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啊。” 他听见宋庭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大塍帝王左耳的耳坠流苏晃动。 宋庭誉说的是什么一对,不言而喻。 “……当年母妃走后留给我的——她连盒埋在大槐树下,你去了边关的第二年,我戴上了它……那年国局动荡,他们要颢砀娶亲不够,还打到了我的身上。” 殿中,邢遮尽长久静默后,将来由娓娓道来。 他将手也慢慢伸上去,抚上了宋庭誉的耳垂,而后缓缓靠近。 在二人脸庞距离只剩一指之时,长长的流苏受到牵引,竟贴合到了一处。 裕王殿下将耳坠这么一戴就是四五年,那些老臣子们也都看出了他的决心,连同那日登基之时,这耳坠也一刻不曾离身。 而就在今天,耳坠的另一条,到了宋庭誉的青丝之间。 余光中交缠的流苏诉说着衷肠。 恍惚里,余光瞥见纠缠的流苏,邢遮尽声音低哑柔和。 “阿誉……你看,它们隔着那么远,却还是靠到了一起。” “你说,这是母妃在天上暗示我们答案么?”
第131章 章一百三十一:“我们成婚吧。”/“求求你了,别睡。” 都说尔尔情深不及桃花,很早很早以前,宋庭誉就已经认识到,自己这一辈子一定会溺死邢遮尽的这双眼眸中。 耳边情话低语,眼前衷情流露。 提及到“清妃娘娘”的一瞬间,他眼尾低垂,还是下意识地要逃避,然而邢遮尽的话语却掷地有声,将他牢牢定在了原处。 恍惚里,他想起了昨日不顾一切、冲破桎梏、妄图全权放手的决绝,混着邢遮尽的话回荡在耳边。 【耳坠相依相偎,会不会是清妃娘娘残留世间的低语?】 宋庭誉不知道、说不清,而在邢遮尽深邃的眼中,他好像又得到了答案。 “你若不在我身边陪着,我这帝王,也没什么当头了。”殿中沉寂,邢遮尽冷不防又开口。 “——你怎可……说这昏话?” 宋庭誉思绪被带了一到,骤然偏头,然而下一刻就坠入了对方的瞳孔中。 ……他眼神一晃,知晓着了对方的道,视线飘忽几下,就要推开人离去。 “……迷了心窍。” “我是被你迷了心窍了。” 邢遮尽按住了他的头,把人捞了回来。 “你昨日说要去边疆打仗,我这心里就跟被刀扎了一样——小狐狸,小美人,朕的皇后……你心里愧疚要走,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一连用了几个称谓,刚开始宋庭誉心中无语,后知后觉后,脑子却是越来越热。 “朕的皇后”四个字出来时,他的脚步就再也挪不动道了。 大殿空荡,余两颗炙热是心,身后脚步声起,耳边炙热温暖。 “阿誉,我们成婚吧。”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邢遮尽这样说。 …… 云罕很久很久都没有醒,从燊郦边城被焚烧入火的那一天后,他的情绪崩溃,昏倒在了薛界的怀中,直到如今,对方都躁动不安地躺在床榻之上。 刚开始,他时常会梦中呓语,口中喃喃,从幼时薛界抢了他秋日里的一支雪糕、到父母病故……最后,都会演变成火场肆虐汹涌。 薛界看着对方不断苍白下的面孔,只能心痛如麻地拂去他额角的冷汗。 陆政廷来看了云罕好几次,说他困在梦魇当中,能醒来便相安无事,不能醒过来……他话尽于此,只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薛界守了他很久很久,后半段时间里,云罕已经不再做梦,平日里时常的混沌也消失了——他躺在那里,苍白瘦弱,除了细微起伏的胸膛,就好像一个安静的尸体。 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作怪,暗示着什么。 薛界装聋作哑,依旧乐此不疲地守在那里。 直至最后一天的夜晚,许久没有动静的人忽然咳嗽出声,血液和津液混杂着从喉间涌出来,云罕的身上只剩下了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 薛界忙抱住他,控制不住颤抖,帮他擦拭着唇角。 云罕一边吐血,他一边擦,白色的毛巾被擦的血红一片,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云罕的脸。 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是血。 “爹……娘……” 薛界的眼睛被血染红,冷不防,听见了对方的呢喃,细如蚊蝇,虚弱如微风,人稍稍一晃神,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这半个月来,他第一次听见云罕开口。 他颤抖着去抓云罕的手。 云罕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上挑的狐狸眼已经下垂了,瞳孔无光,聚不了焦,没有神采。 恍惚里,他看见那双眼睛晃动了一下。 而后喉结滚动,低低哑哑。 “阿……兄……” 薛界在下一刻把他的手抓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又被他瘦的过分的骨头咯到,而战栗张开。 “阿兄在,阿兄在……阿芜,不要睡,答应阿兄,不要睡下了。” 云罕痴愣地看着他——好像是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 没人知道他失焦的眼神到底在看哪里。 “阿兄……我好累。” 他听见他说。 疲惫的声音不加掩饰。 某一瞬间里,薛界想把人牢牢捆住,拆之入腹,那么是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再经受这些苦难,不会消失——而永远地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之后? “别睡,求求你了……”然而到最后,他只能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别睡,求求你了。 