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具体到苗笙的情况,他前半辈子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哪怕自私一点又何妨呢? “笙儿,我不想给你讲大道理,我们只从事实出发。”他握着苗笙的手,认真道,“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却因为责任跟它绑在一起,你抚养它的过程中,心中怀有的不是爱,而是怨怼,养一个孩子多么不容易,你心中的怨怼就会与日俱增。”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等它大了,就算你不说什么难听的话,它总读得懂你的情绪,如果它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不被你爱护的,它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就一定不会快乐,难道你希望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吗?这将多么压抑、多么痛苦?” “既然已经能预见这样的未来,那又何必勉强你自己?你勉强自己,就是在勉强它。” 道理苗笙都懂,但他无言以对,越说会觉得自己越差劲。 游萧拉开他的手,把被子给他盖好:“我们不去想什么责任义务,既然决定了把它生下来,就只考虑怎样才是对它最好的,好吗?” “如果我偶尔想去看看它,怎么办?”苗笙知道自己没有那么绝情,小兔子生个病他都会担心,将来真生了孩子,难保自己不会惦记。 “那就来看。”游萧温声道,“叫什么称呼并不重要,到时候我告诉它你是它的大伯,如何?这样双方压力都不会太大。” 苗笙垂眸,沉默片刻,小声说:“你考虑得真周到。” “因为我算半个旁观者。”游萧亲亲他的手背,“会被改变人生的是你,你当然会心神不定,而且你身体不好,又怀了胎,情绪容易受到影响——你还记得吧?霜前辈说青女侠怀胎的时候就是思虑过多,导致孩子先天不足,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我都替你解决掉。” 这人实在太暖了,苗笙又想亲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这样的冲动,挨得近了就心里怦怦跳,想要触碰对方。 可他不能这么做,就只好有样学样,在游萧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明明是感谢,却还要违心地说:“这么会安慰人,奖励你的。” 游萧又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你这么可爱,我要奖励回去。” 又说胡话了,大男人可爱什么可爱,苗笙心里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 “累了一天,早些睡吧。”游萧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回到对面的榻上,用内力弄灭了桌上的蜡烛,“晚安。” 苗笙与游萧相对而卧,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明明夜很宁静安详,他看着对面少年的轮廓,心脏又无法自控地加速跳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人心很复杂,想法总会变来变去,别太苛责自己。 苗笙:我再好好想想。 崽崽:爹爹们都很爱我,我知道的!
第70章 七十 诱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苗笙在自己枕头旁边发现了两个小物件。 一串就是那双婴儿鞋,两只小鞋子鞋底对鞋底地缝在了一起,鞋尖上穿了红色挂绳, 鞋跟处挂了长长的红绦子, 穗子上边是精致的如意结,结两端还穿了白色的玉珠子, 很是漂亮。 另一个是红绳编织成的一个圈,打了一连串的盘长结,中间同样用白色的玉珠子间隔开来,但只点缀了几颗, 没让白色喧宾夺主, 总体看来,依旧是正红色的。 “醒了?”游萧推门进来, 穿戴整齐的少年郎神采奕奕, 令苗笙看见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坐起来, 举着红绳问道:“这是什么?我手腕没有那么粗,绕两圈又不够。” “是脚绳。”游萧坐在他旁边, “昨夜见摊子上有卖红丝线的, 就想编一条给你, 驱邪避凶,正好你还让我打绦子, 买的一把线全都用上了。” 苗笙指腹细细摩挲过那精致的盘长结,他知道这种花样预示着长久美满、生生相依, 也知道脚绳寓意着定情信物, “不须玉杵千金聘, 已许红绳两足缠”,纯粹又美好。 但他还是想问:“为什么突然给我编这个?” 游萧拿过红绳, 撩起被角,握住苗笙的脚踝给他戴上,白玉一般的皮肤衬着红绳,相得益彰,更显得那脚腕纤细精致,一掌可握。 “就是觉得好看。”端详着眼前细瘦纤长的一截玉色小腿,还有那瘦削的脚掌、圆润的脚趾,他眸色突然暗了暗,喉结上下一晃,“真的好看。” 苗笙:“……” 这个少年心思不纯粹。 换好衣服,洗漱过后,坐在厅房的桌边吃早饭,昨夜可能人睡了胃没休息,忙活了一晚,忙到早晨反倒觉得饿了,于是苗笙这会儿没出现什么害喜的症状,喝着游萧煮的鸡蛋白汤,觉得真是清淡又好喝。 “咱们今天就启程吧。”他边吃边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要做了。” 其实那日争吵又和好之后,游萧不敢轻易提这个话题,生怕他想起来还要生气——苗笙自然还是有些气性在的,但是已经说了翻篇儿,总不好再旧事重提。 反正他来锦丘也是想找寻真相,现在真相已经清楚了,也算完成任务。 或许即便游萧没骗他,他也会来这里转一转,毕竟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总要看看。 “下一地想去哪儿?”