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椹也同宣瑜行礼告辞:“肃王殿下,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宣瑜微笑道:“祁大人有何要事?不如让本王送你一程。” 祁丹椹:“路不远,转过前面那两条街便是了。下官先走了……” 他的马车坏了,且路上人满为患,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走过去。 宣瑜让下人将软轿放下,拄着拐杖追上祁丹椹,道:“本王正好也到前方有事,与祁大人同路,不如一起吧。” 祁丹椹不好拒绝,只得诺诺应下。 宣瑜唇畔始终挂着笑意,走路虽一瘸一拐的,却始终能与祁丹椹步伐一致:“想见祁大人一面真是不容易,拜帖送上几次都了无音讯。若非今日偶遇,不知何时能同祁大人说上几句话?” 祁丹椹始终保持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恭敬:“殿下言重了,时隔半年重回朝堂,实在是俗务太多脱不开身。” 宣瑜眉目舒展,灯火明明灭灭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唇畔笑意始终不减:“也是,祁大人到了大理寺多忙啊,光老七的刁难就有够受的吧。现今祁大人不忙了,本王能否问一句,为何你愿意去大理寺,都不愿意应下本王许诺给你的官职?本王自认为诚意不比太子……” 祁丹椹正要说些什么,宣瑜偏过头看向他,眼神里的笑意消失不见,平静宛若暗潮澎湃的寂静湖面。 他早已厌烦祁丹椹的敷衍,掷地有声道:“本王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是因为魏家的人对付过你?还是因为本王给的待遇你不满意……” 祁丹椹脱口而出,仅用几个字就让宣瑜满是笑意的脸庞阴沉下去,假笑面具寸寸剥离,露出本来的阴柔面目。 他说:“殿下,下官不是您要找的人。” 此时,已到醉琉璃楼下,醉琉璃位于京都汾河河畔,虽处于京西大街闹市区,里面环境却是清幽典雅,冥冥之音若有似无传来,宛若市井仙境。 这栋名楼主要是为京都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提供休息娱乐交友场所。 该楼是由一座座画舫串联起来,可湖上泛舟吟诗作对,也可登楼远眺畅述胸臆。 到了楼下,祁丹椹将宣瑛的名帖交给小厮,小厮恭敬带着祁丹椹往里走。 祁丹椹同宣瑜告别道:“殿下,下官有约在身,先告辞了。” 宣瑜点了点头。 就在祁丹椹进入醉琉璃后,宣瑜也跟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醉琉璃的江上楼台。 祁丹椹想宣瑜可能也在醉琉璃有约,因此也不做他想,冲着对方点头以示礼节,侧身让对方先走。 宣瑜在路过他身畔之时,突然侧身面向他道:“你耳后的那颗红痣,本王不可能认错。既然你说耳后有红痣并不算稀奇,那你敢不敢将你的左腿衣服撩起来,让本王看看是否有半弧月的伤疤?如此本王才能确定,当年在京郊山道上遇到的人不是你。” 两人对峙着,静默无声。 宣瑜耳畔传来一道稚嫩青涩的稚子孩童声。 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山道上,看着山道下华衣男孩,好奇道:“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儿偷偷哭?” “我……我娘要我杀了我的青雀与它的孩子,她说我要亲手解决掉这些让我牵绊的东西,这样我才能成长成真正强大的男子汉。” “那我帮你养吧,等把它们养大,我帮你把它们放飞。” “你为什么帮我?” 那孩子一愣,道:“一定要一个理由吗?” 华衣男孩郑重点头。 孩子想了片刻,道:“那我们成为朋友吧,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养你的青雀与它的孩子。” 华衣男孩道:“可我没有朋友,我母……母亲说,强大的人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孩子:“就让我当你第一个朋友。” 华衣男孩蹲在山道下的树丛里,道:“可我的青雀腿断了,它还能飞吗?” “当然能,你看我的腿也断了,有一道很深的半月伤疤,我不也能跑吗?”那拄着根木头的孩子露出他那条缠着脏兮兮布帛充当纱布的腿,以及一根充当拐杖的木头。 华衣男孩这才看清孩子的左腿,脏兮兮布帛上满是黄褐色的药渣与渗透出的血,他拄着的那根木头,好像是从哪棵路边树上随手砍下来的一样。 那孩子也只能靠着那根木头才能站稳、行走。 他看着自己瘸拐的左腿,仿佛找到同类般,答应孩子道:“好,我要你当我的朋友,你叫什么?” 那孩子嗫嚅半晌:“我不喜欢我的名字,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吧。” 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山雀,查看山雀的伤,道:“它们的伤半个月就能好,你想见他们时可以到这附近来找我。” 他并未注意到华衣男孩眸子里的光变了,只听华衣男孩应道:“好。” 后来,华衣男孩每天都偷偷溜出来找这个孩子。 他左腿出生就受过伤,落下残疾,又是个跛子,只能倚靠手杖才能走路,而对方左腿也断了,只能依靠木头支撑才能行走。 他们就像单腿的怪物,生活在一群双腿健全的人当中,被他们嘲笑奚落中伤…… 纵然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也逃不脱那些言语中伤嘲讽。 现在,他不孤单,他找到了同类。 为了有理由找那个孩子,他将那只长好的青雀的腿再次掰断。 再后来,那青雀腿再次长好了,他就去掰断青雀孩子的腿。 两个月过去了,那些青雀腿都断了,但它们长大了,没了腿,却学会了飞翔。 那孩子约他一起将鸟儿放飞。 