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受伤了。 唐怀芝歪着头,仔细打量他,一挑眉,“你不会说话?” 他胡乱打着手势,拉长声音,“那…能—听—明—白—话—么?” 那个人突然很轻地勾了勾嘴角,很快又皱起眉,轻轻嘶了一声。 他又往外蹭蹭,露出自己下半张脸,指着嘴角,艰难地道:“嘴…疼…” 唐怀芝见他一边嘴角都开裂了,又生了冻疮,糊了一堆黏糊糊的黄色的痂。 唐怀芝瞬间心里一惊。 他小时候生过冻疮,可难受了,一个冬天才好,脚上现在都还有块小疤。 对这个人的敌意减少了一些。 他又弯下腰,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仔细盯着那个人看,“我叫…铁柱,你叫啥名儿?” 那人仰着头,下巴微抬,也盯着他的眼睛看。 “问你呢?”唐怀芝在他眼前摇了摇手。 那个人颤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皮,“我叫…木丰,是山里的…猎户。” 唐怀芝:“那你为啥受的伤?” 木丰:“我出来打猎,掉进捕熊的陷阱里了,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迷路了,下大雪,便在树洞里藏着。” 唐怀芝啊了一声,“那你真倒霉。” 木丰弯着眼睛,很轻地笑了笑,黑漆漆的眼睛闪着光。 唐怀芝把他挡在树洞门口的枯枝都拿开。 木丰下意识往树洞了挪了挪。 唐怀芝弯着腰,对木丰道:“脑袋伸过来。” “干啥?” “叫你伸你就伸。” 木丰便乖乖往外蹭蹭,伸了伸脑袋。 唐怀芝在他脑门儿上摸了摸,哎哟一声,“这么烫,小丰啊,你发烧了。” “小丰?”木丰艰难地动动嘴唇。 唐怀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十九了,你瞧着比我小吧。” 木丰点点头,伸出手比了个七的手势。 唐怀芝:“你才十七?” 木丰点点头。 “行吧,小丰,”唐怀芝收好匕首,把弓箭跟箭袋从背上卸下来,重新系在胸口,“你出来,我带你回去。” 木丰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出来,唐怀芝这才看清他的身形。 瘦瘦的,比自己矮半寸,是个柔弱的少年。 唐怀芝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去。 木丰呆着没动。 唐怀芝回头看了他一眼,“上来啊!” 木丰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嘴,小心地把胳膊搭在唐怀芝肩膀上。 “这样背不住你,”唐怀芝抓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拽,下面托住他的腿,“你跳上来点儿。” 木丰往前一趴,单腿蹦了蹦,唐怀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 他折腾了好久,才把木丰背上去,缓缓往前走着。 木丰在他身上越来越重,呼吸也微弱起来。 唐怀芝怕他睡过去,在他耳边大声咋呼,“木丰!别睡!快到了!哈!” 木丰在他身上打了个抖,胳膊勒紧了他的肩膀。 “铁柱哥,”他虚弱地道,“谢谢你。” 唐怀芝嗨呀一声,“客气!” 木丰的声音更虚弱了,在他耳畔小声道:“铁柱哥,你真好看。” 唐怀芝又嗨呀一声,猛地把木丰往上一托,笑着道:“其实一般啦!” 真有眼光啊! “你放心,”他大声道,“哥一定把你带回去!”
第59章 殷勤 唐怀芝背着木丰回到郡公府的时候, 天都快黑了。 冯管家大惊失色,赶紧叫人去请郎中。 “小世子,”冯管家给木丰换了身干净衣裳, 拽着唐怀芝来到外间儿, 小声道, “这少年啥来头啊?您认识?” 唐怀芝摇摇头, “林子里捡的, 山里的猎户, 掉捕兽的陷阱里了。” 冯管家道:“那咱要不要联系他的家人?” 唐怀芝也不知道木丰有没有家人, 往里间儿瞧了一眼,“等他醒了问问吧。” 冯管家点头,“小孩儿挺可怜的。” 辽东这里早年间不大富裕, 周围有很多猎户, 都是冒着风险去挣钱的,包括冯管家年轻时候, 也曾进过山。 老郡公心地善良, 在世时便常做善事,包括郡公夫人都是如此。 说着话, 郎中来了, 冯管家带着他进去给木丰瞧伤。 唐怀芝为了避嫌,在外间儿边吃小点心边等着。 隔壁院儿有动静, 唐怀芝兔子耳朵异常灵敏,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路小跑着去了隔壁院儿。 罗青蓝一脚刚迈进院子, 听见身后的声音, 立刻转过身来,张开胳膊, 接住了像小炮弹一眼发射过来的唐怀芝。 “别在我身上蹭,”罗青蓝推着他凑过来亲热的脑袋,另一只手却贴心地托住他的屁股,“刚回来,寒气重。” “我不怕,”唐怀芝在他手心上亲亲,等他嫌弃地收回手,便凑过去亲他的嘴,“不嫌你。” 罗青蓝抱着他快步进屋,“今儿怎么回自己院儿了?不省炭火钱了?” 唐怀芝从他怀里跳下来,捏了块蜜三刀塞他嘴里,“今儿在林子里捡了个人,安置在我屋了。” 罗青蓝便换衣裳边听他说今天的事儿,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山里猎户?可是辽东口音?长相呢?” 唐怀芝自己也塞了块蜜三刀,不在意地道:“是猎户吧,口音挺重的,长相么?” 他沉吟片刻,笑嘻嘻地道:“挺好看的!” 罗青蓝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一些。