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那小船回来了!” 男人眯了眯眼,落在不远处的小船上,冷然道,“算他们识相,把他捞上来。” 水匪把核桃带到他面前,核桃累得喘着粗气,片刻不敢停歇,开口道,“赈灾粮……马上送过来,正在装货!” 男人满意地嗤笑了声,“来人,去把那个姓江的带过来。” 不一会儿,温连被人挟持到船头,手腕被结结实实地捆紧,迎面吹来一阵风,激得温连头脑清醒许多。 一只大手掐住他的喉咙,迫使他看向对岸,刀尖抵在温连的心窝,耳边传来男人兴奋而嗜血的笑意,“那娘们已经死了罢,如果他们敢在赈灾粮做任何手脚,老子也会一刀捅死你。” 温连抬眼看向对岸驶来的货船,敛眸道,“随你。” 崔晏很聪明,只要冷静下来一定可以想到办法。他唯一担心的是崔晏冷静不下来。 刚才那支箭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温连猜测应当是崔晏和别人起了争执,以他那么固执的性子,偏激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但愿这次不要再出意外。 捆在身后的手轻轻触及后腰间的匕首,温连深深呼吸,若有意外,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货船缓缓停靠在客船旁侧,核桃努力稳住声线,喊道:“赈灾粮已经送到了,你们、你们把江大人放了。” 男人剜他一眼,冷笑道,“先验货。” 几个水匪立刻应声跳上货船,前去验货。 温连屏住呼吸,目光寸厘不移地盯着水匪的动作。 他们用刀尖插进盛着赈灾粮的货袋里,里面很快流出各种各样的米粮,水匪们一件件地排查,最后扬声对男人道,“头儿,货是真的!” 温连悬着的心落回原位。 男人露出满意地笑意,扯住温连,说道,“好,让你的人回去报信,把岸上的兵全部遣散,等顺利到了岸边,我自会放人。” 温连微微睁大眼,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货已经给你,你不肯放人?” “不抓着你,我们怎么上岸?”男人漠然笑了,“江大人,想必太子殿下应该也料得到这一点,你还是老老实实配合为妙。” 温连咬紧牙关,手中摸到那把匕首,恨不能现在就一刀捅死他。 他没杀过人,也从不敢杀人,这是温连人生头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让一个人在这世上销声匿迹。 这个畜生! 核桃又一次乘着小船出发去报信。 水匪用绳子把两船链接到一起,船帆打开,船只开始缓缓朝着岸边移动。 温连不敢轻举妄动,紧紧盯着岸边,岸上的军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崔晏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要做什么? 温连不合时宜地想,真tm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男人松开他,去检查那些赈灾粮,温连见他离开,身子贴在船板上,小心翼翼地取出后腰上的匕首。 绳子捆得死紧,他费好大力气才勉强够到匕首的刀套,温连将匕首从腰带里推下来,额头微微冒汗。 他打开刀套,反手抓着匕首,一点点地割开手上的绳子。 温连会游泳,现在风平浪静,只要他能在快到岸边时跳下海,肯定可以游出去。 周遭的水匪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这一次的胜利,纷纷用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辱骂着朝廷和太子。 温连权当没听见,专心致志地割着绳子。 很快,麻绳在他手腕上落下。温连松了口气,又提起心脏来,依然把手背在身后,装作被捆着的样子抓紧匕首。 斐然,多谢你。 这把匕首说不准真的会救他的性命。 眼看船离岸边越来越近,温连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男人缓缓从船舱里走出,看到空荡荡的海岸,心情畅快极了,甚至还有心思同温连闲话,“江大人,你要怪就怪皇帝把你派到通州,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死在这里。” 温连不回答,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知道,到岸边自己也一定会死,这群残忍成性的水匪不会放过他的。 男人倒也毫不在意,继续道,“哎,天命不可违,你错就错在事错主忠非人。下辈子投胎,自己注意点吧。” 温连额头突突地跳,实在被恶心得不行。 马上要靠岸了,这男人在他身边,他不好动作,得想个办法把他支开。 他正犹豫思考着办法,只听船舱里传来一声巨响,男人循声回头看去。 如此绝佳的机会,温连瞳孔疾缩,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他的后心,那把匕首像是钉进去对方身体里般,力道之大,险些让温连抽都抽不出。 男人痛极怒喊了声,愤恨地转头看向温连。 温连松开匕首,踉踉跄跄地后退,靠在船头,刚想跳船,就被对方一把掐住喉咙,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被捅了一刀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眼前涌上黑暗,死亡的绝望涌上心头。 从前的一切渐渐浮现在他眼前,他看到五岁的小可怜卧在雪里喘疾发作,看到小孩牵着他的衣角喊他爹爹,眼前画面忽转,他又看到了少年立在书院的白荆树下,墨发垂落,眉目青涩。 