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卯时出宫,即使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巳时,便已经上了山路,午时便到了锦泰寺。李修言扶着慕言下了马车,这个地方,一景一色,都与往年相似。 “还记得么,你当时许的愿么?”慕言并不想到神佛面前,将当初的美好再回忆一次。李修言却已经拉着他,跪在地上,身上一软,便靠人肩上。 “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太过天真,在这神像面前许下的愿。可惜了,想来他从来不信,所以那怜惜众生的神灵,并没有如他所愿。 “那我如今,也和你一样,求神灵,让你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李修言说的认真,磕头扣地,力道极重,三叩首,抬头起身,只觉得晕眩。 慕言无话可说,望着李修言磕破的额头,那流到脸上的血迹。袖下的双手不断握紧,让他的心,不会让他做出不该做的动作,去为人擦掉脸上的血迹,不会让他露出,不该有的心疼。 二人并未在寺中多做停留,李修言带慕言来到这个地方,只不过想陪着这人看看后山的桃花。只是可惜…… 如今是什么时节了?李修言茫然的拉着慕言的手,这哪里有桃花的影子。他和他最后一次到这个地方看桃花,是三个月前,那时候春初,现在么,也到了夏季…… “我们回去吧……”良久,慕言开口。他和他总是看不到这满山桃花开。心中大抵也是失落的……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李修言只觉得错愕。这山里,这桃花,早已错过了时节。他只想让人开心,早已忘记了如今年月。花季过了,这山里的桃花早已落尽,就像他和他之间…… 他不信,他怎么会信。茫茫然在这不属于他的天地间寻找,寻找一支属于他的桃花。李修言俊美无双,那一副容颜,在这桃园之中,沾染枯败的桃花。那本该让人沉沦其中的美色,如今,却只剩下无人可说的悲哀。 花开季节已经过了……慕言望着那不断在桃园中寻找的人,无奈笑笑,伸手捂住了眼。他和他之间,就像这满山的桃花,没有开始,只有结束,就像今日一般。不需要等,他等不到他,他也等不到他。他们之间有太多东西,便是他和他之间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坎。 许是上天可怜,许是天子之求,精疲力尽之时,最后一颗桃树,李修言抬头,一抹粉色入眼。这就是结果,就算失去了一切,慕言和他之间,就像是这树上的桃花,总留一线希望。 “阿言……”摘了桃花,回头,那站在原地的人,已经转身欲走。 “你看……桃花。”急走几步拦住人,抬起手中桃花给人看。 “今日,我们并没有错过。” “是么?”一丝希望照亮了黑暗,却又在一瞬间让那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这样呢?”慕言接过李修言递过来的桃花,笑了笑,便将脆弱的桃花摔到地上,踩了几脚,问错愕的李修言。 “你?”欢喜在一瞬间失去,李修言望着最后的桃花,在这人的脚下,融入尘土,哭笑不得。 “当真,连一点生机,都不给彼此么?” “生机,希望,是留给需要的人。我不需要这些,你也不需要。还想要证明什么?无论是当初我满心期待,还是如今你的不甘,你我之间,就像这桃花林,从头到尾都如此……”
第三十八章 慕言站在天牢门口,无奈苦笑。慕呈还是不愿意见他,似乎当真如前日所说,二人父子缘分已经尽了。尽了?如何尽了?只要他身上还留着慕呈的血,他们之间,便永远都是父子?是与不是呢?慕言觉得自己也许还是天真的,那个人不要他,他却是不信的。 “陛下,我们回吧。” “你若想见他,也不是……”不可。虽说慕呈不愿意见他,可是如果李修言强逼着,也由不得那人。 “他不愿意见我,我曾经一次次忤逆他,如今怎敢再惹他生气。”慕言回头上了马车,李修言便跟上。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已经不明白了。 慕言自问,他过错太深……可是他如今已经得到这样的结局,慕呈为什么不原谅他?望着李修言坐在自己身边,担忧的神色,他心里更不好受。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抹心念上来,他便得了癔症一般,什么都不去想。 “陛下,我可以下厨么?” “你喜欢什么,让御膳房做就好。”回了宫,李修言扶着人下车,突然听闻这人想要下厨,自然拒绝。 “我就是想亲手做点东西……父亲大人,给他做一顿好的。”是了,他并不想下厨,只是想着慕呈,自己的父亲,便想做点什么。 “也好……”李修言不善厨艺,这人更不用说。这么久以来,这人会什么,不会什么,李修言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这人如今想要做什么,他自然都依着他。 御膳房的人都被李修言退开,留着首厨在一旁看着。虽然慕言要做的事,他多次想要上手帮忙,却被拒绝了。 慕言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会这些。动刀割伤了手,开个盖子烫了泡。李修言想要阻止对方,最终却也只能给人包扎擦药。 记忆中思索着父亲应当喜欢的口味,那人喜欢的菜色。可惜他平日里对自家父亲当真关心甚少,二十多年了,到了今日,他居然都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慕言呢?他自己喜欢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我当真记不得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慕言开口,似乎是和李修言说话,却也不是。