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大人盛情,本王一定助兴。” 辛鸾一个眼神递过去,让仇英退下,同时抬头看着齐二笑了下,“只是雪瓴宫比武的规矩乃孔都尉所定,勇士上场自有顺序,小齐大人既然不在原名单内,自然也不能对决候选的武士,乱了章程。” “陈留王是要另委派人?”齐策哼了一声,“我不与无名之辈较量。” 辛鸾:“他不是无名之辈,他乃神京人士,名叫白角。” 一个众人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台下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互相探寻这白角是何许人物,樊邯却心头一动:白角?他还活着?展目一望,眼见辛鸾身后那无名的巨塔忽地动了动。 辛鸾好整以暇地仰着头,看着齐二浑身僵硬了刹那,神色坦然,口气坦然,好像他口中的是不世出的大英雄:“四年前此人参加神京秋季比武,本王有幸目睹裁判,只可惜他技输一筹未能杀入终局,今日本王有意全他心愿,小齐大人,应战否?” 话到如此,齐策还有什么拒绝地余地? 他狼一般地看定辛鸾,声音阴寒冷厉:“陈留王下定决心便好。” 阔大的衣袖被风鼓起,辛鸾笑着回敬他:“心志早坚。”说罢侧身朝自己身后看去,看向那沉默矗立的厚盔铁铠,下令道:“白角,去。去报仇。”
第212章 问世(7) 台下的人群开始发出轻微的骚动,阳光下,西旻眯着猫一般斑斓的眸子,沉吟,掂量。 “白角……那是谁?” 她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她身边人还真的俯下身来为她解惑了,“白角乃神京人氏,父亲经商,平民出身,他做过卑职的下属,三年前因‘叛国通敌’的罪名关入‘通天铁牢’。” “他可以进‘通天牢’?” 西旻讶异了,“那他怎么会去西南?” 樊邯:“这卑职就不清楚了,许是陈留王救了他罢。”说到此,樊邯像是怕被那边听到一般,轻声附耳,“这白角在南阴墟帮过陈留王一次。” 南阴墟、漳水河围杀,举世惨案,西旻当即领舞过来,忍不住咂摸:“那这个人的经历还真是丰富。” 雪瓴宫高台位置愈高视野愈是清晰,比武场上东西两侧齐策白角各自候场,西旻往下看,心道那白角真是高大惊人,徐守文也是高个子,在他身边帮他整理头盔和护铠时候竟衬得像个孩子,手里掂着个长铁棍,握把处略细,棍头粗大,好像一挥就能把第一层的看台敲碎,两手一推,就能将眼前的人海推开。 相比之下,齐策就单薄很多了,他环抱着肩膀,连护甲也不穿戴,仍是一身累赘的斗篷披覆,黑沉沉地让人看不出深浅。 西旻瞧了会儿白角,开口询问,“这白角原先就是这个体格?” 通天牢,齐策,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她忽然有很离奇的猜想,若是这白角之前就如此,没道理一直默默无闻。 “他之前不这样,中等身材,还很消瘦。” “是齐二将他变成这样的?” “十有八九。当时很多人都因为类似罪名入狱,至今下落不明。” “很多人?” “卑职知道的便有十几个,许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好多一觉醒来人就没了,地上只剩那人的鞋子。” 樊邯说得简略,西旻后背却窜起一股森寒的冷意,“我没听说过这些事。”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是事事都能上达天听。” 樊邯垂头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随后又瞥了一眼临侧的那个男人,小声道,“况且许多人上人也不想听到野草的名字。” 西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辛襄,章华太子撑着颧骨,神色厌倦无聊,显然是对台下即将发生的较量毫无兴趣,她笑了一下,揶揄道:“你怨气很重嘛。” 说话的功夫,台下已准备就绪,西旻看着两方各自拉开阵势,意外道:“齐策不用武器?”她话音刚落,裁判台上一声响亮的锣声已“铛——”地响亮敲起:比武开始! 白角那巨大的身躯动作起来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他脚下一动,便是千军万马一起奔腾的震响,五十斤的铁棍在他手里宛如玩具,瞬息间奔直齐策的面前,抡起来从上至下,宛如大锤一样要将人砸成肉泥! 这样的力量下最好的应对就是闪避,齐策身形小他三圈,闪躲不是问题,可令人预料不到的画面出现了,齐策居然空手扬起袍子迎面而起,硬碰硬地和白角对了一招! “他袖子里的是什么?!”徐守文惊讶地喊。 铁棍砸中的不是肉身,而是什么精铁重物,刮擦交击的瞬间光火四溅,发出强劲有力的嗡嗡震响! 那能把看台砸碎的声响逼得人纷纷捂朵侧过头去,人们只见齐策袍子里乌光一闪而过,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接二连三的攻势已经全面拉开,比武场上两人“哐哐哐”地武器交击,振鸣声不绝于耳! “齐策化形了。”仇英抱着手臂,脸色一沉,“说不清楚是什么,跟寻常化形者不同,他身上一股子霉味儿。” 眼见瞬息间已经拆了三十招,辛鸾轻轻皱起眉头:“这也不是白角往常水准。” 冥冥中仿佛是对辛鸾评断的不满,辛鸾话音刚落,铁盔里的人忽地狂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齐策的袍子,长棍一甩,将齐策整个人狠狠甩脱了出去! 