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说过不会再离开的,那张字纸又为何写他三日内就会死亡。 他喝了口药,被苦得眉头微蹙, 干脆仰头喝尽, 耳边仍然没有听到核桃的回应。 崔晏心口一跳,他盯上核桃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 核桃抿了抿唇, 把药碗从他手心快速夺走, 起身告退,“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好好休息。” 他的神情很不对劲,仿佛在遮掩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崔晏几乎瞬间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扼住核桃的手腕,迫使他回来,声音陡然沉下,“说!” 核桃向来是不会撒谎的,他咬紧唇,扯开崔晏抓着他的手,说道:“温玉叔说了你要静养,这段时间别出门,好好在床上歇着……” “我问你,陆子云呢!”崔晏声音拔高,忍不住逼出几声咳嗽,他看着核桃支支吾吾的模样,哪里还不清楚,直接掀开软被,一把推开核桃,朝着门外走去。 核桃赶紧上前拽住他,急切道:“温玉叔下令你不能出这个屋,你听到没有,温晏,哪里都不可以去!” 崔晏毫不留情地甩开他,“滚!” 大门外守着的毛豆听到声响,推门进来,见到正在纠缠的两人,快步上前拦住了崔晏,“你要干什么,大夫的话你不听,不想要命了是吧?” 他身材高壮,拦住崔晏不是问题。 崔晏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咳嗽,抬眼看他,“温武英,让开。” 毛豆被他气势摄住,咽了咽口水,犹豫着道,“真不行,你偶尔也听听我的话吧。” 核桃也忍不住央求,“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下床。” 他抓起身旁茶桌的瓷碗猛地砸碎,瓷片碎屑飞落,崔晏拾起其中一片,抵在自己喉间,锋利如刀的瓷片瞬间在白皙颈子上割出一道刺目血痕,崔晏淡声重复,“让开。” 血一滴滴染红雪白的瓷片,毛豆额头冷汗直冒,低低骂了声,“王八蛋,早知道应该先给你捆起来!” 他们不敢再拦,也没办法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崔晏走到正厅前的院子里。 那里聚集着不少人,温玉正在逐一排查下毒者,而在院子的角落里——正停放着“陆子云”的尸体。 崔晏眼前黑了黑,他踉跄地朝着那盖着白布的尸体走去,对温玉震惊的声音充耳不闻,直至走到尸体跟前,他静默地注视着那具尸体,心脏仿若停滞般听不见任何声响。 温玉冲上前来,不敢乱碰他,只急切地喊了声,“你出来做什么,见了风又要发病!” “怎么死的?”崔晏木然地转头,看向温玉,不消掀开那张白布,他也清楚里面究竟是谁。 温玉被他问得一噎,打算囫囵过去,“这些用不着你管,来人,把他给我抬回房里!” 闻言,崔晏忽地掀开了那张白布,看清楚白布下尸体的死状后,他闭了闭眼,在两旁小厮和毛豆他们围上来之前,安静地自己转身离开。 温玉愕然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一醒过来就专门找这“陆子云”,可怎么见到尸体后却是这个反应。 不对劲,太平静了,平静到令人有些恐怖。 温玉赶忙给核桃和毛豆使了个眼色,“跟上啊。” 核桃和毛豆这才反应过来,跟上崔晏的脚步。 “温晏,你千万别太伤心,大夫说了你不能总是大喜大悲,对你身体很不好……”毛豆苦口婆心地劝导着他。 核桃则是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崔晏,声音也染上一丝哽咽,“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偷懒让陆子云帮我熬药,他就不会出事了,都怪我。” 毛豆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一句,“怎么叫都怪你,当然是怪那个下毒的畜生,如果不是陆子云,死得可就是你了!” 没人知道那畜生是怎么混进府里来的,人死在温府,他们也难辞其咎。温玉下了死命令,今日说什么也要把那人给找出来,必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毒药原封不动让那畜生喝进肚里。 “可是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就那么轻信别人,都是我不好,陆子云他人挺好的,我之前还对他说过很难听的话……”核桃越说越伤心,眼泪也彻底抑制不住滚落下来。 毛豆叹息了声,安慰他道,“人各有命,咱们这种平民百姓哪里会料到会有杀手直接混进咱们府里,这杀手怎么偏偏挑中咱们温府!” 他们说了半天,崔晏却仍是没有反应,核桃抬眼一看,只见崔晏立在自己的厢房门前,而后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 他们赶紧跟上,只见崔晏立在窗前,身形被清冷月色笼罩。 在他身前是数不清被翻开的书本,四书五经在皎月光辉下散发莹白的光洁之色,偶然一阵清风吹过,万千书页哗啦啦作响,如落叶纷飞不止,无数字纸散落,飘扬到他们的脚边。 每一页,都写满了温连的名字,墨迹如新。 “温晏,”核桃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他弱弱地出声,“这是……” 崔晏忽地回头,面色已然冷静下来,他喃喃自语般低声道,“他走了。” 