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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时间:2023-10-24 12:00:21  状态:完结  作者:存活确认

  我从不奢望他会理解我的感受,果然,他闻罢,转身从案边抽出镇纸,点了点我的手背,我低着头,约莫是那疼痛激发出了我的气性,我一时竟然执拗着没动。

  静默中,我只顾低头望着自己指尖,与他对峙半晌后,我只得抬起手心,却不肯抬头望他。

  手心传来一阵剧痛,我还来不及消化,那疼痛就接二连三地袭来,我咬牙捱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抽回手,握着手缩在怀中不语。

  镇纸点在我肩上,他训斥道:“清醒了么?能答了么!”

  我的脊背疼得略略有些挺不直,索性缓缓向椅背上一靠,闭目忍了忍,不知为何道了一句:“苏喻……是你的意思么……”

  这一句说出来,我自己先吃了一惊,这句话从未在脑中思考过,就直接在此时此刻,对他这样直白且无礼地撂出来了。

  但是我……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茫茫然地抬起头,望进谢时洵的双眸中。

  他的眼睛本该是多情的形状,但无论何时却只让人觉得冷,我沉溺在他的目光中,阳光洒在他的乌黑眼瞳中,竟然映出两个光点,仿佛深潭上的粼粼波光。

  我的心猛然一沉,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连连摆手道:“不,不……你怎么会这么做……我是说……苏喻已经去寻她了,不必劳太子哥哥费心了。”

  说罢,我不明所以的难过起来,扶着桌角站起身,想离开此处,谁知下一刻就被人钳制住了臂弯。

  谢时洵简短道:“戒掉。”

  我胡乱道:“是,知道了。”

  谢时洵又一次拉着我的臂弯将我向他带了一步,他沉声道:“酒也要戒。”

  我这次仔细思考了一下,精疲力竭地对他笑了笑,道:“不行,不行……我会被疼死的。”

  谢时洵捏住我的右腕,平静道:“从今日起,你留在此处,我看着你戒。”说罢,他向门外唤了人。

  我几乎要发疯,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他的钳制。

  他忽然探手摸向我的额头,道:“你在发热?”

  一阵巨大的悲怆漫上来,我仍是在挣扎,然后糊里糊涂道:“你只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想要吻你,因为总觉得……你的温度会很低……”

  小时候在东宫读书,我明明是最怕碰到谢时洵的。

  有时在长廊遇到了,我只能低眉顺目地让出路,停在一侧等他先过,拿捏着擦肩那一瞬间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地道上一句“太子哥哥安”。

  若是说得早了,引起了他的注意,搞不好又要抽冷子考问我的功课。

  若是说得晚了,他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偶尔会微妙地顿了一下脚步,颇有种“你好像长本事了”的意味深长。

  我那时明明最大的愿望是早日封王开府,躲他远远的……才对。

  究竟是何时……

  何时起,我竟然变成这幅样子了。

  我形容惨淡地依着床脚,揉了揉脚踝——方才和谢时洵拉扯时一不小心崴了脚,现下钻心得疼。

  谢时洵正站在门外和苏喻说话,苏喻对他道:“此处的天气对殿下而言,确实难熬……之前清涵道长对我说你们二位常住江南,只有每年冬天才来此地小住,我想……待回到江南,定对他的旧伤大有裨益。”

  谢时洵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叫他们打点行装,近日启程?”

  苏喻道:“此地距江南路途遥远,太子殿下你的伤势……暂时还不宜颠簸。”

  谢时洵轻描淡写道:“不碍,你去同清涵说吧。”

  说着,他打发了苏喻,推门而进。

  他褪去了披风,只穿着一件墨色常服,他向来偏爱这种厚重的颜色,衬得他这个人更加苍白锋利,只是今天的衣袍质地看起来是那般垂坠,如帘幕般软和好摸的样子。

  我只看了一眼,又是悲戚又有些手痒,简直莫名其妙极了,于是又低下头去专心揉着脚踝。

  他似乎看了我一会儿,竟然坐到了床边,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我没话找话道:“你……你是不是还没有痊愈……”

  他道:“怎么?”

  我心想,他今天打我在我手心的那两下,和之前相比力道轻了许多,他好像自己并未察觉……

  但是这话若是说出来,着实贱得慌,我便也不答了,只是道:“不必为了我去江南……苏喻总是小题大做,我与他都在漠北住了半年多啦……也没有怎么样……”

  谢时洵沉默片刻,伸手握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到他面前,道:“你既然发热,就不能老实些?非要扭了脚受了罪才满意么?”

  我对他对视半晌,便又各自沉默了。

  我盘腿坐在床沿,在这寂静中无言良久,闲极无聊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他垂到床上的广袖。

  他的袖子确实如同看上去那般软和,我双指捻着摸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握了一把,感受着那布料在我掌中充盈又滑出去的手感,我松开手,又抓了一把,如此几个来回下来,直给他的袖口抓得满是褶皱。

  谢时洵微微侧着头看我,他的面色苍白,唯有一双眸子幽深,我正抓着他的袖口,一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本能的吓得一松手。

  见他没有说什么,我讪讪地挠了挠下巴,道:“还以为你又要打我……”

  谢时洵轻轻拨转了我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打你有用么?若有用,你以为你还能出这个门?”

