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今日受的惊吓太多,叶泠雾竟见怪不怪,注意点也变得奇怪,诧异的轻“啊”了一声,道:“聘礼都塞满外院了?这裴家果真家大业大。” 绒秀一噎,蹙眉道:“姑娘,咱们老太太知道裴家下聘可是发大火了。” 叶泠雾疑惑道:“三姑娘不是早说过裴家的会登门下聘吗,老太太何至于又发大火?直接拒绝便是了。” 绒秀道:“是拒绝了,可是裴家十一郎登门下聘时,敲锣打鼓的,如今肯定闹得满城知晓。” 叶泠雾神色黯了下,不再言语。 果然是个商人,心机真深。这裴淮肯定知道悄悄登门下聘会被直接扫出门,是以宁愿闹得沸沸扬扬被他人耻笑。 这样一来,他和沈盼儿的事在京城传开,日后赵氏就算是相中别家门第显赫的儿郎,那些高门的长辈指不定会迟疑,又或者不肯。 总之不管如何,也不干她的事。 叶泠雾暗暗吐了一口气,该说的话她都同沈盼儿说的清清楚楚,沈盼儿要是执意忤逆父母之意嫁给裴淮,那她也只能祝她婚后能美满。 晃晃几日过去,这些日子宁北侯府上上下下都在急着沈盼儿的事,裴家的人日日登门求见。 第一日第二日还能让丫鬟小厮去应付,这往后几日,赵氏,沈崇文,甚至秦明玉都出面,奈何裴家的人脸皮厚,当天被拒少兴而归,第二日还能高高兴兴登门拜访。 气得宁北侯府众人差点没摔碗。 京城里谣言四起,说是裴家十一郎与沈三姑娘已私定终身,唯独宁北侯府瞧不上商贾,不同意这门亲事,棒打鸳鸳。 谣言一出,气得赵氏眼花缭乱,直接卧病在床,就连沈崇文也不由得拍案大骂造谣者。 就因为此事,沈湛上朝时被陛下追问了许久,明里暗里的劝宁北侯府早些了结,高门显贵不能叫人笑话。 入夜。 沈湛刚从城郊军营回来就被沈老太太传去静合堂,他大抵猜到原由,却是换了一身家常的便服才到。 沈湛推开暖阁大门,门窗都是关紧了的,屋内有些闷热,只见沈老太太满是肃然的端坐上首,旁侧的叶泠雾正好从紫砂陶壶里倒了一杯温温的浓茶,稳稳的端到沈老太太面前。 “这么晚了,不知祖母让孙儿来有何事?”沈湛抬步上前。 沈老太太抬手赐座,又示意叶泠雾再奉上热茶,说道:“这些日子宁北侯府处在风口浪尖,你咋朝堂上可受影响?” 沈湛撩起衣摆在左侧下落座,接过茶碗道:“为着三妹妹的事儿,二伯母气的不轻,孙儿与之相比算不得什么。” 沈老太太道:“谣言止于智者。何况这事本就是内宅之事,陛下若是多问起来,你只管搪塞就是,” 沈湛不以为意,浅抿了一口热茶,缓缓道:“斩草要除根,裴家日日登门虽失礼,却也能看出裴家十一郎对三妹妹情深,孙儿听闻昨日母亲亲自劝退都无用,今日裴家依旧照样登门,要真是一直这么下去,怕这谣言止不住。” 沈老太太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略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只是裴家人我老婆子着实不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裴家是商贾之户,更因为裴家主君的为人。” 沈湛道:“三妹妹那人最是执拗,从不轻易服从,孙儿听小厮说三妹妹已绝食近四日,一口水没喝。” 闻言,叶泠雾心头一咯噔,半是钦佩半是无奈。沈盼儿被娇宠长大,性子大大咧咧的,很多事都可以一笑而过,但对感情的事却极其执着。 屋内陷入静默,祖孙俩久久无言,其他人不敢置喙,只能默默候着。 沈老太太低头思忖,这些年是不是对沈盼儿太过宠溺,以至于她不知天高地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甚至连家族荣辱都可以置身事外。 过了好一会儿,沈老太太轻轻喃喃:“再执拗有何用,商贾之户岂能配得上侯府嫡出。” 本是轻不可闻的一句话,落在叶泠雾耳中却十分刺耳,原本低着的头越埋越深。 沈湛神色高深,眼神不可置否的闪了闪:“两家接亲,更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三妹妹既然一意孤行,做长辈的过多阻碍反倒生嫌,裴家虽是商贾之户,却愿意高门聘礼,十里红妆相待,想来日后不会亏待三妹妹。” “照你这么说,你是赞成这门婚事?”沈老太太语气明显不悦。 沈湛道:“孙儿并未明说赞成这门亲事,只是三妹妹倾心裴家十一郎,两家与其僵持着,不如着开些的好。” “你昏了头了,”沈老太太将茶碗重重放在案几上,“你明明晓得长辈们的意思,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的。” 沈湛道:“孙儿知道,可三妹妹不知。明日裴家十一郎定还会上门,祖母难道就不想亲自见见此人?”
