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靖坐下,“四朝元老,劳苦功高,担得起晁相二字,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我此来确实为了魏以求。” 晁音虽已不在朝中为官,可大盛的安危他还是放心不下,“陛下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兰雪靖尤为平静,实则忧心忡忡,“陛下的病情不容乐观。” 晁音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棋盘的走势变了,晁音叹了口气,“若是陛下突然驾薨,大盛的江山将会真得摇摇欲坠,即便安西王带兵回到盛安,其他各州必然蠢蠢欲动,陛下继位没多久就驾薨,他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陛下是被谋害的,到时候这个罪名想扣给谁就扣给谁。” 兰雪靖,“所以我们需要晁相的援手。” “我们?”晁音意味深长地抬了下眼,“宁王殿下,您终究是北国的宁王殿下,大盛乱了对北国百利而无一害,完全可以和北漠合谋彻底瓜分掉南国这块肥肉。” 兰雪靖笑了笑,“按理来说没错,可那是对北国而非我,不管北国,大盛,北漠如何,我的身份都是尴尬的,明德太子一案不平反,我一日就是罪太子之后,不管北国和大盛的境况如何转变,对我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若是趁机分裂大盛,北国的铁骑踏入大盛,晁相觉得北国的皇帝会放任我不管?” 晁音笑而不语,“所以你不希望大盛倾倒,是为了他?” 兰雪靖愣了一会儿,“晁相说得这个他是哪个他?” 晁音,“你心中想得哪个他,老夫说得就是哪个他。” 兰雪靖顿了下,眸子甚是明亮,“我不希望大盛倾倒,这是莫白桑用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我想帮他完成,也是为了那个他,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为大盛,为万民顶风雨,我想给他做盾。” 晁音把手里的白子丢进棋盒里,“虎父无犬子,都是我大盛的好儿郎。我会写一封信交给魏以求,老夫已是风烛残年,能为大盛做得寥寥无几,接下来的风雨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顶了。赵元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蛰伏多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得小心些。” 兰雪靖,“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赵元初背靠赵氏,又是大端皇室之后,大端虽灭亡五百年,可因其绵延不断的名门望族声势,在民间威望一直很高,他们盘踞苏杭二州,钱财势力均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一直找不到这个赵元初的弱点,这也是让我无从下手的原因。” 晁音历经风雨,见证过繁华盛世,也曾在高处跌落还能笑看波澜起,“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是人就有弱点。赵元初的底气来自赵氏,来自他是大端皇室之后的骄傲,这份骄傲是坚不可摧的,可也是不堪一击的,集中一点,这块完璧的裂痕就越来越大。” 晁音眼神平静,他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很多事都看透了,“你很聪明,和斐青一样聪明。” 兰雪靖笑了笑转身离开,“多谢相爷。” 三日后,魏以求偷偷整顿兵马往盛安行进,兰雪靖随手把魏以求的回信折好收起来,“有了魏家军的助力,在盛安他们别想翻出什么花样,再有两日安西王就要来了,到时赵元初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造次。” 苏衍轻柔着兰雪靖的发顶,“不见得,盛安是保住了,可我担心他会跑。” “跑?”兰雪靖转念想了下,“确有可能,盛安虽是皇权的中心,若是其他州郡在燕熙宸驾崩后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各个州郡之间联合形成讨伐大军,打下盛安不是难事,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他跑了。” 苏衍,“我派人盯着呢,赵元初不能跑,他手上还有先帝遗诏,如果陛下驾薨,他逃离盛安,颠倒黑白一下……” 兰雪靖,“保不准这盆脏水浇你头上。” 苏衍有预感这盆脏水还真会浇他头上,“脏水泼过来我还不能躲,你说惨不惨?” 兰雪靖勾勾唇角,狡猾极了,“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啊,赵元初敢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背后有赵家,赵家家大业大,又是大端皇室之后,赵家是他的底气,但若是赵家不支持他会如何?” 苏衍,“赵家不支持他支持谁?” 兰雪靖牵过苏衍的手,“宁远赵氏和卢陵赵氏可不是一回事,宁远赵氏顶多算大端皇室旁支,赵元初那一脉细究上去是庶出,卢陵赵氏才是真正的大端皇室之后,要知道赵氏可是很看重血统纯正,这些年卢陵赵氏和宁远赵氏就苏杭二州的船运一事多有摩擦。” 苏衍会心一笑,“你想从内部瓦解赵元初的后盾?” 兰雪靖,“卢陵赵氏可没有复辟大端的心,收着钱财身份又尊贵,不似贵族胜似贵族,为何要大盛倾倒。而且若是赵元初夺下天下,卢陵赵氏五百年来引以为傲的高贵血统可是会被取代的。” 苏衍将兰雪靖的银发绕在指间,“卢陵赵氏和宁远赵氏确有嫌隙,可关键时候不见得不会联手对外。” 兰雪靖,“所以我有个计划,放赵元初走。让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讨伐我们,然后我们就有正当的理由对付他,要知道赵元初最引以为傲的是宁远赵氏的支持,但是晁相一案,各州郡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对世家的憎恶只增不减,赵元初若是反叛,其他蠢蠢欲动的州郡得掂量些。而且我有杀手锏。” 