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人…… 宋庭誉侧首,果见薛界的面容展露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相貌—— 他向来沉稳,有点和邢遮尽类似的漠然,却比后者更加地冷淡,行走于世,似乎很少见到其失控的样子。 如今却在此等情形下表露异态,宋庭誉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也受了白朼草的香料影响。 然而当他顺着对方晦暗的视线望过去,最终停留在台上的千饶时,他却微微愣住,恍惚之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薛界。”无人察觉中,他低声唤道。 出乎意料,薛界竟没有第一时间听见他的声音,直到他稍稍提高嗓音,说到第二遍时,对方才如梦初醒般转过了面容。 薛界的瞳孔竟隐隐有些发红。 宋庭誉彻底意识到异样,低声询问:“这位千饶姑娘,有什么吗……?” “含情欲语独无处, 传与琵琶心自知……”台上,随着伴奏琵琶疾声,千饶的歌喉更加凄切。 薛界的手不觉攥紧,听到宋庭誉的问话后,喉结滚动一圈,到最后,却只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她……很熟悉。” 宋庭誉倏而机警。 “熟悉”二字,是他第二次从薛界的口中听闻。 上一次还是一日前,祭神礼上神子行街时,对方口中的呢喃。 两厢不同的处所,却拥有相同的感触,他自然将薛界口中的熟悉归为一类,只是目光触及到千饶飘逸的乌发时,他又不免有些动摇。 熟悉…… 薛界到底为什么会对千饶也产生熟悉?这两份熟悉的根源究竟源于何处? “主上,我……”薛界忽而又偏过头,递给他一个眼神。 宋庭誉很快看出他想要买下千饶的意图,微微眯了眯眼,便侧首过另一边。 他犹豫一瞬,继而缓慢伸出手,去触碰邢遮尽的衣袖。 在进入浮妄楼以前,他们自然备了一些银两,只是宋庭誉的家境特殊,这些年里征战沙场,所发的俸禄也捐献给了边境修筑边防,更不提归来时匆忙,来时好好摸索了一阵,竟也拿不出多少像样的钱财。 凭这点财力,想要买下众星捧月的花魁姑娘,必然是痴人说梦。 可若加上名冠京城的裕王殿下,就毫无压力了…… 来看花魁的人实在太多,座位拥挤,宋庭誉本是想拉衣袖,可真正上手,却不小心碰到了邢遮尽的手臂。 楼中有炭火,邢遮尽衣服不是很厚,几乎是触碰到人的一刻,对方肌肤的温度便隔着上来。 宋庭誉寒毒将发,本已忍耐得十分难受,此刻得到温暖,竟打了个寒颤,险些就要脱离控制地去汲取温度,磋磨几息,才忍受着本能,停滞下来。 邢遮尽侧首投去目光,看见那双丹凤眼里满是认真和严肃,顿时猜出所想,长眉微压。 他指尖稍稍蜷缩,继而探入袖中,片刻摸出什么,在无人可以观察到的地方拉过宋庭誉的手递了过去。 宋庭誉收回手,稍稍看了一眼,略微怔愣。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通体透蓝,泛着微微的薄光,有手掌的大小,价值如何,自是一眼相明。 宋庭誉将宝石给了薛界,再看邢遮尽的眼神不觉有些变了样。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台上,《明妃曲》已达尾声,千饶却紧紧扣着最后那句诗吟诵,余光里,宋庭誉看见薛界的手握的更加紧,甚至有一种预感,倘若不是那么多人看着,他几乎会立刻颤抖着双手上前,要把台上的人拉下来诉说什么。 ……恍惚间,宋庭誉想起祭神礼上,薛界看白发神子时神情,忽而意识到先前的猜想疏漏之处。 在看到向神子时,薛界更多的是探究和机警,而看向千饶时,他更像是激动和情感的决堤。 那他口中的两次熟悉,莫非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一曲终了,不出意外,当薛界拿出那块蓝宝石时,花魁和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千饶随着侍女的牵引,一双含情眼浓浓地望了他一眼,随后顺从地带他入房。 宋庭誉的目光一直等二人消失不见,才将眼神收回,此间最大的压轴已经退场,众宾客或遗憾或扫兴,都恹恹地离开。 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薛界那边单独行动,他们自然也不能落下,两厢视线交流,最后还是停留到了一直表现腼腆的雁儿身上。 “……怎么好,今日出了这么些事,花魁娘子也被人挑走,本公子倒有些兴致缺缺了。” 邢遮尽一把搂上了宋庭誉的肩头,桃花眼却盯着雁儿的脸蛋。 岁浓被这三人的轮番操作弄得有些烦躁,索性打了个眼不见为净,自己上楼招揽他人,只留雁儿一人在此,此人此地,正是套话的最好时机。 雁儿虽处风流之所,却年轻又单纯,像是一朵不谙世事的花,能做出一些稍越界的动作已叫她面红耳赤,现下姐姐把自己撂下,听闻邢遮尽这么一说,顿时心中染上了一点窃喜。 兴致缺缺?……那是不是说,他们要走啦? 这小姑娘还没有学会掩藏情绪,一闪而过的喜悦尽收眼底,邢遮尽勾着唇,话锋一转:“不过我听闻雁儿姑娘不落窠臼,竟会些书画之谈?……我等蹉跎半日也是疲惫,姑娘不若替我们字画一幅,解解闷罢……” 雁儿放下的心又悬上,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她若有若无地流露出失望,不过邢遮尽的提议并不出格,只是画个画,自是不容推脱。 