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两个男人。为首瘦如猴子的像是个掌柜,谄笑着说:“别别别温少侠,还请在几位大长老面前帮忙美言。这里有几匹我们特制的青阳十钻锦,冬暖夏凉,薄如蝉翼。就拿给少侠和沈右护法做双袜子吧?” 说罢,极其小心地奉上三匹绸缎。 那布料轻盈又浑厚,色泽明艳又深沉。颜色近白近青,有一种奇异难言的美感。一看就是稀罕东西。别说做袜子,就算做新娘的新服、王公贵族的锦袍,也十足珍品。 可温旻连看都不正眼看一下:“这些个东西都快堆满我师父茅房了,还拿来丢人现眼?” 回头看见等了一会儿的金不戮,才缓下脸色:“算了,拣些个素色的,给我弟做几身衣裳吧。其他的都拿走给我滚。” 冲金不戮招招手:“阿辽,过来,让他们量量你。” 掌柜旁那人像是个裁缝,一直有些傻愣。听说要量尺寸,才活了。立刻从包袱里拿出尺子、滑石笔之类,走过来。 金不戮本在角落观察小旻发威。见战火莫名其妙烧到自己身上,简直是不能再傻。怔怔地说了句:“什么?我没要啊。” 不知道为何,他一说这句话,那两个男人都要吓趴了。 温旻则无所谓地道:“哦,我弟看不上你们这些个破烂儿。赶紧给我滚。” 说罢,抽剑来就要冲那名贵绸缎切过去。 金不戮本能喊了声:“别!” 见温旻好奇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下文。勉强说:“你们宗内事物,我不便多说。只是这,这,这么好的料子……是不是太可惜了。” 掌柜样的男人急忙趴金不戮脚边:“小公子啊,求你收下吧。你若不收,温少侠也不收,沈护法也不收……维摩宗上上下下没人收,这些个心血就白费啦。” 金不戮节节后退:“就算我收了也不抵你们账。我不是维摩宗的人。” “抵的抵的!”那人拽着他的衣角,“抵的!” 金不戮莫名其妙去看温旻,温旻几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他就也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地,被推着从头量到脚。还裹绸缎,试肤色和花样。 听得温旻在旁边教训人:“手往哪放?别碰我弟的腿!” 全程的莫名其妙与其妙莫名。金不戮觉得自己被装进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麻袋。 五彩缤纷地热闹完了。温旻又淡淡地吩咐:“明天送来。” 掌柜不做声,唯有裁缝样的人猛擦汗:“这个么,越细致的手艺,耗时越久。之前给颍川王妃做过一套衣裳,花了半年。” “我又不是要嫁我弟。做几套常服,要那么久?” “我们尽量快些。但也要……” “别废话,给我分批送来。后天送第一批,以后每隔一天送一批。要是我们离开姑苏之前,这衣服都还没做完,你就等着吧。” 裁缝只能勉强却忙不迭地说好,掌柜也跟着说好。 金不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被做了一大堆衣服。直到吃饭,还觉得嘴里的米是绸子味儿的。也就没空去找翠珠姐姐给送来的那些小衣裳了。 &&& 后来的日子里,有一次,游一方跟纪佳木对出行账目,说:“小旻师弟支了半年的用度。” 半年账目不是小数。 纪佳木问:“他支了那么些钱干嘛?” 游一方道:“给我写的单子是,买了绸缎。请了一个梨园的戏子。一个大裁缝。” 纪佳木略一琢磨,笑了:“一方,我且问你,小旻支的这些个钱,他打算怎么还?” 游一方隶属掌管维摩宗账目的伏虎堂,又是第一批先遣弟子的首徒,掌管银钱用度,很是有点小权利。 他严肃地说:“我觉得小旻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本次姑苏之行。就没让他还,算是本次外派用度了。还请佳木师姐批一下?” 纪佳木瞥了一眼自己房间里,收着青阳十钻锦长裙的柜子,面无表情把账目批了。语重心长道:“一方,以后要认真练功。” 游一方不明白,今天来对账,和练功有什么关系。但师姐说的又没错,不论何时何地,认真练功都是对的。便狠狠点了点头。 &&& 金不戮做衣服的隔天,那名贵绸子做成的袍子果真便送来了。 隔天又送来了。隔天还又送来了…… 送来之势汩汩不绝如流水,金不戮简直穿不过来,要每吃一顿饭就换一套了。 连着被送三回,他突然有点反应过来,心虚地问:“小旻……你是不是,在和莫扬哥斗气啊。” 温旻正捏起一颗软软的青团,很是莫名其妙:“什么?你莫扬哥哥又干什么好事了?值得我跟他斗气?” 金不戮不太有自信,脸就红了:“嗯。没什么。” 温旻笑得灿烂。把那青团递上,弹而软地碰在金不戮好看的唇角:“阿辽吃一口。” 金不戮耐不住他磨,只好小小咬了一口。 温旻不干,坚持道:“咬大口点,乖,你这都没吃到馅儿。啊——” 金不戮只能尽量张大嘴,又咬了一口。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旻笑得那叫个开心。把剩下的青团一口气塞自己嘴里,笑眯眯地吞掉了。