核桃和毛豆都吓傻在原地,以为他被刺激到脑子不正常了,“崔晏你别吓我们,你说什么呢?” 闻言,崔晏猛地把桌上所有的书本推到地上,展露出最底层的那些黄澄澄的符纸,他随手拾起一张,脑海里浮现在他昏迷之前,依稀记得那张温连的字纸是夹杂在黄符里一起给他的。 那就说明,温连把这些也全部看过。 温连知道他的心思,清楚他的偏执,所以害怕恐惧他的为人,这才想办法寻死离开自己? 如果是这样,下次再相见,温连是决然不可能会再告诉他身份,反而还会小心翼翼想尽办法隐藏。 手心的黄纸被攥得越来越紧,近乎掐破。 良久,崔晏深吸了口气,抛开阴郁冷沉的杂念。 不会的,他了解温连,他是世上最了解温连的人,就算害怕,温连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寻死离开。 最可能的原因便是,温连当真寿命时限到了,他不得不走,替核桃喝下毒药是一场巧合。 “我要出门一趟,取个东西。”崔晏冷淡开口,“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但别告诉温玉。” 核桃和毛豆对视一眼,俩人都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至少还是肯让人跟着的。 他们提着灯笼,跟在崔晏身后,绞尽脑汁护送他从温府后门逃出去,最后竟来到了天乐坊附近的那条长街上。 崔晏当时就是在这里昏过去的。 烛火悠悠,灯笼晕开一片柔和暖光,少年立在夜色里的长街,举目看去,整条街道干净如洗,什么都没剩下。 “帮我找一张纸。”崔晏低声道,“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些字,找到后相互通知。” 毛豆微愣,“你出来就为找一张纸,就不能明天再找?” 崔晏摇了摇头,面色冷沉,“今日必须把它找到不可。” 其实他也并不知道那张纸会不会随着温连离开而消失,但他还是要找。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三人在朦胧夜色中打着灯笼,搜刮过长街每一个档口的角落,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他们几乎以为那些符纸早就被吹得不见踪影时。 一张黄色符纸忽地从核桃的头顶飘下来,他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树梢上,沾挂着一团被风裹挟到树杈卡住的纸包。 核桃三两下爬上树,从树梢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团纸包,像剥菜一样轻轻把纸包剥开,而后眼前亮了亮,欣喜地大喊了声,“温晏!温晏,是你要的字纸!” 半晌,崔晏心跳加速,仔仔细细地将夹杂在黄符里的字纸摊开,抬眼看去,核桃和毛豆都好奇地望过来。 “都转过脸去,谁也不许偷看。” “……行行。” 崔晏指尖颤抖着,在那张任务纸上轻轻抚平。 他先前看到的那些“任务完成后角色死亡”之类的字迹竟然已经消失不见,变为了一片空白。 难道是因为温连现在死了,但是还没有新的任务出现,还是说之前看到的字迹不过都是假象,是他一场梦境,根本就不是真的? 崔晏呼吸急促,心跳愈来愈快。 顿了顿,他把纸翻过来。 ……原来是拿反了。 他自嘲地苦笑了声,额头蒙上一层薄汗,颤抖着继续往下看。 【宿主本次角色身份:太子太傅,保皇派左丞之子,名江随,字施琅,男,二十二岁。此为终极任务,请您务必协助青年时期的男主成为救世主。】 太子太傅…… 崔晏心口一震,他怔忡地抬头,看向无边月色,繁星如碎玉闪烁,虫鸟在树畔低咛。 从顺尧一路向北,驾马车行七天七夜,就是京城。 ——如果他要再见温连,只能是太子。 崔晏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任务纸轻轻塞入衣襟深处。 明日,去一趟顺尧钱肆,见见顾问然吧。
第26章 三救【二更】 太医署。 “双瞳震颤, 后脑有铁器重击的伤口,此为脑髓振伤,气闭昏厥, 什么时辰送来的?” “午时三刻伏枕之时送来的,听刘公公说,路过武场时被一节子断裂的扫棍给打晕,差点断气。” “胡说八道, 后脑离地七尺,谁家扫棍飞这么高?” “是顾少傅在武场里练扫棍,‘不小心’打飞的。” “……顾少傅啊, 情有可原。” 谁不知道那位自幽州护送太子归京的大功臣, 幽州节度使顾问然顾大人, 家中三代从军, 代代英勇。 因救太子有功,圣上亲封太子少傅一职,命他好好教□□武艺。 这上过战场的人, 别说是棍, 估计就是拿根树杈子也能把人打得七窍流血。 老太医看向床榻上仍昏迷不醒的人,长叹一声,“准备施针吧, 咱们尽人事, 听天命。” “得命。” 一支线香被火折子点燃,升起袅袅蓝烟, 香灰积聚在鎏金的莲花香炉里。很快, 线香燃尽, 老太医探出指,轻轻搁在床榻上苍白的手腕上。 脉搏微弱, 但好在终于是可以摸到脉了。 所有人长舒一口气,老太医接过身旁年轻医正递来的帕巾,擦干额头的汗珠,说道,“去请刘公公回惠妃娘娘宫里复命吧,就说,江太傅他脉象平稳,不时便可苏醒,只是仍需再修养观察几日。” 这江太傅搬入太师府第一日,到武场转了个圈脑子被人打坏了,倒霉催的。 看来是有人诚心想要他变成个傻子,要不是有惠妃娘娘这层关系,他们还真不敢动手治病。 老太医把帕巾扔到一旁,固自揣着手走远。在他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房内寂静下来,线香的香灰被风吹散,飘落到小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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