别睡。 你不是喜欢爬树吗,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爬——你有没有见过雪山?有没有见过大海?——会有都会有。 “你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阿芜,我再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了。” 屋中血味弥漫,尽是衷肠人。 云罕的耳边都是一片虚无,只听得见“阿芜”的两字。 阿芜阿芜的喊,阿芜阿芜地重复。 他好累。 他要撑不住了。 “对不起……”最后里,他有些失落地说了一句,喉间涌出的鲜血终于停下——可能血液都被吐干了。 无声无息,他马上就要迎来消失。 下一刻里,薛界却猛地低头,急迫又疯狂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相接处传来,注入火焰,云罕冰冷的身体好像被放入了一处火海当中。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火海,然而这一次,他只能看见汹涌的海浪,一阵一阵地扑向自己,而不见硝烟。 火海的深处,薛界身后有光亮,向着自己奔来。
第132章 章一百三十二:垂泪/“你不是没认出我吗?你不是没认出我吗…” 云罕本以为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以至于从黑暗中爬出来时,即便只有细微的光亮,还是让他的眼睛感到不适,轻佻的狐狸眼眯了又眯。 混沌的思绪开始复苏,视线前的迷雾逐渐勾勒出一人的轮廓……他感受到了,右脸右肩处有温度,向着自己传递过来。 “啊……”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 右边的躯体猛然颤动,云罕便觉温度脱离,侧边的轮廓转而到了自己面前。 雾蒙蒙间,他的肩膀被人小心翼翼地撑住,一只大手拂上了他瘦削的脸庞,前方传来声响。 “阿芜、阿芜……” 云罕的眼中闪过迷茫,看不清身前人的长相,狐狸眼向来精明,添上水光只叫人无法言语。 那几句“阿芜”不知重复着喊了多久,像一盘混水架在锅上颤巍翻滚着,随时都有可能溅出和蒸发。 云罕眼前的蒙雾终于消失了。 薛界凌乱的发丝,苍白的面孔还有血红的眼睛全部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张何等憔悴的面容——他认识薛界十几年载,即便是对方幼时孤苦无依时,也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眼下乌黑一片,不知多久没有合过,衣衫松松垮垮,左右不衬,曾经深黑不见底的眼中此刻只有红色的血丝。 在颤抖的嗫嚅不知多少下时,他看见薛界猛然晃动了一下身子,似乎终于从大喜大悲中回过神,从身后的木桌上拿来茶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 【终于醒过来了。】 薛界脑中轰鸣。 那日他疯狂痛苦,几乎凭着死心吻上了对方,即将失去珍宝的痛楚将他完全吞没,然而在后一刻里,他竟然感受到了对方渐渐回转的呼吸。 他的闻人芜,他的云罕,醒过来了…… 薛界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笑起来,神情隐隐癫狂,癫狂到最后,又悲从心生,倘若面前是山崖,他甚至想要对着千丈深渊张臂拥抱。 床榻每日都会整理一遍,屋中有淡淡的草药香,云罕昏睡多日,身上的衣物却整洁如新,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就连递过来的茶水也是温热无恙的。 这偌大的屋中,仿佛只有薛界一个人充满污秽、格格不入。 茶水顺着唇角滑落,薛界手指一僵,赶紧曲指将他的唇角擦净。 片刻后,他又舀了一勺,将水移过去,小心地蹭上他的嘴唇。 水还是只能蹭到唇面,悄无声息地就滚了下去。 薛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撑着眼皮,深吸几口气看向云罕,这一看,就见对方水雾蒙着的双目不知何时已经红了,里面像藏着水蝴蝶,破破碎碎地看着他。 他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喉结滚动,如同噎了一块顽石,云罕昏迷的数日里,他这十年来积攒在心中的话不断叠加,分明已经多得不行,然而真的见他醒了,却一句话也没法说出。 “……你,早就知道了。” 忽而间,前方嘶哑虚弱的声音传来,汪洋中浮动起了一层水花。 薛界猛然看向他,就见一滴眼泪从云罕的眼角滑落——少年漠然冰冷的面孔在此刻分崩离析,好像找到了一处缺口,疯狂地喷涌出了血色。 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云罕的眉毛忽而颤压了一下,落针可闻之间,他骤然又重复了一遍。 “……你,早就——” “知道了……!是么?” 闻人芜的伪装、云罕的暴露。 自以为的万无一漏,奈何百密一疏。 薛界被他斥的一顿,血色的瞳孔颤动了一刻,指骨按压,手背青筋暴露。 云罕吼完这一道,险些就要筋疲力尽,薄唇张着喘气。 后颈的力道毫无预兆,轻易就将他捞了过来,紧跟着唇齿就被堵上去。 他愣了一瞬,眼中无端而来的愤怒和嘲弄转变为茫然,而后无法掌控。 薛界来势汹汹,带着几分失控,就这么吻上了他的嘴唇。 对方无力,唇齿张开,防御全然消失,轻易就被勾住了舌头,游走侵略间,混沌记忆走马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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