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平头上青筋暴起,十指撑地,狰狞地咬着牙,一点点朝他爬去。 右腿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拖行着,很快就溢出血迹。 趋近正午,日光猛烈地打着,烤得人炙热生痛。 敬平用肩膀撞开一直压着闵南倾的长枪,双手抓着软剑,绕上了闵南倾的脖间。 他单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拳又一拳地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周遭一片静默,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闵南倾鼻间喉间都是血,他艰难地咳着,说:“我、我死了、解脱。你、你还要、这辈子都,承受这,断腿的,痛苦哈,哈哈哈……” 拳头仍在不断地落下,敬平指节处鲜红一片。 闵南倾的话语恶毒又阴险。 他口鼻肿起,鲜血和着被打落的牙一并吐出:“废人!敬平、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废人了!” “你闭嘴!” 敬平怒喝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软剑还未从颈间扯开,不论是敬平的手还是闵南倾的脖子,瞬间鲜血淋漓。 “我不是、不是废物——” 敬平喃喃地重复着,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掐他:“闭嘴,闭嘴!” 闵南倾的脸涨成猪肝色,在脖骨被捏断之前,青紫的嘴唇仍在一张一合地谩骂:“废,废人……” “咔嚓”一声响,闵南倾偏过了头,终于止住了声音。 敬平的手被自己的软剑割的惨不忍睹,仍用尽全力地掐着他。 丁酉上前两步,攥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起来。 “敬平,”丁酉沉沉地唤他,说道:“别听他的,你不是。” 敬平呼吸粗重,像风中滚动的粗砂石一般:“我是,我是,我走不了,剑也用不准——” 他捂着脸,喑哑着:“酉哥,我是废人……” “你不是。” 丁酉斩钉截铁,把他架起来:“我们出去,出去以后立刻给你找医师。” 厮杀的血路从小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千巧阁大门。 几人杀到门口时,除了林逸,再无一人敢上前。 慕长宁和陆展清联手,再度将林逸逼退后,齐齐踏出了千巧阁。 从一开始就围堵在千巧阁门外看热闹的民众们纷纷惊呼。 这次的分家竟然分出了如此多人! 日光赤诚,毫无偏斜地挂在高空。 陆展清在门口站定,逆着光回头看了一眼,对民众道:“各位,从今日起,我陆展清不再任千巧阁少阁主。这十年来,我与诸位朝夕相处,一同经历着风雨,一同见证着善恶法理。” 陆展清说这番话时,衣衫染血,脸色苍白,唯独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陆某能力不足,却心系各位。倘若各位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前来寻我,陆某定鼎力相助。” 民众们一阵躁动。 一位黄袍老者从人群中走去,颤巍巍道:“少阁主,要不是没有你、老朽怕是也不能活到今日,或许、或许少阁主能继续留下——” 话语戛然而止,只剩下身首分离的身躯,轰然砸下。 民众们尖声一片。 慕长宁手腕转动,内力汹涌而出,牢牢护在陆展清身前,将偷袭之人逼退数丈远。 林逸脚步虚浮,神色狰狞癫狂,他满手鲜血,指着陆展清,又指着民众们,破口大骂:“留什么,分家就是叛徒,他陆展清不顾养育之恩,对我恩将仇报,你们、你们竟然还要他留下来?” 慕长宁向林逸走近,单手松着衣襟,让藏在内襟里的露华香肆意地飘散。 林逸丝毫不觉,死死地盯着慕长宁,道:“是你啊。” 露华香不断侵扰着林逸的情绪,他焦躁道:“你怎么还没死。” 慕长宁一手挡开他席卷而来的袖口,内力化作的长剑刺过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没有林阁主对我和少阁主的痛下杀手,我们怎么有机会逃离这里,求得一条生路呢。” 对林逸积怨已久的百姓们哗声一片,不但不扶血流不止的林逸,反倒开始蠢蠢欲动。 慕长宁缓步上前,将手中的长剑变幻成一张巨大无比的弓。 “林逸,你作为千巧阁阁主,为一己私欲,存歹念,杀无辜,将所有人视作棋子,此为一错。” 空气被搅动,慕长宁行云流水地开弓,一支呼啸的箭就将林逸的手钉在了地上。 林逸状若癫狂,嘶吼着,却突如其来被淋了一身猪油。 一壮汉满脸晦气地丢下铁桶,朝他啐了一口,骂道:“俺们是没文化的人,但你做的这些事,俺们都看在眼里,就你也配做这个千巧阁阁主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民众们望着那名向陆展清表达谢意却惨遭林逸毒手的老者,怨恨与不满彻底爆发。 慕长宁看着被众人围殴的林逸,声音不疾不徐:“作为少阁主的师父,你所谓的养育之恩,就是将他完全笼在你的掌心之下,派人监视他,逼他杀掉他熟知的一切,甚至连武功与内力都不准他修炼,此为二错。” 第二箭带着比第一箭更狠绝的力道,挑断了林逸另一只手的手筋。 人群自动自觉给慕长宁让了一条路。 慕长宁蹲下身,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抬高下颚。 “林逸,我恨死了。” “你知道我刚跟着少阁主时,他夜夜都睡不着,就是梦里也不安稳,更别提你对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在贬低他,奴役他,把他当做一个听话的物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收紧力道,发狠道:“你甚至还想离间我与少阁主。” 林逸的情绪被露华香彻底拖进无底深渊,他内心的想法再也无法掩饰,嘶声怒吼:“我买了他,他就是我的狗,他就得听话。