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把玩许久才让侍者将琥珀收了起来。 教皇有一个匣子,最昂贵的檀木匣子中装着的都是星隐寄来的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日夜里,教皇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侍者慌忙点上蜡烛跪在教皇榻下。 教皇阴沉着脸,仔细看脸色还有些惨白,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狠狠地灌了一大杯水。 教皇什么也不说,可一身的气势极其恐怖,侍者只能跪在教皇身边,一言不发的陪着。 教皇似乎在沉思什么,眼神晦暗不明。 寝殿内安静的吓人,只有灯火的噼啵燃烧声,而在这样的安静的空间内所有的声音都将被放大。 直到一只扑棱棱地飞蛾打断了这一室的安静。 飞蛾的天性喜光,扑簌簌地绕着烛火飞了几圈,竟然被火舌烧了翅膀,坠入火中,尸骨无存。 飞蛾扑火,如此讽刺。 教皇盯着那燃烧的蜡烛,勃然大怒。 “混账!” 教皇摔了杯子,砸了烛台,火烧了桌腿,火舌直直卷上。 侍者慌忙灭火。 教皇盛怒的脸在火光中明灭。 次日,教皇对韦臧下达刺杀令。 暗杀星隐。 星隐遭受刺杀,身受重伤。 韦臧任务失败,回来复命。 教皇闻言只轻飘飘地问了句,“哦,没死。” 而教皇还唇角带笑地反复读着星隐被刺杀之前寄来的一封信。 韦臧只觉一身冷汗,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任务失败。 可自此之后,教皇频繁下达刺杀令。 而韦臧也终于明白,教皇是真的想要星隐死,并不是为了磨炼星隐。 韦臧刺杀失败之后,教皇陆续派出大虞最顶尖的刺客,可星隐命大,每每都从死亡边沿逃脱。 没有人猜得透教皇的想法。 不派人刺杀时,教皇对星隐极尽宠爱,最昂贵的药膏、毛皮大氅、甚至兵书都不远千里地往星隐那寄。 教皇甚至会为了星隐一句不懂,将自己关在书房,熬了两个日夜,读了一摞 的书,给星隐写上一本笔记助星隐理解那晦涩难懂的兵书。 可教皇也会在面含微笑地读完星隐的书信的下一刻,满脸杀意地寻找最顶尖刺客,刺杀星隐。 没有人知道教皇究竟要干什么。 教皇的心思,越发地难猜。 教皇与星隐的通信从未断过。 教皇常常会在信中教导星隐御下之道、人手调配、平衡之道等等。 可教皇也在谆谆教诲星隐的同时将七星主祭调为兵部侍郎。 而教皇应当知道,七星主祭家的公子向来与星隐不合。 没过多久,星隐便被兵部从阿纳将军的麾下调往南部赫连将军麾下。 教皇没有阻止,而这也是星隐受难的开始。 衣衫狼狈的少年跪在大堂中央,上方的主事官威严的声音传来,“下跪者何人?” “星隐。” 那主事官眉头微皱了下,道:“你说同军的士卒冒领你的功劳,砍了你斩杀之人的首级,你的战功簿上记录仅斩杀了五人,而被你申告的士卒却斩杀人头数十,你说这数十人皆是你斩杀?而督战队却放任不理?你是在质疑督战队的公正性?可有证据?” 星隐道:“在场的士卒皆可证明!那人根本就没上阵杀敌,趁我厮杀之际,躲在后头收割我所杀之人的首级,所有人都看到了!” 主事官闻言,看向堂上站着的众人,道:“他说所有人都看到了,可能有人愿意为他作证?” 场上一片安静。 星隐抬头一个个望过去,视线所过之处,有低着头不看他的,有移开视线的,还有面带嘲讽的。于是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哪怕他爬出了万人坑,他在众人眼中依旧是个人牲。人的偏见就如他脖颈上人牲的纹身一般难以消除。 他也明白了督战队原来并不是没有看见,只是他们也并不是全然公正的法则,而是有着各自偏见的血肉之躯。 主事官的判决落下:“胡乱攀咬,搅乱军纪,军棍七十” 星隐抬头看向主事官,从那双满是鄙夷厌恶的眼中,明白了那多出的二十杖来自哪里,是来自那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冷漠的人心。 星隐满身是血的从刑房走回营帐,身后不知是谁鄙夷的啐了一句,“那人乃是兵部侍郎的侄子,他一小小人牲横冲直撞,愚蠢至极,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托了这句辱骂的福,星隐想这样哪怕是死也是死得明白了,更能清楚的理解他接下来的处境未必完 全来紫自人心自对他的偏见,更夹杂着世道对权势的攀附。 前线的冬日格外寒冷,星隐领着最薄最破的棉衣棉被,吃着难以果腹的冷食馊饭,正在长身体得他消瘦得厉害。他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披着较显单薄的被子,点燃一只蜡烛,于黄豆般大小的火光下伏在桌上给教皇写信。 侍者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那少年又来信了。” 教皇正站在一盆花前,拿着剪刀修剪着那花的枝叶,他动作不停,“念。” 侍者展开信,缓缓道来。 臣星隐跪禀教皇陛下圣安。 前线已入冬,今夜又下了雪,鹅毛一样的雪花将营地铺成一片雪白,气温有些低,风也凛冽逼人,奈何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大雪,便偷偷披着被子去营帐外瞧雪。 