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述钦便离开了。 诚然,长宁并不认同述钦适才说的话,长宁以为,自己此前便已与九汜说得够清楚了。 只是九汜不曾放在心上。 又或者说,九汜不愿放在心上。 “你……”九汜本来想靠近长宁,方才迈开一步,脚步一顿,“你与他……” “是。”长宁不甚在意地打断九汜的话。 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九汜喉间干涩,一时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半晌,他才闷闷地道:“你是说,你喜欢他?” 长宁没回答。 九汜却显得有些激动,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栗,“可你怎么能喜欢他?他是仙帝,未来还有可能迎娶天妃,你若是喜欢他,那以后……” 长宁淡淡地望了过来。 九汜话音一顿。 仙帝,迎娶天妃……多么熟悉的字眼。 昔日的沈寐,不也曾立后? 九汜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可是……”九汜眼眶通红地低下头,眼角一滴泪缓缓滑落,“可是长宁,他……当真是你的良人吗?” “他不是……”长宁顿了顿,“那你是吗?” 长宁语气毫无起伏,平淡地宛如一池静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本尊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长宁的话似乎昭示着什么,九汜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果然听得长宁道:“自你进入仙尊殿,已经月余,本尊昔日应下你的承诺,本尊以为,已然兑现了。” “长宁……”慌乱之下,九汜忘了仙侍的身份,“你要赶我走吗?我……是我错了,我不该诋毁仙帝,我只是……” 长宁淡淡地打断他,“九汜。” “这一出深情的戏码,演了这么久,你不腻吗?” 一句话,磨灭了九汜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努力。 只是……戏码吗? 九汜眼神一滞。 来不及开口,在他眼中,长宁决然地转过身。 离他越来越远。 而长宁要去的地方,离开的方向。 恰好便是,云清宫。
第三十九章 鬼使神差的,九汜跟了上去。 等到九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在云清宫殿外了。 不知为何,今日云清宫的仙侍和守卫全都被遣退了。 云清宫内,只有长宁和述钦两个人。 九汜躲在殿外,眼神紧紧随着长宁,眼看着长宁朝述钦走去。 述钦笑了笑,很是温柔。 而后,原本处于主位的仙帝,瞬时到了长宁面前。 结界的阻隔,九汜听不见二人谈论为何,只瞧见述钦轻轻揽过长宁的肩。 不知述钦说了什么,长宁眉眼淡淡地一弯。 很浅的一笑。 却足以让九汜嫉妒得发疯。 长宁,从来没有对九汜这样笑过。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先前长宁的话跃于心头。 九汜的心口一下被揪紧了。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云清宫的,也不知道一路上遇见了谁,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长宁那抹笑。 仙帝……当真是良人吗? 彼时九汜在问长宁这句话时,也在不断地问自己。 他不了解仙帝,可长宁是了解的。 他认识长宁的时候,已然太晚了。 那时长宁身在仙界数千年,与仙帝相识也已数千年。 是不是良人,恐怕只有长宁自己才知道。 这是长宁的选择…… 九汜停了下来,思及此,他不由得捂着心口,重重地喘息。 窒息感萦绕不散。 就在他眼前一片朦胧之时,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封传信。 是沂族的传信。 只有短短两字:速归。 沂族之中,能给九汜传信之人少之又少,伧尐便是其中之一。 那传信展开来,又很快消散。 九汜定了定神,最终离开了原地。 与此同时,云清宫中。 长宁退开几步,离述钦远了些。 述钦搭在长宁肩上的手落了空。 述钦不甚在意地低了低视线,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看来,长宁也感应到,九汜已经离开仙界了。” “这次一别,只怕九汜永远不会再步入仙界,长宁的心愿,应当达成了。” 长宁此前的笑意已经收了起来,那不过是仙帝同他提的权宜之策,他答应了。 长宁又后退几步,行礼道:“多谢仙帝。” “长宁何必如此客气?”述钦约莫是想来扶着长宁,被长宁提前躲开了。 述钦瞧着长宁躲避的动作,眼神闪了闪。 “此次行事,对仙帝多有冒犯,长宁日后,定不会如此。”长宁的语气有些疏离,甚至比百年前要更为陌生。 长宁缓缓直起身子。 述钦张了张口,却被长宁抢先道:“仙尊殿仍有事务要处理,长宁先行告退。” 述钦还没来得及将人留下,长宁已然施术,离开了云清宫。 述钦眼睁睁看着长宁的背影越来越远。 直到长宁的灵力彻底消失在神思之中。 蓦地,述钦的眼神冷了几分。 - 九汜回到沂族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沂族落在三界之外,最靠近仙界的位置。 