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遮尽闷闷应着好,桃花眼却还是微微弯着,将说一套做一套演绎到了极致。 宋庭誉沉默了片刻,静静看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须臾后,突然抬手拈上了他的下巴。 “当真只是风寒么?”他出声,忽而间转换了话题。 邢遮尽勾起的唇蓦地僵住。
第52章 章五十二:别动了,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拈下巴的动作实在透着威压,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轻佻,宋庭誉半弯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邢遮尽,后者则被迫抬起头。 邢遮尽鲜少有处于弱势地位的时候,下巴的微凉一带,恍惚间让他压了压眉,不过在下一刻,他的眉尾又抬上,半垂的眼皮微微撩起,露出一个调笑的表情。 “不然还能是什么?” 宋庭誉盯着他的眼睛,欲图开口,拈上对方下巴的手却被浮动,紧跟着碰到了两片薄凉。 他蓦地瞪大眼睛——邢遮尽竟是在此刻低下头,用着双唇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你……怎么如此轻浮?!”他面上愠怒,耳廓却已在这刹那里红了出来,以迅雷之势抽回了手。 邢遮尽挑起的眉尚未平下,将他这反应尽收眼底,心仿若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一下,与细微的疼痛相互交织,甚至隐隐有超越的迹象。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你是裕王王妃,这也算是轻浮?” 宋庭誉在情感上向来处于低位,受不了半分撩拨,嘴皮里又不利索,被他这么一回怼,半晌后才憋出一句:“伶牙俐齿。” 他大抵真的被冲昏了头,连带用婚事有名无实的理由都在此刻忘记,余光瞥见邢遮尽带笑的眼睛,指尖的触感便不断回味。 冥冥之中,又感觉对方的轻浮举动在转移着什么,好像是刻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叫自己乱了头目,于是他缓和好后再次上前,面容便重新恢复冷峻和探究。 只是门外一声响,却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询问。 “王爷……是王爷醒了吗?” 宋庭誉微微侧耳,就听一道发哽的声音传来,打开门,竹升哭得通红的眼睛一下子露了出来。 他心中不由有些怅然,想来这忠仆在邢遮尽昏睡的几日当中,是把眼睛都要哭瞎了,若是对方还不醒,不知这小男孩还要难受成什么样子。 竹升见开了门,匆匆行了礼,转而看见靠在床边的邢遮尽,眼睛登时撑大,泪水又夺眶而出。 “王爷!”他大喊了一声,旋即跑到了邢遮尽的跟前,手忙脚乱,想要抱他一下,却又被按压在心中不敢乱下礼数。 “孤王已醒,没有大碍了。” 邢遮尽在听到他声音之后,方才的轻佻便已全盘收起,竹升跟在他身后有了几年光景,看到他这副模样,邢遮尽的心中不由生起几缕暖流,却又有些无可而言的烦躁。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控制不住情绪。 “出去洗把脸,别哭了。” “……诶,诶!”竹升忙应道,泪水反其道而行之,流的更加凶悍,下意识回头走了两步,须臾后忙不咧跌折返:“不不是……!” 他摇着头,指向门外:“我此间过来,是来报信的——外头来了马车,是陛下听说您和王妃被找到,特地前来看望。” 陛下两字出来,屋中二人不约而同地凝住面容,宋庭誉稍稍撩眼,便与邢遮尽骤然晦暗目光对上。 下一刻,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口出现了一件亮丽的黄袍,颢砀皇帝的身影随之而现,面上焦急万分,在看到邢遮尽的一瞬后,瞳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倘若不是邢遮尽昏迷三日,对方毫无动静,不知名的人看过去,恐怕还要真以为大塍皇族叔侄情深。 宋庭誉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俯首跪拜。 那一头,邢遮尽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却只停了一息,手掌撑榻便要下床作礼,颢砀皇帝忙跑上前搀扶住。 “哎,皇叔受着伤,朕早就说过这些礼数都是免了的!”他抓着邢遮尽的手,眼中担忧尽显:“皇叔,您现在如何了?” 邢遮尽半垂着眼,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不着痕迹地抽出,闻言却没有答话,只是将眼皮淡淡撩起,偏向了颢砀皇帝的侧后方。 在那里,宋庭誉尚未得到平身的回应 ,依旧板直跪在地面。 颢砀皇帝被无视,有些僵住,旋即顺着邢遮尽的目光,仿若刚刚意识到没有让宋庭誉起来,脸上浮现出歉意。 “哎,瞧朕这心思,见到皇叔太过焦急,竟是忘了叫爱卿平身……”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起的动作,大塍帝王的话语里有几分真假,谁都没有他本人清楚。 宋庭誉额前的碎发挡住瞳孔薄凉,随后漠然站起,若有似无得扫了一眼邢遮尽。 后者同他虚晃对视,等他完全站好,才哑着声,回了颢砀皇帝先前的慰问。 “臣已无事,劳烦陛下牵挂。”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颢砀匆忙接话,又凑近了些,脸上浮现出几缕愤懑:“皇叔您不知道,这些天里,朕可是心急如焚,没有睡过一日的好觉,那派出的守卫太过无用,平白叫您受了这么多苦……” 带着虚伪的神情不断靠近,宋庭誉站在二人的身后,冷眼看着这名丑陋的帝王,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对着邢遮尽勾起一个嘲讽意味的笑。 