只是那天后,他却再也没出现过…… 他唯一的同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祁丹椹再次否认道:“殿下一定是认错人了,下官一直生活在龚州,从未来过京都,幼年时更不可能出现在京郊。下官的籍贯履历等,殿下想必已经看到了,所以下官不是殿下要找的人。” 宣瑜眼眸深邃注视着祁丹椹。 就在祁丹椹转身告辞时,他突然发难,一手紧紧扣住祁丹椹的肩膀,将他压制在木梯上。冷冷的声音汹涌澎湃:“那就让本王看看,祁少卿到底是不是本王要找的人?” 祁丹椹从小身子骨弱,家境贫寒的他奔走于温饱之间,不曾学过武。宣瑜虽是残疾,但皇室子弟个个都有点功夫在身,君子六艺骑马射箭都是必修课,他也从小跟随着不同的老师学武。 因而祁丹椹被他压制在木梯上,动弹不得。 虽已重阳,但天并不热,祁丹椹穿着十分单薄,只一身素淡浅灰色交领常服,外面罩着一件苍青色的外袍,只见宣瑜掀开他的衣袍,伸手去掀他中裤的裤脚。 虽是男子,给他看看也无妨,但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对待,祁丹椹不由得有了几分愠怒,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他用力挣扎,推开宣瑜道:“肃王殿下请自重。” 醉琉璃三楼雅间,宣帆宣瑛等几乎全到齐了。 这里来的几乎是宣帆宣瑛的伴读或幕僚,都出自王侯将相家,家住的离主街并不远。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因此饶是祁丹椹迟到了没来,大家也没有责怪他,反而各自难得有如此闲暇聚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宣瑛那日从大理寺回去后,洗了十几个澡,活脱脱洗掉了一层皮。 当夜,他便感染了风寒,连续病了几日。这几日他无时无刻不在心里责骂祁丹椹,不为那一身尸液,只为对方是个断袖还要往他身上扑。 现在,他还没找祁丹椹麻烦,结果那姓祁的竟然让他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他边想着要怎么折腾祁丹椹,让他滚出大理寺,边觉得这里有点闷,他要出门透透气。 他刚走下楼,便看到祁丹椹同他六皇兄拉拉扯扯的。 他的六皇兄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伸手去脱祁丹椹的裤子。祁丹椹那瘦弱身板哪儿是他六皇兄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摁在楼梯上,挣扎无用,恼怒无果。 他脑子突然数十根弦一起绷断。 兴许祁丹椹选择来大理寺的原因之一是——他不想失身于他的六皇兄。 眼看着祁丹椹就要被拽掉裤子,他连忙走上前去,走下楼梯,呵斥道:“六皇兄,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影响不太好吧?” 虽然他不喜欢姓祁的,但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允许当街强抢黄花大闺女这件事发生在眼前。 尽管祁丹椹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众多闺中密友的他,甚至连黄花大闺男都算不上。 宣瑜与祁丹椹拉拉扯扯间,听到声音,动作一顿。 祁丹椹抓住这个时机,连忙推开了他。宣瑜被推得一个趔趄,扶住楼梯才站稳,见到来人,他面露不善道:“七皇弟,本王只是想找祁大人叙一下旧,有何不可?” 宣瑛满脸写着不信,眸光凌厉看向祁丹椹:“祁少卿,是这样吗?” 祁丹椹整理了一下衣衫道:“下官与六殿下没有任何旧要叙,还望六殿下日后不要强人所难,万一下官不小心伤到殿下就不好了,更何况蝼蚁也有蝼蚁的脾性。” 说完,他冲着宣瑛歉疚道:“抱歉,今日赴宴来晚了,七殿下恕罪。” 宣瑛看了眼宣瑜,再看看祁丹椹,眼眸中尽是了然,道:“六皇兄,祁少卿无论如何都是太子的座上宾,你若是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追,你得尊重他的意愿,这年头不兴强取豪夺这一套。” 说着,他不耐嘀咕道:“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断袖啊,最近断袖是扎堆出没吗?” 祁丹椹眉头一跳,宣瑛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不等他想明白,宣瑛就对他道:“走吧,都等你了,排场比本王还大。” 祁丹椹跟上。 宣瑜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握紧了手杖。
第4章 醉琉璃三楼雅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河面上飘着数盏莲花灯,画舫内灯如白昼。 祁丹椹入座后并无半点不适,美酒佳肴,他吃得很开心。反倒是宣瑛,基本没怎么下筷。尽管大家用的都是公筷,但有他这个“断袖”在,也足以令宣瑛倒胃口,食不下咽。 能恶心到这位宿敌也算是美事一桩。 宣瑛胃口确实不大好,见祁丹椹胃口大好,他又无端的生了一股闷气。 那人害得自己感染风寒,没了胃口,自己倒是吃得很开心。 他对断袖并无偏见,那只是个人的喜好而已,因为幼年时经历,让他接触到断袖,会产生心理与生理上的不适。 这些年他早已没了先前那剧烈的不适感,能与好南风者相谈甚欢。但心理上的不适是烙印在骨子里的,譬如有时他与断袖接触过密会回去反复洗澡,严重时会满身红疹。 奇怪的是,此刻面对祁丹椹,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任何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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