当初就应该早早杀了你,让他看着你被我抽筋扒皮的样子,他就会害怕听话,这辈子都不会反抗我!” “还有你们!”林逸艰难地蓄起内力,将那个泼他猪油的壮汉捏死,红着眼癫狂道:“你们这群刍狗,有事的时候求着我,没事的时候指责我,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的行为?” 慕长宁一脚踩上他的小腿,逐渐用力:“林逸,你不会以为,分家,分的是少阁主吧。” 林逸浑身浴血,喘着粗气,死死地瞪着他。 慕长宁右手向前一挥,林逸的喉骨就被洞穿了一半,血流汩汩,再无法言语。 绣着杏花的衣摆打在林逸的脸上,一如他曾对陆展清做过的那样。 遥遥地看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陆展清,慕长宁愉悦地笑起来。 “被分出去的是你啊,林逸。” 他拨弄着腕上的暖玉,语气森然又温柔:“从今日起,丧家之犬是你,声名狼藉是你,惶惶不可终日,还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7-21 23:04:11~2023-07-23 17: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K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称呼 “摸着又掉了些肉,”陆展清的手环在慕长宁腰间:“可是近来太累了?” 慕长宁被他摸得痒,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他身上。 “少——” 脱口而出的话语停住了,慕长宁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阁主,陆阁主。” 方才林逸当着民众的面滥杀无辜,神情癫狂,终于失去了民众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与尊重。 群情激奋中,陆展清上前,牵过慕长宁的手,低声问他饿不饿,然后就带着他朝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民众们见陆展清要离开,纷纷请求陆展清留下来,继任阁主之位。 陆展清听着慕长宁口中的新称呼,俯下身亲他的眼睛,道:“不好听,换一个。” 轻吻落在眼尾,带来阵阵酥麻。 慕长宁思考了许久,露了些为难的神色。 陆展清晃了晃他,提示道:“三三,我们都结发为夫妻了,你说,你应当叫我什么?” 慕长宁极小声地啊了一声,而后,连白净的手指都染着薄红。 他欲言又止半天,实在是说不出来,只好扯着陆展清衣袖,低声下气:“这里、这里人多——” 临近下午,用午膳的人已然散去,整个客栈安安静静的,连小二都懒得走动。 陆展清也不揭穿他,只眼神有些危险。 没关系,白天不改口,晚上总会改口的。 洗漱打理完的敬平被丁酉扶着,一拐一瘸地走进来。 敬平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进来就看向慕长宁,惊奇着:“影三!你咋做到起死回生的,还变厉害了这么多!” “上次你摔下悬崖,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你完蛋了呢!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少阁主都成什么样了,他天天唔——” 丁酉扶着他坐下,塞了一筷子小炒肉片到他嘴里,堵住了他还想要继续的话语。 在慕长宁打趣的眼神中,陆展清轻咳了几声,道:“长宁摔下悬崖后,阴差阳错地找回了自己的身世。慕,慕长宁。” 敬平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用力地拍着丁酉的腿,道:“还怪好听的咧!” 丁酉默默转过脸来:“那你拍我的腿干什么。” 敬平没空理他,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以前我们,我们怎么查不到?” 陆展清不想透露慕长宁四家的身份,便斟酌着用词,道:“他家里比较偏僻,阁里的人查不到。” “哦,穷乡僻壤,不毛之地,穷山恶水,荒郊野外。”敬平把这段时间自己读的成语都说了一遍,而后看向慕长宁,真心实意地感慨着:“太可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已经摆的很满的菜朝慕长宁推去。 “那你快多吃点,这些菜在你那个野外,可能都没有。难怪你这么久才回来,从穷山恶水的地方过来,那么远,太难了。” 丁酉啧了一声,忍无可忍:“你刚刚洗澡洗的是脑子?” 慕长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顿饭吃的轻松惬意,少了千巧阁里诸多的约束,几人谈天阔地,其乐融融。 丁酉把喝了几口酒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敬平往肩上放了放,对陆展清道:“主上,七十六来报,林逸未死,需要属下派人斩草除根么?” 陆展清晃着杯中的茶水,仰头喝尽:“不必。” 见丁酉不解,慕长宁解释着:“林逸一身武功已失去九成,口不能言,手不能提,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再者,终究有那么些许情分在。” 日光西沉,橘色的余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桌上。 慕长宁吃饱了,左手撑着头,右手在桌子上圈画着落日的光晕。 七十六从外头走进,向陆展清行礼:“主上,阁中暗卫均以处理妥当。跟着您一起分家的暗卫都安置在了小院。想要离开的,已归还卖身契,剩余那些,都表示愿为主上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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