。” 屠户道:“滚边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嵇阙让开一步,嗓音平平地指着被斛阳禁锢住的小孩儿,道:“他拿了小念的玉髓不肯还。” 他心知根本无需解释来龙去脉,只消这一句话,屠户和丽娘的眼神瞬间变了。 丽娘率先启步走到少年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探向他掌心,少年攥得死紧,丽娘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掌。 她身上有武功底子,哪怕只用一成力也是很疼的,少年立时吃痛,乖乖把手摊开,她拿起玉髓凑近端详了片刻,道:“就是这个,我不会记错的,孟孟在额头上戴了十几年的眉心坠,从不离身,如今也合该是小念戴着,怎么会在这小子手里?” 她这一放开,身下的少年挣扎起身要跑,丽娘毫不客气地拽着他领子把他拖回来:“问你呢?在哪儿捡到的?” 少年知道这一出赔了夫人又折兵,早就悔死了,朝官道的方向一指,便即刻逃之夭夭。 丽娘:“嘿!这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揍小孩儿啊,我什么小乞丐没见过,小心我扒了他的——” “行了行了。”街道上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屠户怕招来衙门的人,道:“小心惹祸,走吧。” 几人对于阆京的地形都算得上熟稔,抄小道溜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嵇阙沉声道:“我们得立刻回去。” 骆长寄的眉心坠不会无缘无故地掉在官道上,他本人如今在何处?他是否带着护卫?嵇阙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摁了摁眉头,心知着急无用,便问丽娘道:“二位前辈为何会来阆京?” 丽娘道:“阿渠找我们帮忙,说好到阆京来会合的。” “那神医人呢?” 丽娘秀致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我们也不知,他跟我们兵分两路,具体去了何处他没交代。” 既然如此,神医没有同骆长寄在一处,不会是神医带走了他。依照骆长寄的身手,嵇阙很难相信他会被被人劫道,除非对方用了特殊手段将他迷晕带走。 可他的贴身护卫呢?如果他没记错,如今骆宅中想必有一打以上的漱锋阁弟子镇守。他们难道没有一个察觉出不对吗? 嵇阙缜密地思考着,忽然神色一凝抬起头,冷声道:“谁?” 二人闻声竟丝毫不躲,自墙根后头闪身出来,却并非是嵇阙所猜测的官吏或地痞,而是神色焦急一脑门子汗的纪明则和莫寻! 第110章 他二人素来有沉稳之名,如今的模样看上去却多有狼狈。纪明则脚下的狗皮靴明显穿反,一张脸红涨好像刚从沸水中捞出;莫寻额边碎发尽数汗涔涔地黏在脸侧,而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将其抚开,便匆忙地道:“走!” 在场诸位都有轻功傍身,哪怕有官吏在后也能轻易脱身。当几人翻身越过府中高墙时,正好同匆匆从后院赶来,跑得气儿都喘不上的田小思打了个照面。田小思刚从附近十条街巷跑了个来回,如今喉头发腥,正扶着膝盖骨顺气时,对上了嵇阙那张熟悉的脸。 他张大嘴,仿佛瞬间哑了嗓子:“你怎么……” 嵇阙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小念现在人在何处?” 纪明则颤着唇看向神色同以往全然不同的嵇阙,又瞥向被嵇阙气势震慑,嗫嚅着不敢讲话的田小思,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地,沉声道:“属下罪该万死,让那姓林的钻了空子,把阁主给掳走了!” 樊腾和丽娘对视一眼,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丽娘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传信告知我们?” 莫寻道:“本来派了人去,但是神医那边一直没有回复,鸽子又找不到二位的行踪……” 樊腾和丽娘不约而同咳了一声,废话,那时他们正从秋蟾宫一路往北燕逃亡呢。 嵇阙道:“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交代一次。” 纪明则点了点头,垂眸开口:“那天阁主收到了安澜君的亲笔信,本是想要将手里的事务暂且搁到一边以迎接安澜君的,但今早有一个名叫冯剑的人声称是安澜君的属下,手持叱风营令牌,邀阁主往苔山相见。 “阁主走前神色有异,我和小思觉察出不对,便立即追赶,但无论何处都再也寻不到那马车一星半点儿的踪迹。我们想到应当尽快聚集人手找寻阁主,因此先递了消息去了翊王殿下府上,但是迟迟未有动静,梁王倒是曾差人送信来,但阁主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去寻他帮忙——” “慢着。”嵇阙重复了一遍,“令牌?” 几人点头称是。嵇阙似是觉得极为荒唐,开口时像是要被气笑了似的道:“叱风令牌本尊尚完好无损地押在嵇晔的丹若宫里,一个小小校尉,凭何辖制令牌?” 纪明则低下头:“是属下的过失!” 田小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您的信就在前几日才送到,我们还以为——” “前几日?”嵇阙眉头紧皱,“我一个半月前寄出的信,就算拉磨的驴送,半个月前也该到了。” 除非他所送信件早在在半途便被人截胡,因此拖延至今! 莫寻恨恨地道:“我早该知道的,府里头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八成就是那个断了条胳膊的!”她回想起自己就是那个引狼入室之人,当即眼眶都憋红了。 “此人暂且不提,关于那位林宗主,你们彻底查清了吗?”嵇阙道。 “是,此人名为林不栖,既是北燕国宗宗主,也为江湖暗杀名门绝芳阁的首领。”纪明则道,“他早在阁主偕同翊王殿下上雨歇山时就对他不怀好意,但阁主和神医互换了身份,因此他才没有得逞。” 丽娘回忆起了什么,又道:神医同我们提过这个人,一个月前,在春山外,他那时交代了我们跑一趟枫山秋蟾宫……”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樊腾紧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打断,又给了她一个只有两个人心领神会的眼神。 樊腾对嵇阙不信任也并非一天两天,嵇阙早已习惯,道:“樊前辈,游神医既然已经对此人起疑,那他解下来所发出的指令必然十分关键,还请告知于我。此事关乎小念的性命,想必前辈同我一样不希望小念受伤。” 丽娘捅了捅樊腾,樊腾并未被轻易说服,冷声道:“安澜君,我知你同小念感情深厚,但此事关乎小念身世,乃我漱锋阁秘辛,我就是把这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轻易说给南虞将军听!” 丽娘气得要死,手叉腰吼他:“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候了你还在呕哪门子的气?!” 嵇阙道:“前辈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即刻登上北燕大殿,同陆欣交代骆念本不姓骆,而姓顾,是他所深恶痛绝的顾氏余孽,应当早日斩首以绝后患吗?” 樊腾眼神一凛:“你敢!” 嵇阙平静地说:“在下不敢,也不会。不瞒前辈,这件事情,在下在五年前便早已知晓,但在下并未告知过任何人。小念对于我来说是谁都无所谓,他的存在本身便已重逾一切。” 似乎没能想到嵇阙会当着自己的面陈述对骆长寄的情意,樊腾呼哧带喘了几下没吱声,丽娘赶忙打圆场:“安澜君待小念如何,我们自然也都看在眼里,方才老樊也只是关心则乱,你莫要见怪。” 嵇阙颔首,表示不介意。 丽娘叹息道:“秋蟾宫虽早年便将亭溪逐出师门,但毕竟是亭溪的母家。刚开始我们只当是神医怀疑孟霜筠同惊晚和亭溪的死有什么干系,但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 嵇阙道:“还请详细说来。” 丽娘沉默少时,道:“我们原以为,亭溪在入漱锋阁后,便同秋蟾宫不再有联系。但据秋蟾宫宫主孟霜筠所说,在惊晚和亭溪失踪前,亭溪还曾上过一次枫山,而那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但因着门规,秋蟾宫并未放她进门,我们嘛…哈哈,是硬闯进去的。” 她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呃,孟霜筠那女人,一直不太配合,我们被她的弟子抓起来囚禁到了一处花厅里,看到四周迹象,似乎是她们两姐妹幼时常玩耍的地方,老樊这粗人莽莽撞撞的,一头撞上檐廊下的角落,竟找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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