游萧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 苗笙用帕子擦了擦嘴:“当年我把你救出来的红玉楼在哪儿?” “在万山府城。”游萧意外,“你要去那里?可红玉楼已经不存在了,我已经把他们都给处理了。” 苗笙笑笑:“我又不是去看红玉楼,只是想去故地重游,十多年前我应当是在那儿待过一阵子,相隔时间不算太长,或许有人还能认出我来。” 游萧垂眸沉默不语。 “怎么?是有什么事还没安排好,不方便让我过去?”苗笙意味深长地问。 “不是这样的。”游萧保持一张严肃脸,神情丝毫未变,“你若想去,那咱们就去。万山府在南轩府北边,过去的话要经过南轩府城,可以随我去那里的唤笙楼分舵看看。” 苗笙笑了笑:“都随你安排。”说罢又探寻地看着他,“方才为什么犹豫?” “你才怀胎不到三个月,寻常女子这个时候胎都还没坐稳,不敢四处走动,我怕你一直在路上会不舒服。”游萧这时才露出一丝担忧,“本想着带你去南轩府城休养一阵,等胎稳了再说,或者……等生产之后再去别的地方。” 现在已经近九月了,哪怕锦丘位置偏南,仍旧还有些暑意,自从前几天那场大雨之后,就一天比一天更凉了些,确实找个舒服的地方暂做停留更好。 可苗笙不想停下,他不知道该停在哪里。能够停留的地方肯定很多,游萧一定会帮他准备得妥妥当当,可那即便不是客栈,也都是别人的地方。 总而言之,那不是他的家,不是他心中认可的家。 就算住着也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若是不上路、继续走走逛逛,苗笙心中总是有种不稳妥的焦躁。 其实他很清楚,那些遗失了的过往几乎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自己似乎也并不会有什么代入感,无法感同身受。 可那是他与过去的唯一一点联系,是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现在的人生无事可做,只能先完成这一件,再去想想接下来自己还能干什么。 “有你在,我很放心。这阵子不都好好过来了。”苗笙冲游萧笑笑,“再说我就算没怀胎,身子骨也不好,似乎同样不宜上路,难道我还要因着这病体,从此足不出户不成?” 越是可能生命短暂,越要好好利用这有限的时间,看看这世间,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游萧心疼地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好,笙儿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苗笙站起身,准备回房收拾,游萧在他旁边紧紧跟着,谁知刚进了东厢房门,就被人扑在了门上。 “游萧,当年我从锦丘离开,一直到五陵渡这段时间,究竟过了怎样的生活,你真的不知道是吗?”苗笙按着他的胸口,仰头看着他,桃花眼依旧潋滟,却多了一抹诘问和探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位心机深远的唤笙楼主,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对方的某个表情。 游萧覆住他按在自己胸口的手,认真道:“我确实不知,你从不讲给我听,那时候我很小,也不知道要问这些。就算你跟我闲爹爹提起,也都是只说了你辗转几地,其他并未多言,我想那不过是寻常生活,你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在江湖漂泊,去哪里可能都是一时兴起。” “可能只是为了寻一条活路罢了,毕竟我身无长处,是吧?只不过会一些弹琴唱曲的本事,肯定多去烟花之地,难怪最后去了五陵渡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苗笙像是自问自答,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没准也与人虚与委蛇,以色侍人,反正五陵渡好什么的都有——” 游萧不想看他这样的表情,心里煎熬,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脸。 “别瞎想。”少年的声音含着一抹无奈,“你琴艺高超,想听你弹琴的人都要排长队,找你学琴的人能把门槛踏破,根本不愁挣钱,那时候人家都叫我游小少爷,你从未让我吃过苦。” 苗笙拉下他虚虚盖着的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双唇相聚不过寸余,两双漂亮的眼睛彼此对视,长睫毛几乎要交织到一起去。 气温虽是凉了,可这里却陡然热了起来。 苗笙轻声问道:“唤笙楼成立后,你没想回去查一查?查你那黑心的爹现在怎么样了,查我为何与你在红玉楼相遇?” 游萧目光低垂,落在那近在咫尺的唇上,明知道对方是在引诱和试探,却还是忍不住心旌摇荡。 “不要我的爹爹,我寻他做什么?给自己找气受吗?那时候我忙得很,没有功夫去管他的死活。”他亲昵地蹭了蹭苗笙的鼻尖,“舅舅,我对你的过往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苗笙向后撤开少许,不让他蹭自己:“既然对我这么周到,就没想过我醒来会问你?” “想过,其实也查过,但你算不得是江湖名人,平素也不喜与人交往,能打探到的消息着实有限。而且那时唤笙楼成立没几年,人手不多,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游萧神情无奈,“或许在五陵渡之前,你还用过别的名字生活,可惜我都不知道,如何去查?” 两人离得远了,呼吸相闻所激发的热度被空气中的凉意冲淡不少,气氛也冷了下来。 苗笙倒是没有面露不悦,只是定定地看了游萧片刻,轻轻点头:“对答如流,不知是事实,还是精心准备过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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