苏衍托起兰雪靖的下巴,突然凑近,兰雪靖瞳孔不由放大,苏衍尤为满意地笑了,“因为大盛刚和北国联姻,这个时候若是大盛内乱,北国有正当的理由出兵,你想让荣格的雪狮大军压境,一来可以震慑蠢蠢欲动的北漠,二来可以给那些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提个醒,若是内斗,北国的铁蹄踏入南国谁也不好过。” 兰雪靖略显委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没意思。” “怎就没意思了?咱们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油腔滑调。” “王爷,王爷!宫里来人传话了,宣您和宁王赶快入宫!”武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时候宫里来消息,只能说燕熙宸病危了,苏衍和兰雪靖马上赶往太宸宫。 太宸宫外密卫署和辅国司严阵以待,皇宫各个宫门封闭,禁军守得密不通风。 苏衍和兰雪靖赶到太宸宫的时候,岁安长公主坐在床边,燕熙宸形同枯槁,双唇泛白,呼气声极大,他紧紧攥着岁安长公主的手,“苏…苏衍来了吗…” “陛下,臣在。” 听到苏衍的声音,燕熙宸侧过浑浊的双目,“朕……朕交代你的事,一定……一定要做到,大盛…大盛的江山你得替…替朕守住……” 苏衍,“臣决不食言。” “咳咳咳——”燕熙宸剧烈地咳嗽着,嘴一张一合如搁浅的鱼,“皇姐,皇姐……北国雪冷,清安她最怕,最怕冷了,你记得接她回家……”燕熙宸眼神涣散。 岁安长公主心情复杂,不久前她也是这么送到嘉良帝的,“好,皇姐答应你…” “还有,还有……还有朕这辈子罪孽深重,朕死后不要任何人殉葬,那些风华正茂的女子放她们走,给她们自由……怀锦,怀锦……” “父皇——”六岁的燕怀锦跪在床边哭红了眼睛,“父皇不要丢下母后和怀锦。” 燕熙宸眼角带泪,颤着手揉揉燕怀锦的头,“怀锦,父皇先前跟你说得,记住,记住了吗?” “记住了。” 燕熙宸嘴长得很大,他的呼吸非常薄弱,“好孩子,不哭…不哭……” 燕熙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看向岁安长公主,眼睛瞪得很大,“你们都在,朕,朕今传位于岁安长公主,立皇长子燕怀锦为皇太子,苏衍为摄政王,遗诏,遗诏在荣清王苏衍手上……,皇姐,皇姐,大盛的江山……交给…交给你了……” 燕熙宸身子僵直了一下,随即重重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很大,写满了毒怨和不甘。 群臣跪了一地,苏衍拿出遗诏,“遗诏在此,拜见女皇。” 苏衍和兰雪靖率先跪下,群臣接二连三地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岁安将燕熙宸的手放下,替他合上了眼睛,缓缓起身,她不意外,因为燕熙宸早同她商议过了,前太子燕熙照天资不够,遇事不够果决,明王燕熙和不是当帝王的料,让苏衍扶燕怀锦上位涉政又怕苏衍篡位,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岁安当女皇,加上她与苏衍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牵制苏衍。 “我要看遗诏!”新任户部尚书朱澜英喊道。 苏衍将遗诏奉上,“朱大人看清楚了,可否是陛下笔迹,方才陛下亲口所言诸位也听见了,可还有疑义?” 朱澜英紧紧攥着遗诏,“荣清王,陛下自病危后,朝政由你把持,无异于涉政,这份荒唐的遗诏怎就不是你趁着陛下神志不清胁迫陛下立下的?” 第138章 女帝君临,烽烟四起1 朱澜英是赵元初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时候质疑燕熙宸的遗诏存得什么心可想而知,苏衍并未动怒,眸子沉了几分,“朱大人是怀疑本王胁迫陛下立下的遗诏,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来,不是红口白牙地给本王扣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朱澜英,“荣清王权倾朝野,还需要证据。” 苏衍大笑一声,目光寒冷,“权倾朝野?何权,又如何倾得朝野?朱大人不妨当着尸骨未寒的陛下和满朝文武一一罗列,是我苏衍的我不会赖着不认,不该我的若是强行扣在我头上,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朱澜英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敢当着苏衍的面说这种话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得是给赵元初制造一个合理的讨伐理由。 “够了!”岁安走到朱澜英跟前,冷眸高抬,“你说陛下遗诏荒唐?敢问朱大人口中的荒唐是什么?荒唐在让我坐上帝位,还是荒唐在一个女人将要凌驾在你们这些男人之上?” 朱澜英膝盖发软,岁安声音不大,透着一股寒到骨子里的冷意,即便从前的嘉良帝也不过如此。 岁安面向群臣,“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却在质疑他病重昏庸立下了荒唐的遗诏,可笑,你们在意的不是大盛的江山而是谁坐拥大盛的江山。” 朱澜英不敢多言,事先说好一起起事的人此刻没有一个站出来,燕熙宸驾崩的消息应该很快传到赵元初的耳朵里,可他竟然还没来,朱澜英额头冒汗,他深知被摆了一道。 岁安,“诸位大人可还有异议?没有异议就散去吧,我要准备陛下的后事了。” 群臣相继散去,灰蒙蒙的天乌云滚滚,雷声沉闷,岁安站在太宸宫门口看着马上要下雨的天,“苏衍,赵元初为何没入宫?” 苏衍,“陛下特意吩咐若是他病危不要通知赵元初入宫,为的是……” 豆大的雨点落在青石板上,岁安扶着门框,“为的是怕他趁机谋反,可以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弄巧成拙,陛下病危故意不宣太傅入宫,以赵元初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把今日之事扭曲成你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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