第62章 61. 抽丝而剥茧 萧兰卿闯群英灿客栈那日,事情结束了,爨莫扬便护着他往回走。 对于爨莫扬来说,一件件事接踵而来,真相宛如面纱下的新人。他似乎摸到了那纱畔花边,只待一扯便可见庐山真面目。又似乎因为周遭有层细密的保护,面纱与新人具不得窥探。 从群英灿客栈接到了萧兰卿,探得维摩宗的确回护窦胡与苏梨,确认了金不戮一切尚好。他便陪着萧兰卿,一路缓缓回行。 期间有少数人认出是他们,无不惊讶。还有人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爨莫扬也丝毫不在意。 临到萧园,萧兰卿望着他,欲言又止。 爨莫扬才意识到竟然一直无话。笑着道:“方才想那些重重事由,实在对不住兰卿,失礼了。” 萧兰卿只顾凝神看他,似情绪翻涌。 爨莫扬想到他在群英灿客栈几近失神的样子,劝道:“魔宗弟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功夫不稀奇。兰卿受惊了,早点休息。” “你呢?”萧兰卿见他要走,突然紧张起来。 爨莫扬安抚道:“我送你回去。” 萧兰卿忙问:“然后你便要走么?” 爨莫扬本要回去商议最近收集到的线索。但见萧兰卿如此,似乎受伤颇深。便说:“不了,我不走。今日一起午饭?” 萧兰卿反而摇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杨槿和岩祝。 前者默然,后者正在用探究眼光看向他。 他对爨莫扬说:“你一定有许多事要做,不如我陪你吧。” &&& 爨莫扬雷厉风行,回到爨宅就去着手捋顺近日线索。 为不至太过沉闷,他将众人引到后院小湖边一座石舫之内。着人四周看严实了,让岩颂在内禀报近日发现。 岩颂立刻展开一张硕大图纸,铺满了桌子。 那图纸标注江宅全图,并画下每一处尸体位置,用小点标识。黑圈为男,红圈为女,小孩则用甚为珍贵的青色颜料点重。就连宅后陷阱也标得一清二楚。 爨莫扬见萧兰卿和杨槿挤在桌边略靠后,看不清楚。便干脆下令撤掉桌子,将地图铺在地上。众人围站在图纸旁,用树枝指点说明。 岩颂做事一板一眼,对爨莫扬的吩咐向来严谨。经过几日侦查,将江家惨案所得线索逐一归纳: 江宅后陷阱乃新挖制,包括石壁机关和毒药孔,棱角崭新,还留着凿磨痕迹。剑尖矛尖精钢打造,无不簇然而锋利。工艺精湛却普通,有意掩盖了具体出处。只能明确,凶手有能力制造强大机关。 那凶手猜到了有活人会从江家逃离,路线必经此陷阱,才做了如此部署。再按温旻和金不戮之前的描述推测,他两人是被人有意驱赶到陷阱里。 驱赶他们的凶徒全部用刀。但江宅死尸全为剑伤,手法混乱。可推测是有意隐瞒。 期间难免谈到温旻。爨莫扬蹙眉凝神,缓缓道:“不是维摩宗,更不是温旻。” 萧兰卿恨恨滴说:“魔宗的人走到哪里,哪里便出事。显然可疑!就算不是他,也是他们招来了仇家。” 说罢发现自己失态。看了一眼爨莫扬,眼神有一闪即过的紧张。 爨莫扬宽慰一笑:“兰卿所言不错,仇家定然和维摩宗有关。但温旻毕竟受了伤。照这陷阱来看,当日凶险异常。他一番遭难,反而洗脱了嫌疑。” 他未明说——这也便是他应允金不戮去照顾温旻的原因了。 不然,明知对方居心叵测,还准许亲朋往火坑里跳,断然不是爨莫扬行事的风格。 他接着道:“只是,明面上看,阿辽和这陷阱似乎有些关系,铸造一事又是金家擅长……” 想了想,又说:“推想,若是维摩宗针对阿辽设下陷阱,有意挑唆金爨两家关系,也不无可能。不过,挑拨金爨两家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因此,我更倾向这就是维摩宗的仇家所为。这仇家恶毒至极,只为挑我对维摩宗的人发难,还屡屡构陷旁人,不惜数次害无辜人命。” 萧兰卿沉沉道:“这人是对魔宗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了。我们当从深仇大恨者排查?是不是袭击过沈知行的孤山派?是不是伤害爨小姐的凶手?” 爨莫扬长长食指敲打手中树枝:“魔宗树敌何止千万,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只怕要排到太湖。因之前的事便锁定孤山派,也可能过于武断。 “不过,不论是否孤山派,这仇家目的都是搅乱一池浑水,又针对维摩宗。因此很可能和袭击沈知行、害我阿姊的是同一批。他们能闹出如此动静,还能事后隐匿,必然在江南扎根长久,对周边人手粮资可随意调动。非一日之功。” 分析至此,他快速做出决策:“着手整理维摩宗对头中,在江南扎根许久的。逐一从当年事由、近年动向、以及江湖地位全面排查。” 岩颂点点头,逐一记下了。 &&& 接着,便由岩差又说了走访暗桩的事。 自维摩宗在危然客栈以暗桩为人质之后,岩差便暗访了被抓暗桩的家人朋友。众人皆说当日毫无征兆,都是正在做些日常的事,便突然有维摩宗弟子上门抓人。 而那日剩下的三名人质至今仍在维摩宗,生死不明。 “不会死。”爨莫扬斩钉截铁,“维摩宗抓了他们,便要利用周全。纪佳木等弟子不是我的对手,他们怕我出手,才留着这三人的。” 他在石舫内踱了两步,道:“那十个暗桩不是纪佳木查到的,他们有高人在后指点——维摩宗果然不肯老老实实派小辈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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