第233章 劝说 夜色沉沉,小雪纷飞,西院灯火通明。 绒秀提着灯笼照路,跟着叶泠雾朝西院去。 “姑娘,咱们这么晚了去西院做甚,你是要去祠堂吗?”绒秀不禁问道。 叶泠雾沉吟道:“不去祠堂,去找四姑娘。” 绒秀诧异道:“找四姑娘?” 叶泠雾道:“侯爷今晚说的话不无道理,老太太是听进去了的,但老太太是何等爱面子,肯定是拉不下这个脸去和裴家交谈的,而二叔母那边也只能由四姑娘去说。” 绒秀道:“可是四姑娘会愿意吗?”在侯府谁不知道三姑娘以前最爱和四姑娘作对。 叶泠雾无奈地笑了笑:“愿不愿意咱们都得去这一趟吧,就算不是为了三姑娘,二叔母以前对我还是挺照顾的,这件事一直僵持着不是个办法,总得有人先站出来才是。” 绒秀怔了怔,心中有些许惊讶,不知不觉间叶泠雾越来越像个当家模样了。 她展颜道:“姑娘说得有理。” 西院,山月阁。 沈月儿本是准备睡下的,但一听“稀客”来了,立马叫身侧女使去泡了壶好茶,又披着薄绫绒袄出了里屋。 “泠雾妹妹怎么来了?”沈月儿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想来这几日她也因谣言折腾够了。 叶泠雾不答,反问:“四姑娘瞧着有些许憔悴,可是睡眠不好?” “这些日子府中上下因为谣言的事急的不行,母亲更是卧病在床,我这个做女儿哪能睡得安慰。” 话落,女使端着两盏热茶进来,将热茶放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便退了下去。 沈月儿捧起一碗热茶,说道:“夜晚寒风瑟瑟,难得泠雾妹妹还能来西院找我,喝完热茶驱驱寒吧。” “谢四姑娘。” 叶泠雾一口热茶饮下,身子顿时暖和不少。自回了京城,夜晚就算穿绒氅出门都冷。 沈月儿定定的看了叶泠雾一会儿,轻笑道:“泠雾妹妹还没说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呢。” 叶泠雾放下茶碗,端正神色道:“今晚老太太传侯爷来静合堂了。” “然后呢?”沈月儿戏谑道,“祖母知道你和大哥哥的事,准备商量你俩的婚事?” “……”叶泠雾语塞。 沈月儿捂嘴轻笑,立刻道:“开个玩笑。祖母找大哥哥是为了三姐姐的事吧?” “正是。” “他们说什么了?”沈月儿神色自若。 “侯爷说裴家人明日若再登门拜访,就将人请进来,让两家长辈交谈交谈。”叶泠雾简明扼要。 沈月儿皱了皱眉,道:“祖母能同意?” “当然不同意了。” “既然不同意,那泠雾妹妹为何还来跟我说这件事?你不会是想着让我去劝大伯母和父母亲吧?” 叶泠雾道:“这件事要尽快解决,那两家人是该坐下来谈谈为好。若是普通商贾大可随便打发,可裴家在京城家大业大,如今又是死缠烂打的,真要闹大陛下那边怕也是要责问。何况三姑娘此刻还犯倔,这都五日了滴米未进,再不妥协我瞧着三姑娘就要饿死在祠堂了。” 沈月儿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拿帕揩了揩嘴角,道:“泠雾妹妹说的简单,裴家家风不正,满京城皆知,若真要两家人坐下来和谈,指不定又传些莫须有的谣言出来,届时宁北侯府的名声那就真别要了。” 叶泠雾心头凛然一紧,自忖道:“我不是没想过四姑娘说的这些,只是眼下没有别的法子。” 沈月儿嘴唇紧抿着,叹道:“裴家十一郎日日登门,除了拜访这一目的之外,也是为了见三姐姐吧。若撇开家世,他倒是个深情之人。” 叶泠雾缄默。 这裴淮哪像深情的人?商贾手段,最成功的商人,往往要先用逼迫的手段试探彼方底线,拿捏底线,以退为进,以进为退。 而宁北侯府的底线是名声。 拿捏住了这一点,裴淮做什么不是在掌握之中? 日日登门拜访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是将沈盼儿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叶泠雾本以为裴家是水坑火坑,现在她才反应过来,真正的坑其实是裴淮! “泠雾妹妹,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找我说的这些话还是作罢,母亲和大伯母是不会让裴家的进侯府门的。”沈月儿开始下逐客令。 叶泠雾眉心紧蹙,略略组织了一下思绪道:“四姑娘,我是认真跟你说这些的,你与三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明白她是怎样的人,她愿为裴家十一郎跪祠堂,绝食,肯定早就想好此事不成就不罢休的。” 沈月儿气定神闲道:“我是知道三姐姐的脾气,但我更知道大伯母和老太太的手段。作为姊妹,该说的话我早说过,该求的情我也求了,三姐姐如今不为宁北侯府着想,一意孤行,我为何还要帮她?” 叶泠雾低着头。这些话其实也是她心底想的。 “主母和老太太自然是有手段对付裴家,可是对付裴家之后呢?三姑娘那边就真不管不顾了吗,就算主母和老太太能不管不顾三姑娘,那裴家十一郎岂能善罢甘休。” “裴家算什么,区区商贾。” 沈月儿放完狠话,随即垮下脸,半晌才出声:“……泠雾妹妹快些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我明日会跟母亲和大伯母说的。” 叶泠雾沉默地站起身,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黑夜隐约冒出了几颗星子,很浅很淡,小雪将屋檐覆盖,内宅小林间听不见一声鸟叫,安静的让人舒服。 叶泠雾哈了一口雾气,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再抬头时,却见东院昏暗的长廊上,一个高大黑影背靠木柱站着。 她缓缓走近,却见沈湛闭着眼睛,神色悠悠地倚靠在木柱上。 睡着了? 叶泠雾蹙了一下眉,正准备拉着绒秀悄悄离开,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记温柔低沉的声音——“看来卿卿觉着我在这等你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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