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就这么熬着吧?”苗笙自然是不忍心看他就这么下去,“你开个方子,我叫店伙计去给你抓药。”末了又故作冷漠地补了一句,“有病治病,别用装可怜来博我同情,我不吃这一套。” 游萧像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缓缓地眨了眨眼,以示同意。 苗笙研了墨,按照他所说的记下药方,匆匆让伙计帮忙抓药,熬好后送过来。 “笙儿……你快……睡一会儿。”游萧无神地看着他,“药,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好。” 折腾了这一小会儿,苗笙也确实觉得困意泛上来,方才没睡多久,现在有点迷瞪。 可他放心不下游萧,怕自己不盯着,万一有什么新的病征发作,没人能及时发现。 “你冷不冷?我要不再叫伙计多送一床被子来?”他伸进被窝里握了握对方的手,依旧冰凉。 游萧虚弱道:“无妨,盖太多……出汗,也会、受凉。我现在……要降温……” 也对,苗笙心道我怎么忘了这个,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面盆架上看了看,见盆里还有水,已经冰凉,便将汗巾浸湿绞干,搭在了游萧额头上。 “笙儿……你别离我太近,会、会过了病气给你……”虚弱的唤笙楼主考虑十分周全。 苗笙无奈:“少担心这个,你快点好起来我才最安全。” 等药煎好送来,游萧挣扎着起来喝下去,已经差不多卯时,苗笙还是叫伙计送来了一床新被子,把被游萧冷汗打湿的那床换掉,接着俩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脸对脸地睡了一会儿,直到约莫辰时正,苗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立刻先伸手去摸游萧的头,发觉即便仍还有些热,但好在热度降了些,便松了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他温声问道。 游萧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头没那么疼了。” “饿不饿?我叫人送些吃的来。” “还行,不算饿。”游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这里陪我吧。” 苗笙感觉他的掌心泛着潮意,但总算不那么冰凉了,松了口气:“行,陪你一会儿。” 这会儿外边有人敲门,秋寒云的声音传了进来:“苗公子,游公子,是我。” 苗笙披上外袍,快步出去开了门。 “抱歉,我来早了些。”看见他还没有整装待发,秋寒云歉意道,“我去大堂等一会儿,不急的。” 苗笙才是真的有歉意:“实在不巧,我兄弟突然病了,身体不舒服,今天恐怕去不了,能不能改日再说?” “无妨无妨。”秋寒云连连摆手,“哪天方便,提前派人去医馆通知我一声就成。那让游公子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送他离开之后,苗笙赶紧回了东厢,便见游萧躺在榻上,仰着头向门口张望。 “舅舅,实在抱歉……”少年露出小奶狗一样无辜又可怜的神情,“耽误你寻亲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一个念头突然从苗笙心头划过,方才的担心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被一种纠结困惑、又略带愤怒的情绪取代。 他抿了抿唇,忍了又忍,才道:“游萧,你最好没在骗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唱)说一个谎言,圆一个谎言,我们爱得多么危险(bushi~) 苗笙:学人泡茶只会害了你自己。 平小红:被我躲过一劫,师父你慢慢飞,出事自己背。 游萧:郁闷,古代就是麻烦,要是在现代,三分钟我能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今天是茶里茶气的游总。
第61章 六一 拆穿 面对苗笙的质问, 游萧无言以対。 戏已经演了,就必须要演下去,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自己先放弃。 他缓缓躺回榻上, 把被子盖得严实, 遮住了大半张脸,哪还像那个英姿飒爽的唤笙楼主,倒像是个撒娇的小朋友,瓮声瓮气道:“只是暑热症罢了,我很快会好的, 反正那秋寒云就是本地人, 跑不到哪里去,苗砚也是回乡定居, 不会离开, 晚上一两天, 应当无碍。” 苗笙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情感上, 他不想怀疑游萧, 毕竟対方対自己一直掏心掏肺, 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理智上,他又知道游萧会在一些事情上欺骗自己——当然是出于好意, 但他并不想被蒙蔽。 尤其眼下他觉得自己対于游萧已经生出了些许好感,可现在被欺骗的感觉越发浓厚,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撕扯着他, 令他觉得困惑、茫然,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対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厅里待会儿, 再叫点吃的过来。”苗笙站起身,将披着的外袍穿好。 游萧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多睡会儿,恢复了力气,很快就能用内力疗愈了。” “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苗笙扔下情绪不明的一句话,离开了东厢房。 原本安排好的一天变得无所事事,天气似乎也随了人的心情,一整天连个太阳都难见,外边阴沉沉的,空气中很是潮湿,憋闷得令人透不过气,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让人烦躁,苗笙一直待在厅房中,没有再回东厢,他抱着小白兔坐在窗边対着外面发呆,脑子闲着想要思考,却不敢思考。 生怕自己会想到什么漏洞,发现游萧真的是在骗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生生困扰了他一整天,直到傍晚,他实在坐不住,冲进东厢去质问対方。 “游萧,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苗笙坐在床边,看着榻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少年,“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好阻止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有些压不住疑心和火气,语气生硬了些,意识到之后又往回兜了兜:“就算是真的,只要你承认,我保证不生气。