于是很快,二人便顺理成章地被牵引到一处客房,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嘈杂万物都被隔绝在外。 雁儿一身淡黄衣裙,砚好笔墨便开始提笔作画。 这画是为二人所作,自然需要摆好姿势,当宋庭誉看见邢遮尽意味不明的目光落下来时,他就大抵猜出对方的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在对视完的下一刻,腰身就被一带,双膝也被人提上,他几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腿就被按在了邢遮尽的大腿上,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终尾。 重心不稳的瞬间,宋庭誉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扶手,得来的便是邢遮尽坚挺的胸膛,前襟的衣领早就在拉扯间下移,此刻双手贴上去时,真正做到了毫无隔阂。 宋庭誉几乎是在刹那间打了个寒颤。 被烫的。 体内的寒毒和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毒素侵蚀着他的肺腑,直到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生着什么变化,迫使他触碰到邢遮尽的肌肤时,会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和颤抖。 他原本以为是寒冷所迫而对热量的饥渴,渐渐的,那种除寒冷以外的感觉却愈加强烈,甚至慢慢演变成了…… 一种怪异的欲望。 “就这样吧。” 恰逢此时,邢遮尽低哑着声音开口,撩起的桃花眼看向雁儿,示意二人已经摆好姿势,对方可以提笔了。 宋庭誉颤着手要抗拒,却被另一只手叩住,紧跟着顺着指缝插入。 两只不同大小的手,在此刻相贴相依,十指相扣。
第69章 章六十九:邢遮尽有些怕,宋庭誉心好疼 浮妄楼表面再浮华端庄,内里却还是淫|靡之色,只是雁儿初出茅庐,即使已经做好准备,看见眼前之景时,还是没有忍住红了脸。 贵人榻上,邢遮尽的衣衫大敞,袒露出坚实的胸肌,随意风流地靠在榻背,搂着的宋庭誉一身凌乱白衣,长顺的黑发散落在肩头,几缕和邢遮尽的头发交织缠绕,好像世上最为深情无法分割的眷侣。 宋庭誉八尺男儿,在拖累成病骨以前,也是英姿飒爽,威风堂堂,只是在日夜的折磨中,他的身形逐渐清瘦,如今在邢遮尽的对比下,相贴的二人竟没有半分违和。 甚至于宋庭誉脸上异样的绯色和徒劳的抗拒,都在这一幅画中显得恰到好处。 雁儿说来面红,真正尝试感受到二人间缱绻的氛围时,心跳却忍不住突突地加快。 邢遮尽和宋庭誉的相貌实在是俊美地不像话,前者的桃花眼如同一江蛊惑的春水,里面装着散发不尽的情意,看向宋庭誉的眼里轻佻而深沉,雁儿只扫了一眼,便有些不敢再看。 那双眼睛实在有如深海,好像多瞧一会儿,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甜蜜深渊一样,她无法想象哪样一个人,会能够逃脱这双眼睛的掌控。 而宋庭誉和他相比,丹凤眼便凌厉了许多。 雁儿出生青楼,不免和同为从事的小倌打过交道,先前在蛛丝马迹中,也观察到了宋庭誉和邢遮尽间的关系。 在她接触到的印象里,床事上作为坤泽的男人总是在行为举止间透着几分阴柔之气,可宋庭誉给她的感觉却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此情此景中,分明双方表现得如此亲昵,宋庭誉的身上的气息也完全散发着一种刚毅,这份刚毅丝毫没有被邢遮尽所比下去。 对方所表现出的羞赧,是来自情感深处、身体自发而出的反应:没有娇柔作态,没有故意为之。 一切都来源得有理有据,起源于最真挚的情感。 雁儿有些呆住了。 宋庭誉早已被这暧昧的姿势折得耳根通红,脑袋甚至都有些嗡嗡作响、不够清明,自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雁儿眼中的形象,几经周转间,已经提高到了怎样的一种高度。 “……你这又在搞什么?”尝试退离的后背被一股巧劲按压着,腰间的手有些肆无忌惮,仗着广袖的遮掩,得寸进尺地向着周围移动。 这怎么看,都已经不是一种正常的做戏,说为“作弄”也不为过。 宋庭誉从牙缝里挤出去了这么一句话,耳边便吹来了一阵风。 “你我都是风尘浪子,来这浮妄楼,却只叫人清心寡欲地做个画……说得过去么?” 邢遮尽的声音沙哑低沉,说完以后,似乎是在验证着话语中的意味,竟对着宋庭誉瓷白带绯的耳垂轻轻吻了一下。 宋庭誉几乎是立刻战栗,口中溢出一点声响,旋即又被堵住。 这动静有些大,连带着邢遮尽瞳孔都晦暗了一些。 仅仅是舔了一下耳垂……就这么…… 心头忽而产生一丝痛觉,令他稍稍僵住。 宋庭誉抿着唇,鼻翼间的呼吸急促,一阵一阵的热气拍打在邢遮尽的脖颈上。 对方的脖颈本就裸露在外,热气的触感如同羽毛,他在这一刻蹙眉,眸子深了深,尽在掌控里的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换。 宋庭誉贴着对方,因而邢遮尽身体做出的反应,他最是能够直观感受出来,邢遮尽微小的滞气分明只在一瞬,还是被他立时察觉。 邢遮尽刚才……动情了? 刹那之间,被撩拨的心悸和情动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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