他看到长大后的崔晏,手起刀落,苍白的面容上溅开一片血迹,红得刺眼。 完了,走马灯了。 他的走马灯居然全是崔晏,离谱。 温连缓缓闭上眼,失语地想,这辈子全围着这王八蛋男主转,有苦一起吃,有福他却享不到了,有点亏啊。 “温连!” 温连愣了愣,努力睁开眼,看到他的走马灯朝他走来。 “我来了,我来了,温连。”崔晏把他抱进怀里,狂跳的心几乎能冲破胸膛,擂得温连都有些胸痛。 原来他没死,崔晏真的来了。 温连怔怔地看着他,崔晏把他抱得更紧,本来还在隐隐作痛的肺腑被他一抱,差点真吐出点什么来,他拍了拍崔晏的后背,一边咳嗽一边道,“我没事,先放手。” 快给他抱死了。 崔晏赶紧松开他,将温连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确信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温连望着他身后,无数暗卫精兵像是神兵天降般从船舱里走出来,所有水匪都被他们一刀一个杀死,一切好像在做梦似的。 “你们怎么上船的?”温连震撼地低声喃喃。 货船上的赈灾粮全都被水匪检查过一遍,用刀子捅进去,流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米粮,这说明船上应该确实都是赈灾粮没错。 崔晏伸手抹去温连脸侧飞溅上的血,声音沙哑,道,“军队里有水匪的接应,若我让人藏进货船,届时必定会有人报信作乱。水匪一旦知道赈灾粮里有人藏身,说不准会直接动手杀你。” 他一开始的确是如此考虑,想着让所有人藏进货船,直接上船剿匪。 临出发的一刻,崔晏想到温连在船上分别时的话,温连让他冷静点,这话如同鬼使神差般令他冷静下来。 崔晏改了主意,让所有暗卫潜入水底,扒着船底以饲时机,就像那些水匪埋伏在水底劫船一样,两船相靠,他们再悄无声息地从水底上船,把所有水匪全部杀了。 听完他的话,温连总算明白方才为什么船舱里会传出一声巨响。 看来是那些暗卫为了掩盖上船的声音故意制造的奇怪响声,不过这也的确为温连拖延了不少时间。 劫后余生,温连感觉紧绷的精神总算松懈下来,稍顿片刻,他抬眼看向船舱里,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船舱内。 顾问然立在小榻前,见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浑身如坠冰窟,他脱力地跪坐在顾斐然的身边。 指尖颤抖着,掀开顾斐然身上的软被,水蓝色柔纱被血染透,血迹已干。 就在昨夜,小丫头还吵着要跟他一起去京城,喝醉了酒,扯着他耳朵嚎啕大哭,哭得他耳朵又痒又痛。 怎么会这样? 斐然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连走进船舱,看到顾问然,手脚刹那冰凉,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对方却先出了声。 “怎么死的?” 顾问然低着头,额头青筋暴起,抬眼看向温连,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我问你怎么死的?” 温连哑然地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崔晏冷然道,“放开他。” 顾问然的眸子如同冷刃朝崔晏看去,两道目光交聚,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浓郁的恨意。 良久,顾问然甩开温连,俯身抱起顾斐然的尸身,触碰到那冰冷的身体,眼泪在眼眶里溢满,他强忍住,将牙咬紧,颤巍巍地低声道,“傻丫头,谁让你跟来的,从来不听哥哥的话。” 他把顾斐然抱进怀里,就像小时候抱她那样,头也不回,一步步朝船舱外走去。 见他离开,温连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是为了救我,斐然是想救我才死的。她说……她想回家。” 听到他的话,顾问然没有回眸,只低低地在顾斐然的额头上蹭了蹭,脸侧滑落下两道温热的泪,他木然地轻声道,“斐然,哥哥来了,咱们回家。” 回幽州,回他们的家。 他抱紧顾斐然,朝船舱外走去,天色明亮,照在怀里少女安静的面容上,仿佛她只是轻轻睡着了。 温连想起身追上顾问然,却被崔晏伸手捉住腕子,带回身边。 “你真的没事么?”崔晏眉头紧蹙,掀开温连的外衣,检查他有没有什么隐藏的伤口。 温连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快去看看顾大人……” 听到他的话,崔晏眼眸微沉,避之不答,转而问道,“顾斐然究竟怎么死的?” 温连默了默,良久,轻轻道,“水匪有探子上岸,将我真实身份暴露。水匪要杀我,她本来躲在船舱的货堆里,见我有危险,便出来挡在我面前……” 待他说完事情原委,崔晏明白一切。 “是么。”崔晏望着小榻上的血痕,眼睫低垂,“怪不得核桃也在。” 他们两人一直想要跑出幽州,没想到这次竟然胆子大到躲在船上,偷偷跟来。 人间千万事,自有定数,他与顾斐然虽说不上有多么关系深厚,但也算相识一场。 她救了温连。温连的恩人,便也是他的恩人。 他拍了拍温连的肩头,安慰道:“回去吧,此事与你无关,是顾问然的错。” 闻言,温连怔愣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崔晏思及那时顾问然的狠心,冷声道,“若不是他执意要留下赈灾粮,枉顾你的性命,也不会拖延那么多时间。” 第一次水匪派手下来交涉时,若是没有顾问然一箭穿心导致交涉失败,温连的身份不会暴露,顾斐然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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