因看得出神便也不觉得冷,可惜一回神,发现被子已经被雪打湿,只能又披着被子匆匆回了营房,只是哪怕今夜盖着湿被子睡觉,哪怕手脚被冻得麻木冰冷,心中还是不胜欢喜。陛下真该看看这样的雪,实在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我每每感念陛下待我的恩德,若不是陛下宽和仁厚,我这辈子又如何有机会读书识字,进入军营,看这样的美景,如今想到我能坐在这里将刚刚看到的雪景写给陛下仍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皇都从未有过这样的雪景,又实在遗憾不能将这景色画下来叫陛下瞧瞧。我又笨拙,字也粗浅,写不来这雪景的万分之一的美,实在令人遗憾。 军营的生活比之官学更加的规律严格,士兵皆是肖勇有志之士,我常听别人谈论自己的志向报复,有想立功搏个前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也有想立功回去风风光光娶亲的,也有想立功升官回去更好的奉养寡母的。 陛下的士兵皆是有志气的好男儿,陛下的军队一定会无往不胜。我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心悦的女子,却也有想要立功的志向。陛下待我这样优厚我也想报效陛下,为陛下开疆拓土,保卫陛下山河社稷。越部今年收成不大好,雪下得这样大,越部的光景便愈发艰难,恐不久将要发难,若有战士,定会拼劲全力,以不服圣恩。 臣星隐呈上。 侍者读完信,不禁动容,他低着头,静静地听从教皇地指使。 教皇问道:“他在军中过得如何?” 侍者如实道:“兵部侍郎的侄子与他在同一军中,因看不惯他出身低贱,抢了他的军工,他上告不成反被打了七十军棍。那兵部侍郎的侄子引着抢夺来的功勋成了他的上 级,他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教皇却只淡淡应了一声,便重新摆弄起花草,似不再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教皇不是人格分裂,他只是觉得自己是那只蛾子。
第59章 、飞蛾扑火(虫) 飞蛾扑火 次年, 兵部侍郎的侄子因冒进死于敌手,星隐骁勇凶悍斩越部将军格尔努齐的首级,军队大捷。 军营中实力至上,星隐的日子又渐渐好了起来, 他甚至在军中交到了朋友。 他在给教皇的书信中写道:副将是能讲兵书之人, 子谦骁勇, 熟悉地理风貌,伯辛为人风趣幽默, 与军中人员极好, 大江生性豪放,能饮两斤白酒, 拉百担弓。 他们皆是生性纯良之辈,不以我人牲出身为轻, 与我相交,真诚坦率。 - 兵部尚书素来看不惯人牲出身的星隐, 给星隐使过不少绊子。兵部侍郎的侄子死后,星隐一路晋升,前途坦荡, 这让兵部尚书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甚至将侄子的死归结于是星隐身上。 兵部侍郎对星隐的刁难越发过分。 在粮草武器甚至调兵上动手脚都是常有的事儿, 教皇不可能不知道,可教皇放任了兵部尚书每一次的手脚。 可每次哪怕在惊险的情况下, 星隐都能翻盘。 - 大军于泥淖中奔袭数百里, 弹尽粮绝之际, 子谦寻到了泥沼中一种可食用的根茎,大军便驻扎下来,士兵除了靴袜于泥沼中挖那植物根茎, 每每挖到根茎,就有士卒欢呼叫好,后有士卒说这像极了他们家乡每年出产莲藕时全乡忙碌的模样。虽弹尽粮绝,众将士却不见颓丧之气,其后更是唱起山歌,实在是可敬可爱。靠着嚼根茎和虫蛇鼠蚁,终将战枭部叛军首领擒住,想来此行虽于粮草上有所不顺,却也收获颇丰。 - 教皇有时候在想,星隐是不是真的就看不到世间的阴暗面,他的眼中是不是只能看到光明和美好。 有时教皇看到这样的信,竟会突然勃然大怒,昂贵的古董玉器砸了一地,可即使如此,星隐也不会改变。 - 星隐不愧是万人坑中厮杀出来的杀神,他骁勇凶悍打发刚猛战场上无往不胜,饶是再阴谋与人心的欺压之下,也不过几年时间,已经成为大虞无往不胜的战神,任何叛军在他面前都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而这一年星隐不过才二十二岁。 - 大军班师回朝这日,星隐街上遇见纨绔强抢民女,星隐上前阻止,纠缠之下打伤纨绔,自此算是与那纨绔结了仇。 而被救下的女子则从此对星隐芳心暗许。 可星隐不知他所得罪的纨绔的爹是他得罪不起的 大人物。 星隐班师回朝后,教皇力排众议,为星隐授封将军。 不久,南部再起波澜,星隐第一次作为主将前往战场。 星隐满怀抱负,野心勃勃。 他要拿下叛军主帅的首级,要证明给所有人看,陛下封他做将军是正确的,陛下永远都不会错。 可他不知道,早在他踏上南行之路的那天起,这场战役就注定失败。 背后无人倚靠的战争是赢不了的,一场战役的输赢五成在将帅五成在后备。 星隐得罪的那纨绔的父亲,是军队中极有影响力的一等候,驰骋战场多年,在军中的影响力超绝。 这场战役双方力量悬殊,明眼人都看得出,南部叛军坚持不了多久,陛下的军队很快就能将叛军绞杀。 这本是一场用来增添履历的战役。 星隐也这样认为。 日间派出斥候,探查到敌方的消息,叛军大部队将会经过前方的峡谷。峡谷易攻难守,是绝佳的机会,只要抓住这次时机,便能将敌军绞杀,提前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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