乌黑的袍子迎风落下,齐策被整个撕去包裹,惊起众人一片倒吸气:“那是……” 斗篷之下,闻名在外的小齐大人空有人形,却不是一张人的面孔!五官扭曲着,似狼似蝙蝠,赤首短吻,鼠目绿瞳! “……那是天咒的恶诅!”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地喊,“只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才有这样的诅咒!” 高坐云端的天子脸色立刻变了。 可还不等这惊呼声平息下去,齐策已经准确敏捷向白角出招,没有了斗篷的干扰他的动作更快,似跑似飞,仿佛风中的鬼影!“撕拉”的一声金属擦磨声,白角的铁盔也砰地被他划开,同时掀去白角一大块的头皮! 齐策台下嘶嚎一声:“来啊!” 白角更恐怖的模样暴露了出来,一半鲜血铺面,一半瘢痕交错,仿佛被羊啃过的脑壳,凹凸不平! “他的手……”辛鸾的脸色已经全变了。 齐策并不是在袖袍里藏了武器,而是他的身体本身就有武器!乌青色的手背浮突着鲜明的血管,十根长长的指甲在指端伸展出来,好像是一根根凶险的柴棘!而此时那锋利的尖端长长地斜指着地面,一滴一滴地坠下白角的鲜血来。 齐策狡诈,白角更丑陋的模样震撼了雪瓴宫的所有官员,再也没有人纠缠他的相貌了,他狞笑,继续朝笨重的白角示威:“来啊——!” “臣请中止演武。” 辛鸾惊醒过来:齐策也早已不是凡胎肉身!神色当即一变,起身撩起衣袍朝辛涧道,“陛下,比武较技只在点到为止,不在伤人性命。这一局,臣认输。” 丹口孔雀也是被底下的架势惊到,中境人一向斯文,没有观看屠宰的兴趣,看到有一方示弱立刻附议。 但是显然,辛涧并不想就此了事,白角无名小卒不足为虑,可齐二豺狼般的怪样子已经对他的威权造成了打击,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放过,除非齐二赢下这一场。 台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子敛去笑意,直白道:“他们已打得难解难分,孔卿还中止得了嚒。” · “我只可惜没有带’铁木令’出来。” 齐策豺狼一般伏低身体,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刮出深刻的痕迹:“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嚒?!”说罢,猛地窜出! 两个人打的是混战,齐策十根指甲仿佛十种兵器,纵然白角能抵挡一部分,却还是免不了被一两根划开皮肉! “不过一条狗而已,扒住了陈留王,也不过还是一条贱民!” 豺狼咧嘴,口腔里连舌头都是黑色!而白角的肩膀、膝窝、腋下、后心,在他连番的闪击下已经逐渐地露出破绽! “与我为敌?我齐家世代公卿,簪缨罔替,你也配与我为敌?!” 他口吐家族的恩遇荣光,凄厉的声音仿佛汹涌浊浪,一层一层传至高台,辛鸾和许守文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诡谲:怎会如此?绢帛已看,齐策怎会如此? 可辛鸾很快就来不及纠结反复无常的敌人,他看出白角明显的节节败退,忍不住握紧拳头,恨声,“他今日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反击?” 白角整张脸呈现出酱红色,一边招架凶险的应敌,上颚和下颚一边嚼动着什么。 “唏,耶,嘶……” 他像是被锁住了喉咙,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胡乱喘气,齐策更不会把这呜咽放在心上,他一手造出数百人这样的兵团,知道他们早已神志都消磨得不剩什么,他虽然不清楚辛鸾是怎么控制白角让他供他驱使的,但能指望一条狗上场吠出什么呢? 阴险的长甲铛地一声砸在铁棒上! “弥,跌,嘶……” 紧接着,又是铛地一声! 白角继续呼呼哈哈的喘气,那低语声明显拖延了他的动作! 乓、乓、乓——! 白角焦躁地发出踩踏声,唇吻翕辟,“忘,嘶,多……” 齐策觉得有趣,猖狂大笑:“你在那嘟囔什么呢?!” “他说话了?”辛鸾震惊地看着台下,立刻转头看向徐守文,“你刚刚台下对他说了什么?” 徐守文眼中闪过刹那的慌乱,还没能向辛鸾解释,底下忽然异变陡生! “泥爹!” 黑色的指甲刀锋一样颤动了一下!白角终于捋清了那句子,抬起头忽然反攻!右手格挡,左脚踏上,齐策猝不及防指甲被他一脚踩中,反向崩裂! 钢筋般的黑指甲顿时被踩折,断裂的一端直接扎进了土里! “似枉死得!” 鲜血狂喷出来,齐策痛嚎一声,右手反手一划,白角的铁棍挡住四根手指的攻击,最后一根在他的脸上当即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两个人各得一手,瞬息间弹开,可那粗噶暴怒、勉强连城的句子,所有人都听清了。 你爹,是枉死的。 “闭嘴!”齐策嘶吼着咆哮! 短短六个字,最高台的三个贵人立刻都心虚又敏锐地有了反应,辛涧倏地绷紧了背脊扫向西旻,西旻亦是同时看向了辛鸾,辛鸾抬手挡住眼睛,暗处狠狠地剜了徐守文一眼,“你让他这样扰乱齐二的心神?”压低的声音,满是责怪。 徐守文避无可避:“是。” 辛鸾头上青筋一跳,刚刚他多余跟徐守文说一句白角好像说话了,结果这人还真是见缝插针,引他下台时居然办了这么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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