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唐怀芝的院儿。 刚进屋,就听见里间儿有个虚弱的小声音,“铁柱哥——” “哎——”唐铁柱赶紧三两步跨进门槛,掀开珠帘,来到床边儿,“小丰你醒啦!” 木丰靠躺在床头,一条腿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一件唐怀芝的旧寝衣。 寝衣长短很合适,但也可能是生着病的缘故,木丰瞧着比唐怀芝还要清瘦一些,衣领松松垮垮地垂着,露出一小片胸脯。 小少年瑟缩着,像个受惊的小鸟,一看见唐怀芝,眼仁儿便突然亮了。 “铁柱哥,”他嘴上抹了层棕色的药膏,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了,“这是你家么?” “这里是郡公府,”唐怀芝走到床边,弯腰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好好休息,还发着烧呢。” 唐怀芝的手摸到他额头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仰头顶着唐怀芝,“麻烦你了,铁柱哥。” “不是讨厌这个名儿么?” “不是不准旁人叫么?” “这位旁人是谁啊?” 木丰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有人进来,还是个声音中气十足的高大男人。 他下意识蜷起腿,伤口被牵扯到,疼得“嘶”了一声。 唐怀芝急忙拍拍他的腿,“你别乱动。” 又站起来揽住罗青蓝的胳膊,“小丰,这是我...哥。” 罗青蓝挑起了一边眉毛。 唐怀芝顿了顿,留了个心眼儿,又道:“这里是他家,这儿都听他的,我也听他的!” 罗青蓝那一边眉毛又默默放下了。 木丰对着罗青蓝讨好地笑笑,叫了声“哥”。 罗青蓝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搭理他。 他转而看向唐怀芝,“这位是小...疯?” “啊,”唐怀芝急忙道,“他叫木丰,比我还小呢。” 像是领着刚认识的朋友来家里玩,迫不及待跟家里长辈介绍的小孩儿。 家里长辈的表现…好像对这个朋友很不满意。 罗青蓝的目光在木丰身上扫过,在他的伤腿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地道:“是么?难怪跟你一样蠢。” 木丰抿抿嘴唇,默默垂下来一直盯着唐怀芝的眼睛。 唐怀芝有些生气。 咋能这么跟人家说话呢? 况且还伤了腿,还发着烧,最重要的是,这是自己带回来的。 他瞥了罗青蓝一眼,过去给木丰嘘寒问暖。 “腿疼不疼?” “肚子饿么?” “口渴不渴?” 木丰都轻轻摇头,攥紧了被子,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唐怀芝故意用特别温柔的声音问他。 木丰垂着头,脸颊红了,很小声地道:“我想…尿尿。” 唐怀芝啊了一声,忍不住笑笑,“小丰,你真可爱。” 罗青蓝脸都绿了。 唐怀芝:“你腿不能走,我背你去吧?” “你这小身板,背得了谁?”大将军幽幽地道。 “小身板咋了?”唐怀芝使劲儿拍拍胸口。 他掀开被子,把木丰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搭。 木丰腿动不了,牵扯着就疼,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唐怀芝身上。 唐怀芝刚把人弄回来,这会儿腿还发抖呢,差点儿没摔了。 面子! 挺住! 铁柱哥! “我来吧!” 罗青蓝一把攥住木丰的胳膊,稍微一弯腰,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大将军抱得很有技巧,除了那两条撑着他的胳膊,全身没一处跟木丰挨着的。 像在端什么讨厌的东西。 让冯管家给木丰喂了晚膳,唐怀芝沐浴完,又跑他房里转悠了一圈儿,才慢悠悠地回到罗青蓝房间。 大将军正在灯下苦读。 唐怀芝塔拉着鞋,往他面前一蹦,“哈!” 罗青蓝抬头看他,皱了皱眉。 罗青蓝:“今儿晚上去自己院儿睡。” 唐怀芝:“为啥?” 罗青蓝往窗外瞥了一眼,道:“木丰不能下床,没你撒不了尿。” 今儿晚上这本书是讲持久战的,好像很有意思。 大将军看得很入迷,头都很少抬。 唐怀芝站在他面前,挡他的灯光。 罗青蓝没理他,默默转了个方向。 唐怀芝又追着挡过去。 罗青蓝又转了回来。 “青蓝哥?” “嗯。” “……” 我不讨人喜欢了么? 不可爱了么? 不喜欢我了么? 要始乱终弃了么? 杜文蹊有一册话本,里面讲的一个男子倾心另一个男子,对他极尽追求,用尽方法,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跟他一番欢好,后面却日渐厌烦,对他淡了起来。 当时,杜文蹊拈着并不存在的长须,一副很懂的样子,“世人往往追求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便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又没那么好了,又开始不珍惜。” 庄满在旁边翻译,“便是说上了床榻以后便不珍惜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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