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掺了毒,能深入肺腑。 邢遮尽一把将人撂倒,在下一刻,男人身后无数的手下向他奔来。 邢遮尽没有出生武将之门,却有不亚于宋庭誉的功夫,在破釜沉舟之际,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刺客来了二十个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他的伤口分明无处不在,血都要流得干涸,身上的力气却好像取之不尽。 邢遮尽像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无痛无觉,靠着消耗自己的生命,来获得无尽的能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能退,如果退后,崖柏上的宋庭誉也活不下去了。 终于,最后一名手下应声摔倒,邢遮尽撑着长弓,单膝跪地疯狂地呕血,首领男人冷眼看了他许久,才一步一步走来,拈起了他的下颌。 对方的眼睛一如既往深邃,此刻却隐隐多了些情感。 粘稠的血液弄脏了男人的手,邢遮尽颤抖着站起,想把刀剑捅入对方的胸膛,然而后者却一笑,手中拿出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口中。 唇齿被人死死地捂住,喉结终于滚动一圈,男人的眼底露出了一点笑意,声音沉哑。 “你真的很像她。” 邢遮尽耳边早已嗡嗡作响,听不清他的话语,趴在地上那手指插进喉咙,想把药物吐出来,可药在入喉的一瞬间便已融化。 最后的最后,他被血浸湿到模糊的双眼里,只看见男人转过身,行走在满地的尸体间,头也不回地离了开来。 …… 崖头冬雪作响,吹得人心薄凉。 邢遮尽眼皮撩起,记忆已重新归入深海中。 那一头,宋庭誉尚不知会发生何事,惶恐地按着头,眼神慌乱,时不时地瞟向他。 身后的铜钱相撞声愈发强烈,马蹄踏破厚雪,与当年如出一辙,邢遮尽却仿若未闻,依旧安抚性地看着宋庭誉。 “别怕,阿誉……”他极缓地弯腰,瓷白的手慢慢伸出。 宋庭誉脸上毫无血色,瑟瑟发抖,死死地盯着靠近自己的手。 “……不……”他下意识地嗫嚅。 邢遮尽却更加柔声,冬雪呼啸中,好似零落的雪花:“我不会推你的,我会保护你……阿誉乖些,和哥哥上来,好不好?” 手越来越近,被雪沾上的长发顺着动作滑落肩头,邢遮尽的长相太过俊美,迷离的眼睛又如桃花般红晕,放慢柔声,在漫天飞雪中俯身,仿若降世苍生的神邸。 宋庭誉眼底的恐惧极蛮地开始消散,在一声声“阿誉”中,仿佛看到了年幼时,无数次挡在自己身前的邢遮尽。 “哥……?”他痴愣地开口,有些迷茫。 “我在,我在这里……”邢遮尽哑着声音,把手更加靠近。 风雪里,二人的指尖终于要相互碰撞,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身后的铜钱声陡然加急,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猛地向着邢遮尽袭来。 宋庭誉失神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光亮,在下一瞬间,光亮破碎,他浑身一颤,抱着邢遮尽转变了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邢遮尽隐隐预料到了什么,骤然搂住宋庭誉的腰,将人重新压了回去。 利箭刺入胸膛,温热的液体从唇角溢出,滴入了宋庭誉诧异的瞳孔。
第41章 章四十一:情蛊在你身上有没有反应 “邢、邢遮尽……!” 血水沾上湿长的睫毛,宋庭誉失声叫道,邢遮尽紧紧抿着唇,喉结滚动一圈,将闷在口中的血咽下。 “没事……”他伸手,覆上宋庭誉的眼睛,在他视线消失的偏刻,偏头抹去了嘴角的血。 那突如其来的箭矢扎进了右边的肩胛骨,背后的铜钱声愈发强烈。 覆在眼睛上的手重新收回,邢遮尽的脸色已经冷下,一把揽住宋庭誉的腰,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来了。 邢遮尽眼底泛红,卷着狠意,抓着宋庭誉的手发颤。 “别怕。”他哑着声音。 宋庭誉却望着他潺潺流出鲜血后背失神。 马蹄声断,取而代之的,是足靴碾过厚雪,远处鸟鸣凄厉,已愈演愈息,空气中都漂泊了腥味,顺着风雪融进鼻腔。 那足靴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靠近。 邢遮尽半弓着身,眼神如狼般阴鸷,盯着逐渐显现出轮廓的人,颤抖又颤抖。 “唔……抓到你们了~” 蓦地,一道轻挑戏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一条狐狸露出了蓬松灵巧的尾巴。 刀柄流连在男人的指尖,过了一个弧度,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轮廓完全显露,男人高挑挺拔,带着面纱的样貌出现在眼前。 时隔八年,再一次的相见。 男人弯弯眉眼,瞳孔亦如从前般深邃,即便带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小王爷……别来,无恙?” 他拖长尾音,慢慢说道。 这语句里带着的迟疑,好像在确定以这句话作为招呼开端的可行性,他轻挑的眼皮撩了撩,随后并不等二人回答,兀自靠近。 邢遮尽骤然起身,趔趄了一步,将身后的宋庭誉彻彻底底挡住。 “许久未见。”他沉哑着声音,“阁下的待客之道,还是同从前一样。” 