作为儿子,他太过不孝,他这样的人,如今想起来,便真真心疼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有他这样的儿子。 “只要你做的,国……你父亲都会喜欢的。”李修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靠近两步,给人擦那止不住的泪。他从懂事开始,便没有父亲,他的记忆里,没有李霏云的影子。慕呈以前对慕言如何,他也知道一些。至于李霏云,他自己的父亲,他没有受过宠爱,没有受过责骂。 “他喜欢什么呢?”慕言越想越痛苦自责,自己做的他都喜欢,可是如今慕呈不要他了,他做任何事,还有什么意义。他只想在慕呈身边,为自己,为两位兄长,好好的敬孝道,只想那人给能开口,让他吃药,开口叫他小言。 “阿言……”李修言无奈,父子亲情,他当真无法体会太多。 一整日下来,同样的菜,慕言做了一次又一次,李修言尝了一次又一次。从开始的难以入口,到后来的可以果腹,他十指伤了一刀又一刀,手心手背,烫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可以入口了么?”这一次的食物,李修言的脸色,再无异样。慕言脸上茫然更深,小心的准备碗筷餐盒。只要这人一句话,他便可以将整日的成果,送给慕呈,然后…… “已经很好了,你第一次下厨,已经做的很好了。”李修言胃难受的厉害,今日吃的东西已经太多,不是太咸太辣,便是太甜太腻。好在现在,最后一次拿了筷子,入口的食物,总不让他那么排斥。 “是么?”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做吃的,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他是当真想要好好照顾慕呈,可惜……他若死了,父亲没人照顾着,该如何呢。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我准备一下你在屋外等我。” “好。” 这几样小菜,有荤有素,慕言还特意准备了酒,烫了碗筷,放在食盒里。“想来父亲也不会见我……陛下可以……亲自帮我送过去么?”他如何敢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到慕呈身边,如何敢,亲眼看着…… “好……”李修言在屋外等着人出来,自然的接过递过来的食盒。他知道的,慕言如今不见慕呈也并非坏事,毕竟像慕呈那么冷血的人,他可不想让他再说什么话惹了这人,让他痛苦非常。 “我在寝宫等你回来。”慕言笑的温柔,挥手送送李修言。曾经他也看着他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在自己的眼里,一点点消失。伸手想要抓住,什么都抓不住。如今呢…… 待人离开,才茫然的往这几日居住的地方走。结束了么?回头望着熟悉的花园,花开正好,却也有落时。就像他…… 还记得小时候犯病了,父亲便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等着他醒来。他喜欢甜食,那人便亲自下厨去学。他今日也亲自下厨了,像他这样的人,像父亲那样的人,下厨这样的事,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记忆里,父亲虽然一直很忙,常常生气,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却总在他需要的时候,他虚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 说起来,那样的时间当真是太少。他被所有人照顾着,宠着,哪有那么多需要父亲的时间。慕安一直照顾他,慕安不在的时候,便是慕羽照顾着他。他喜欢自由,小时候还会黏着父亲,等大了些,便几天几夜不回家……虽然回家的时候,都会看见父亲坐在大厅等他。一次又一次,是否,他每个不着家的夜里,父亲也是一宿一宿的等着,等着他这个不孝子? 他是当真后悔……为什么总是忽略了身边的人,为什么从来只顾着自己欢喜。如今,他想要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一个人等他。 “你来做什么?” “他亲自下厨做了吃的……”即使李修言不愿意杀了慕呈,即使他让自己学着放下过去。可是如今见到了人,却还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放着吧。”慕呈不想,这人开口,却让他心中苦涩。慕言亲手做的东西,那孩子哪会这些。 “你不尝尝么?”这人对慕言的冷漠,让李修言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开口。只是今日,这些吃的,他亲眼看着慕言伤了一次又一次,又怎么能接受这人无动于衷。 “你当真对他,也这么狠心么?”不见人动作,李修言握紧了双手,开口质问对方。 “这是我们慕家的事,陛下可是要管?”话语虽然冷漠,慕呈还是蹲下身子,打开食盒。盒子里的食物还散着热气,色香味似乎俱全。只是这酒气……他是当真不喜欢。 “我只是不希望阿言难过,你可知道,他自从见了你……” “如何了?”这人不用说,慕呈也能想到,那受了苦的孩子,让他这么推出去会是什么模样。只可惜,他能陪他多久?与其一直担着对自己的歉疚,还不如早日尽了这父子情分…… “你知道的。” “你告诉他,他的心意我收了,至于我说的话,我也不会收回。”将几样小菜取出放在地上,慕呈取了筷子,正欲夹菜,碗里的东西,却被一旁的疯子抢了去。他一个人关在这个地方,总是寂寞,好在近日来了这人,一个乞讨的疯子,脏的厉害。那些狱卒让这疯子和他在一起,他自然也没有拒绝。 “你看你,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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