  被这样一说,我好似也觉出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来了,登下更是讪讪,道:“是么,我一直以为你打我就是因为你想打我,没什么别的理由……”

  谢时洵神色不动,他只是直起身,指了指床,命令道:“睡觉,寝不语。”

  很多年以前,我也在他寝宫就寝过几次。

  母妃病逝那年我方十六岁,说到底只是半大的孩子,白天在人前还好,到了夜里,还是忍不住哭得抽抽噎噎,抱着玉和一个劲儿地说“我好怕”,至于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母妃的亡灵?那定是不怕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玉和那个不成器的道士,顺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念了一些聱牙诘屈的经文,我虽说心底仍是空着一块,但听着听着也就勉强镇定下来,不知是那经文的作用,还是玉和陪在我身边的缘故。

  那日谢时洵唤我去他寝宫过夜,我大体上是开心的,也不觉得害怕了,唯有一点,是他素来积威深重,我担心惊扰了他,夜里不敢哭得尽兴。

  我作出一副敛眉垂目哀而不伤模样,在他身旁假寐到大半夜,等到他睡着了,我还是不由得悲从中来,只得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结果就被他一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只记得彼时我哭得热气腾腾的,见他识破,颇有些倚疯作邪的意思,直钻进他的怀中,眼泪流得更凶,连带着鼻涕都蹭到他的寝衣上。

  谢时洵默默揽着我,任我哭了许久,而后披衣下床,坐到桌边为我倒了杯茶,我不懂他为什么没有唤人来侍候,但那一天那一夜,便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招我到他身边,拉着我让我立在他膝间,那好像唯一一次他仰视着我。我不停地抹掉泪珠,想在他面前止住这副狼狈模样,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握着我的手,温度从手心传了过来,他叹了口气,轻声安慰我道:“为人子者,如何能不伤心……你要哭就哭罢了……”

  他这句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安慰,不管何时想起,我心底最深的那一块都仿佛被抚慰了。

  是夜,又一个假寐的不眠之夜。

  我静悄悄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偷眼看他,他的呼吸极轻,轻得让我疑心。我忍不住撑着身子凑了上去,下一瞬,却对上他毫无睡意的双眸。

  在他的目光中,我顿了顿,只得又若无其事地撑着身子滑了下去,肚皮贴着趴在床上。

  他伸出一只手垂在我面前,低声道:“还热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歪头,额头抵上他的手背。

  谢时洵似感受了一下我的温度,随后摸了摸我的额顶,道:“好多了,睡吧。”

  直到我以为他已经入睡了,我忽然忍不住道:“对不起……”

  片刻后,他道:“怎么?”

  我抓着他的手,忏悔道:“我没有照顾好太子妃……我……我心中有愧,一直不敢见她……”

  过了许久,他才“嗯”了一声。

  十年前我对他的恨意,心中对他的恶毒诅咒,仿佛就被这样轻轻一声“嗯”赦免了。

  我忍住泪意,又扯起别的,“太子哥哥,谢明澜长得好像你啊……”

  他道:“是么?”

  我点了点头,向上蠕动了身子,直蠕动到他的身边,思绪不知跳到什么地方,我开口就道:“他打我,疼死我了。”

  月色下,谢时洵阖着双眸,他听了我的话,眉间微微蹙起,但不知为何,唇角却有一丝微扬,颇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若不是正在细细端详,定发现不了,然而他还是轻斥道:“你还有脸说。”

  我沮丧地闭嘴了,过了一会儿,又叹道:“玉和为何对我那么好呢?太子哥哥你有没有问过清涵为何对你那样好?他花了十载为你筹谋,十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年?”

  没有得到回答,我仍是道:“相比玉和,苏喻虽然心思复杂,但是并不难懂……就是这个人太会演戏,唉,当年栽在他手上,也不算丢人……”

  我的下巴抵着他的左肩,想了想,开启了一番新的阔论,简直是要把这十年来发生的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了。

  不知说到了第几年,直说得口干舌燥,我正想越过他的身子下床去倒杯水,哪知移动到一半,他忽然抚上我的后背,道:“你是疼得睡不着,还是戒掉阿芙蓉让你睡不着?”

  屋内并不是完全漆黑,还有窗外的一缕月色。

  我僵住了一瞬,低头轻轻拨开他的手,道:“不止……你不要碰我。”

  说着,我缩回了脚,甚是委顿地向侧一倒。

  谢时洵撑着床边拥被坐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招手道:“再过来些。”

  闻言,我只得半坐半跪起来,蹭到他面前,他审视地盯了我半晌,道:“阿芙蓉成瘾后,再想戒掉的确要吃些苦,不过也是你自找的,你最好老实些,莫要闹脾气。”

  我顿时有些恼怒道:“不是因为那个!”

  我掺服阿芙蓉不过月余,还不是多么深重的瘾头,虽说一时没有续上,致使心中空落落的,很是亢奋,连带着废话都多了许多,但……

  谢时洵道:“那是因为什么?”

  我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谢时洵本身的气质很冷,除了削尖的下巴有时候会显出几分刻薄,其他的却无一不精致好看,今夜在月光下的他却似温和了许多,我难过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得不只是我,也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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