九汜的居所在星河之间,而星河往下,广阔苍穹,数十座悬浮的岛屿,便是沂族的领地。 九汜离开通往仙界的缝隙后,没有去自己的居所,而是停在星河下最中央的那处岛屿上。 那是沂族族长的居所。 自九汜记事起,伧尐给他传信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要事,估计上百年,伧尐也不会给九汜传信一次。 与九汜居所的寂寥不同,伧尐的居所除了伧尐之外,还有许多族人,聚集在岛屿外围。 一路上,九汜身穿白袍,从形形色色的族人中穿行而过。 他见到族人眼神各异,神色不一。 这样的神情,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像是没看见般,九汜很快错开视线,匆匆离开了外围。 伧尐房门外没有守卫,九汜很顺利进了房内。 一进去,便听到豫灵焦急的一声:“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九汜没瞧见伧尐,倒是只瞧见豫灵在他眼前乱转,九汜不由得怀疑道:“父亲的传信,是你发的?” “是我。”豫灵飞了过来,扯着九汜的衣袖往里间走,“族长病重,发不了传信,我实在着急,便自作主张,替族长给少主发了一封传信。” “病重?”九汜很是诧异,“什么病重?为何我从来不知晓?” 豫灵来不及解释,九汜便急匆匆地入了里间。 床榻上,伧尐憔悴的脸色极为刺眼。 “父亲,您怎么了?”九汜半跪在床前,不待豫灵开口,便要施术。 “少主!”豫灵及时将人制止了,又道:“您施术,如今已是无用了。” 伧尐似是病得很重,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豫灵难过地望了伧尐一眼,咬咬牙,将事实道了出来。 “族长他昔日为了救少主,付出了一半神魂之力,又耗费了许多灵力,加上族长身系沂族,源源不断地为沂族供给灵力,亏空太多,现下就……” 伧尐身为族长,有族长的责任,但九汜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两头兼顾,入不敷出。 早在前几日便已灵力难续,只是不曾传出消息。 不仅是九汜,就连其余族人也不知晓伧尐的近况。 “这些事……”九汜紧紧扣着床沿一角,指尖几乎要陷入床沿,“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过告诉少主的……”豫灵都要急哭了,“可是族长说,族长说情爱一事,对少主来说也是历练,族长不希望用自己的处境来束缚少主,所以不让我说……” “我看着族长一日日消瘦下去,实在没有办法,才替族长传信……少主,现下只有你能救族长了!” “少主,您回归沂族吧!只要您通过长老会的审查,成为新的族长,族长才有机会静养啊!” 豫灵越说越激动。 九汜听着,眉头紧皱。 成为族长,好似是沂族中人人艳羡的事,但对九汜来说…… “九汜……”伧尐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紧紧地握着九汜的指尖。 伧尐的眉和脸色一样雪白,唯有神情,仍是九汜所熟悉的。 恍惚间,九汜想到许多年前。 那时,九汜年幼,曾随口提了一句融合三界内外的观点,六百岁时,他遍阅典籍,通读三界内外秩序,便将这观点在长老会上提出。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长老会,却也是最后一次。 族人不理解他的观点,也不认同,甚至有长老质他叛族,言之凿凿。 只有伧尐,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伧尐告诉他,坚持己见,没有什么对与错,时光在走,人的观点也会改变。 伧尐和那些长老一样,也不能理解九汜的想法,但是伧尐尊重九汜。 所有不平的声音,伧尐都压下去了。 可从那之后…… 九汜时常能见到族人异样的眼神。 他仿佛从一个少主,变成了族中人人喊打的怪物。 他听过太多关于他的议论之声,也看过太多异样的眼神,他一气之下,便搬离了岛屿,在他七百岁时,他腾飞而上,入星河之间。 他的居所远离沂族,隔着一片星河。 初搬入新居时,他望着星河下悬浮的数十座岛屿,高声呐喊:“我,九汜,再也不是沂族少主了!我永远不会成为沂族族长!”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将那些不甘全都发泄在那一次呐喊中。 他知道沂族中人不会听见,就像……抹杀他的观点一样。 要打破陈规,一个人的呼声何其简单。 可九汜改变不了整个沂族。 他六百岁那年尝试过了,结果便是,他承受了百年的谩骂。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伧尐艰难地出声,将九汜拉回现世,“你认为,沂族族长不是你,沂族也可以,永远存在下去……” “可是九汜……”伧尐眼中混沌,费力地瞧着九汜,“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多希望,你能不被沂族束缚,但你少主的身份,始终无法推卸……” “九汜……族长之位,不能落入他人手中,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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