后者的眼神依旧晦暗,将情绪藏匿得深不见底,唯可见的,便是惯常的薄凉。 “陛下不必再挂心,臣已平安回来,您也可以回去,好生修养身体了。” 颢砀皇帝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终于空出一点间隙,邢遮尽则在这时出声。 颢砀皇帝此番的“探望”存着几分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邢遮尽在先帝死后,一手将这名年轻的帝王扶稳王位,朝夕相处数载间,早将他的心思摸的通透。 放在往日,他或许还愿意看他忸怩作态片刻,如今却因为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精力到底不济,便率先扯了一个台阶,想叫受难的双方都顺着下去。 颢砀皇帝本就是碍于情面来看望的人,得到台阶自然应该接上。 那一边的宋庭誉也暗自偏了一些头,想着这碍眼的昏君终于可以敛去踪迹,只是出乎意料的,颢砀皇帝却反了常态,微微一顿,继而有些伤情地看向邢遮尽。 “朕才刚来,皇叔便着急赶朕走么?” 邢遮尽、宋庭誉:“……?” 话外的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机敏如对方,都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颢砀皇帝东拐七拐地说了些场面话,终于切入正题:“皇叔,过些天就是凤也笑了……” 邢遮尽随之一顿,转而蹙眉,心中立时明了几分。 宋庭誉却落在外处,没有摸清颢砀皇帝的话中意。 “凤也笑”定在凛冬之际,是继冬猎之后的另一佳节,宋庭誉离开了京都太久,早已将这节日忘得干净,如今陡然提起,只觉得陌生。 另一边的邢遮尽却在片刻后低低应声:“我知道了。” 颢砀皇帝眼睛亮了一些,转而又浮上几分心虚:“还有一点……” “……说。”邢遮尽按了按额,蹙眉冷声。 “因为冬猎出了事故,燊郦使臣原先定下的决策无法实行,那多尔性情顽劣,朕好酒好菜,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人安抚下来,只是他依旧不肯罢休,指定了要去参加凤也笑的祭神礼,朕招架不住,便……” 他不再说下去。 邢遮尽在下一刻睁开眼,晦暗的瞳孔中浮现出几缕威压:“皇帝同意了?” 丝丝寒气从他的身上渗出,这是自己这位小皇叔愠怒的前兆。颢砀立时将脸埋下来,心中浅浅跳动,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但除此之外,多尔没有再提其他要求!连带着那荒唐的合约也闭口不谈了!”他又紧跟着补救道。 “陛下怎可妄作主张?!”邢遮尽倏而高声,颢砀皇帝被吓得猛然一颤,畏缩起身体看向人,后者怒目而视,胸膛隐隐起伏。 “皇叔,皇叔您切莫生气……不过是一场祭神礼,朕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啊……”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躲着眼睛不敢看他。 邢遮尽的那双桃花眼中盛满怒意,放出的视线如同利刃,颢砀皇帝表现地畏手畏脚,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邢遮尽病体发怒,头渐渐开始发疼,半晌之后,才压下火气。 颢砀皇帝就是如此,愚笨,昏聩,每每犯下错,就会摆出一副悔恨至极,胆小懦弱的模样,无论这些年里,邢遮尽教过他多少遍,对方都不会吸取掉教训。 邢遮尽愠怒的眼中波澜起伏,最终沉寂,转变为失望,他闭了闭眼,下半手掌抵上额头,声音沙哑:“你走罢……” 颢砀皇帝一愣,看见自己面前的这位小皇叔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这些天里被洗脑的思想倏而崩裂一刻,竟有一缕于心不忍,他伸了伸手,嘴唇蠕动两下,想说什么,邢遮尽又开了口。 “……走。” 颢砀皇帝的手僵住,陡然出现的一抹良知在顷刻消逝,他的思想重新腐朽,连带着声音也少了几分懦弱。 “那朕便回宫了……皇叔好生休息。” 房门一声响,竹升跟在后头送着帝王,空气寂静,一时间又剩下了宋庭誉和邢遮尽二人。 颢砀皇帝最后一点背影消失,一直观察的人收回目光,转而向着榻边走去。 “你知道些什么?” 邢遮尽处事沉稳,几乎没有发怒的时候,此番颢砀皇帝的做法,必然有着不对。 宋庭誉行至床头,便开口询问过去,然而对方却抵着额,没有立时回复。 宋庭誉察觉到了什么,蹙眉出声:“你头疼?——唔……” 腰上陡然生出一股力道,他话未说完,邢遮尽便将自己揽了过去,两手环住他的腰,额头抵上了宋庭誉的小腹。 宋庭誉闪过一瞬的愣神,立时反应过来,心跳陡然加剧,抬手便要将人推开,后者闷哑的声音却在此刻开口。 “是头疼…… “别动了,让我抱一会儿。”
第53章 章五十三:你哪句话没有骗过我? 邢遮尽的声音低低哑哑,甚至在不经意间能听出几分湿漉,这种湿漉让宋庭誉无法抑制地蹙起眉,心口被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一时之间要推出去的手僵在原处。 一匹孤狼突然表现出的脆弱,就好像长满利刃的鲜花,充满蛊惑和危险。 好一会儿后,他才皱眉别过头,哑声开口。 “……疼就躺着,抱着我能止疼么?” 腰间紧致,腹上稍重的压力摩挲,最是敏感的部位叫人把控,宋庭誉的话语冷酷,却硬生生没有表现出抗拒。 “嗯。”下方,邢遮尽的头埋在他的身前,看不清神色,又片刻,沉沉闷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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