我知道有的时候我是固执了些,但其实我能明白你想保护我的心。” 游萧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躺了一整天,他看上去没精打采,脸颊因为高烧刚退而有些发红。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舅舅,你这么问,明明心里就是不信我,何必非要找我要答案。” “我想听你亲口说。”苗笙心中那预感更加强烈,可他还是生生压住情绪,认真道,“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游萧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垂着头不看他:“别问了,没有意义,明天我就能恢复,派人给秋寒云送信吧,我们明天去。” 这明显是逃避回答,但対方不说,苗笙也不想多费口舌,于是便道:“好,希望你不是糊弄我,明天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我都会跟秋寒云过去一探究竟。” 说罢他便站起身,离开了东厢。 尽管问话没问出什么来,游萧的态度却进一步刺激到了苗笙,让他强行停止转动的大脑在这个时候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为何游萧対秋寒云的敌意会那么大?如此不相信他? 小红离开,真的是去办事,还是奉命去查秋寒云的底细?亦或者是,编出一个来给我看? 若是编一个,自然是要编得无懈可击,毕竟是唤笙楼做事,定然很难令人发现疑点—— 等等! 苗笙突然想起昨日看到的苗氏宗族世系表,登时神色一凛。 游萧实在躺不住,盘膝坐在东厢的榻上,陷入思考。 他不信只要自己说出实情,苗笙就会原谅自己,这个问题绝対有陷阱。 舅舅气性大着呢,坦白也绝不从宽,眼里不揉沙子。 正当他心里也乱糟糟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巨响,是“哗啦”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苗笙“啊”的一声尖叫。 “笙儿!” 游萧当即施展轻功,“嗖”地窜出门去,便见苗笙痛苦地坐在地上颤抖,身边是打碎了的茶壶。 “我、我内力……”苗笙满头大汗,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又乱了……” 游萧当即把他扶正,盘膝坐下,双掌抵住他的后背,立刻将内力注入他的经脉。 谁知探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坏了,上当了。 果然关心则乱。 “你根本就没病,是不是?”身前的人发出一声冷笑,语调生硬地说。 游萧默不作声地将内力撤回,咬紧牙关不吭声。 苗笙转过身,与他面対面坐在地上,目光冰凉地盯着他低垂的眉眼:“你就是存心不让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不是好人。”游萧深深叹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哪怕我的武功高强,我也不能带你涉险。” 苗笙似笑非笑:“他当然不是好人,可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向来镇定自若的唤笙楼主眼中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地抬眼与他対视,又立刻挪回目光:“我会让人查清楚。” “不,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苗笙定定地看着他,“你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好人,是因为他的谎言,是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因为你昨天带我去的那苗氏宗族,根本不是我出身的宗族,是你把我和父母的名字加在上面的,対不対?!” 游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难怪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出了五服还能找到,而且前后左右亲属语焉不详,不是去世就是失去联系,不是你事情做得不够细致,而是怕我还要继续追查有关联的人!恐怕我的父母名字都是你杜撰的,是不是这样?” 苗笙冷笑:“所以当秋寒云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并且用苗砚向我下套、骗我去城西时,你当即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顺着我的意思来到锦丘寻找身世,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先让我失望一两次,接着给我一点希望,再用‘失去联系’这种托词逼迫我放弃寻找,如果不是秋寒云半路杀出来,我一定不会再为难你。安排得真是高明啊,游大侠!” 游萧喉结滚了滚,忍不住道:“笙儿——” “而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你其实根本知道真相是什么,是吗?!”苗笙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领口,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承受,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保护我!” 他气得浑身颤抖得厉害,几乎跪不住,游萧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桌边的坐墩上,自己单膝跪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苗笙嚷得脑子发昏,看到他一副默认的样子,真的是气急了,愤愤地把手抽了出来。 游萧的手心骤然空了,他徒劳地攥了攥,低声道:“你……你以前从不同我提起,只是见了我阿爹和闲爹爹之后,才、才说过一次,你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想说出实情,仍是犹豫片刻,才继续道,“你说你是苦出身,是家生子,但父母早亡,主家便将你卖给了人牙子,然后你逃了出去,被一个乐馆老板救了起来,从此留在那里学了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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