冬雪阵阵,吹过崖头二人摇晃的身体,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须臾后放声大笑。 “待客之道?”他笑得累了,才慢慢反问一句。 邢遮尽自始至终,用那双锋利的眼睛盯着他的动作,仿佛要将对方每个颤动的毛孔都收入眼底。 “你见过哪个杀手,把自己的猎物当做客人?”男人顺了顺气,把玩着刀柄上的铜钱。 他的身后,数不清的刺客陆陆续续地攀岩上来。 邢遮尽抿住了唇,那双阴鸷的眼眸晃动一下,余光观察起每一个人的形貌。 对面的男人将这个小动作完美地收入眼中,瞳孔里却只是闪过一丝戏谑,他眼皮撩起,歪了歪头,便从邢遮尽阻拦的缝隙中观察到了瑟缩的宋庭誉。 “呀,今天的小猫,可没有藏好呢……” 邢遮尽的余光在他出声的一瞬间收回,倏而后退一步,抓着宋庭誉的手更加紧实。 “如今天色已下,冬猎既定的时辰过去,不出一炷香,朝廷的人便会赶来支援。”邢遮尽沉声威胁:“届时,你们逃不掉的。” 此言既出,男人淡下的笑意又生起,也不知是话、还是对方维护身后人的动作逗悦了他,闻言不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得寸进尺地靠近,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宋庭誉扯出来。 邢遮尽在下一刻猛然出拳,砸向了男人的侧脸。 拳出生风,出其不备,本应命中的拳却在电光火石间被避开,风雪中,一声轻笑从鼻腔中闷闷响出,邢遮尽发觉不对,猛然回头,宋庭誉的喉间却溢出一声闷哼。 男人一把掐住了宋庭誉的脖子,一个抬手,将瑟在后方的人提到了面前。 “放开他!”邢遮尽骤然怒吼出声。 男人眼底闪过嘲弄,又一掌向着胸前袭来,他挑了挑眉,将掐住脖子的人挡到身前,那道掌风便立时偏离了方向,挥舞向了身侧的空气。 “小心点,别伤了你的小猫……”男人语气责怪,幽怨地看了邢遮尽一眼。 后者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眼眶,又隐隐有后怕藏匿。 宋庭誉被扼住脖颈,双脚脱离地面,张着唇极力汲取空气,苍白的面孔在缺氧的情况下,竟泛起了几分涨红。 好难受……呼吸不过来了…… 他双手无力地扣着脖颈,眼底的光亮即将消失。 邢遮尽心如刀割,再次向前,如同一道轰然而出的迅雷,扑向恶劣挂笑的男人,后者在这一瞬间,唇角勾起一抹可疑的弧度,扼住脖颈的手悄然发力,宋庭誉便顺着力道滚落。 “阿誉!” 邢遮尽来不及收力,将男人扑倒在地,攒好的拳却停在了半空,在宋庭誉背景甩出的一瞬间,向着他奔去。 男人的方向精准,出力恰到好处,把一切都卡得刚刚好。 宋庭誉闷着嗓音,在泥泞中翻滚,积雪和碎石染湿弄脏了他白金的衣袍,骤然得到释放的意识还没有收回,一股巨大的失重感便席卷而来。 “阿誉!” 耳边又传来一声呼喊,带着浓重的惊恐和骇意,手腕便在下一刻被人抓住,失重感随即而止。 宋庭誉迷离的眼睛聚过一丝焦距,在波光潋滟当中,看见了邢遮尽颤抖的唇和沾满恐惧的桃花眼。 “哥?”他又唤了一声,像一只悬挂在崖头,被巨大惊吓骇出怔然的鹿,而他的整个身体都悬在了半空中,手腕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邢遮尽死死叩住。 “是我,是我……”邢遮尽颤着声音,往日冷静镇定的裕王殿下,此刻只余失控和恐惧,“别怕,哥拉你上来了,马上就上来了……” 他说着,手上使劲,这句话却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宋庭誉,后者这在刹那双瞳骤缩,低头望向这万丈深渊,止住的泪水顷刻涌出眼眶。 “悬、崖……”他惶恐地摇着头,双手乱晃,极力想要把邢遮尽的手挣脱,“不……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都想起来了。 他本在冬猎,追到了一只雪狐……如果能够把它猎入囊中,今年的头筹必然非他莫属了 ……可是…… 可是雪狐窜到了崖边,他也掉了下去——不,他没有掉下去,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邢遮尽,邢遮尽…… 是邢遮尽把他推了下去。 “是你推的我、你来推我了……”宋庭誉失控地重复着这句话,肩胛骨处的血顺着臂膀流到了腕上,邢遮尽的手已是鲜血淋漓,却还是固执地不愿意将它松开。 “……阿誉,我是来救你的,我不会推你,永远都不会……”邢遮尽颤抖着声音,猛然积攒力气,就要将宋庭誉拉拽上来,蓄出的力道却倏而消失,与此同时,他的背上碾过痛意,肩胛骨处的箭矢被粗暴拔出,拉拽出长长的血雾。 他猛地战栗一瞬,喉间涌上的血来不及抑制,便呕在了宋庭誉的脸上。 “呃……” “小王爷可真是用情至深啊。”上方,男人屈膝踩上邢遮尽的后背,手里把玩着带血的箭矢,血珠流到他的指尖,让他有些厌恶地扫了开来:“不过,您说的话自己又信得几分呢?” “当年,不就是你亲自把自己的小猫扔在了崖底……让我想想,他当初肋骨断了几根?手和脚还有哪处能动?——啊,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您小小年纪,心就已经这么狠了。” “住嘴……!”邢遮尽沉哑着声音,望着如堕深渊的宋庭誉,忍受住痛意,再次抬手要拉他上岸,腰间却生出一股凉意,铜钱声随之而来。 他猛然一颤。 男人拔出短刀,将他后腰处的衣物划开,染着风雪的刀尖慢慢蹭过他腰上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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