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叶泠雾如实道,“母亲是老太太的义女,在宁北侯府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秦明玉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很长,得有有五年吧。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母亲的吗?” 叶泠雾摇摇头。 “是有一年上元佳节,也是在那天我对沈铮一见钟情,其实她当时也在老侯爷身边,只是那时候的我没注意,以为就是个小女使,还是一个模样娇丽的小女使。” 叶泠雾眉头一锁,脑子里忽然有好多问题想问,硬生生忍了下来,静静听秦明玉继续说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初见时仅仅是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是宋芸的女儿。其实在很多人眼里,我应是容不下你的,毕竟在他们眼里你母亲和沈铮相爱过。” 叶泠雾瞳孔微张,倏时偏头看着秦明玉。 什么都没问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秦明玉莞尔一笑,道:“那又如何?当年宁北侯府所有势力都在北疆,先帝初登基,总要打压几个有异声的臣子,尤其是以沈老太太母族为首的。若不是我答应下嫁宁北侯府,替宁北侯府和姜家求情,宁北侯府哪有如今。” 这事叶泠雾听说过,倒也不惊讶,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会是母亲和老侯爷分开的理由。 她不理解却又理解。 宣嬷嬷说过世家大族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姜氏遭殃沈家又岂能置身事外,人都是利己的,老侯爷选择嘉仪长公主无可厚非。 气氛沉默,少顷,秦明玉才又说道:“我答应过挽舟不多干涉他感情之事,是以元辰那晚的事我没有过问,但我听郑儿说起昨晚侯爷回府后,先是去了你的院子,可有这事?” “……昨晚侯爷是来过。” “他去你屋做甚?” ——“这个问题,母亲不如亲自来问儿子。”沈湛撩开暖帘进来,他穿了一身玄色锦棉大氅,领口袖口皆围有狐毛,瞧着便矜贵。 福妈妈一脸难色的跟在后面,说道:“主母恕罪,侯爷进来的急,奴婢没能拦住。” 秦明玉朝她摆摆手,福妈妈会意赶紧又出屋。 沈湛进来后便直接在右侧下落座,目光寻了眼正颔首思忖的叶泠雾,道:“昨晚儿子让卿卿替我换药。” “你说什么?”秦明玉绷不住平淡的面容。 叶泠雾也是惊诧的久久无言,险些岔了气。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让她替你换药,成何体统?”秦明玉气得脑袋晕乎乎地。 沈湛不急不慢道:“她是未出阁,可是儿子已准备向她提亲。” 此话一出,犹如冷水泼热油,霎时惊炸了上首坐着的两人,秦明玉惊得说不出话,而叶泠雾亦是瞳孔巨震,呆若木鸡道:“侯、侯爷,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胡说。”沈湛淡淡道,“母亲和祖母不是天天盼着儿子成亲吗,等回京之后儿子就向叶氏提亲。” 秦明玉失魂落魄的,嘴巴微张着抖了好几下,还没出声,就听沈湛又道:“母亲曾答应不干涉儿子的婚事,如今儿子欲向叶氏提亲,还望母亲成全。” “…啊…这…这怎么可以。”叶泠雾呆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不愿意嫁给我?”沈湛朝她看去,眼神凌厉隐隐带着几分落寞。 “也…也不是…只是,这事应当从长计议。” 叶泠雾哪敢点头是说,感觉她要真回答一个不愿意,沈湛现在就能把她提出去教育。 秦明玉回过神,急得猛烈咳嗽,叶泠雾见状连忙起身去顺背,听见动静的福妈妈连忙撩开暖帘进来。 一顿闹腾后,这事不了了之。 福妈妈扶着秦明玉进里屋歇息,独留下沈湛和叶泠雾站在外屋大眼瞪小眼。 从月夕斋出来,沈湛拉着叶泠雾就往湖边小阁楼去。沈湛高大,习惯了大步流星,叶泠雾被拽着一路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的绒秀甚至要小跑才跟得上。 到了阁楼,绒秀照旧守在门口。 屋内,叶泠雾挣开男人的手,负气的往椅子上一坐,忍着想捶捶酸疼膝盖的冲动,缓了一口气说道:“侯爷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沈湛在她身侧坐下,不答反问:“你刚才为何犹豫?” 叶泠雾怔了怔,干脆道:“我…我不想嫁。” “为何不嫁,仅仅只是因为你不想嫁给武将?”沈湛郑重了神色,定定的看着叶泠雾,眸子幽深漆黑,直看的叶泠雾心头发毛。 这个人想温柔时那绝对是很温柔的,可一旦有了情绪,给人的压迫那就是毁天灭地的。 叶泠雾鼓起勇气,说道:“不是嫁不嫁武将,只是…只是…” 她后知后觉找不出什么借口,正准备把上回她同宣嬷嬷说的话照搬出来时,沈湛却道:“你不是说过,谁向你提亲你就嫁给谁吗?” 叶泠雾满面通红,小声嘀咕:“我那是…那是说笑,侯爷还当真了。” “嗯,当真了。”沈湛认真道。 “……” 叶泠雾暗暗抑郁,说道:“侯爷平日看着持正不阿,没想到还会偷听姑娘家说话。” “卿卿平日看着温顺安静,不也是说话不算话?” 叶泠雾杏眼瞪圆:“这两句话又何冲突吗?” 沈湛淡淡反问:“那卿卿说的持正不阿和偷听之间,又有冲突吗?” 叶泠雾郁结。好气,说不过他! 沈湛见她两边脸颊气鼓鼓的,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说道:“还是说回原话,你当真不想嫁给我?” 叶泠雾默了片刻,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侯爷明明清楚我是如何能被老太太接到身边养着,也知道我母亲与你父亲的事,何必来为难我。” 沈湛放沉语气道:“上一辈的事就留在上一辈,祖母,母亲那边也由我去说,不为难你。”
第210章 拒绝 叶泠雾低着头纠结。 少女不喜脂粉,只薄薄抹了些香膏,冬日的暖阳照进阁楼,更显得她的皮肤有一种白宣纸般的脆弱,似乎碰一碰就破了,鸦羽般的漆黑头发柔柔的散了几丝在鬓边,如同一丛堪堪长出花苞般秀丽明媚。 沈湛静静的看着她,道:“我知道卿卿有许多顾虑,你在渝州过得不好,来了京城也只能看人脸色做事,时时赔小心,你从不是表面那般温顺,受了委屈总想着讨回来,无人给你撑腰你就想着使些小计俩,我不说你嫁给我千万般好,但只有你一点,嫁给我整个昭国无人再敢欺负你。” 叶泠雾心思百转千回,心跳得厉害,肩膀也在微颤。 这些他都知道。自从母亲死后,她从未过过任何一日舒心日子,许是日子久了,她都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若是别的人说这句话,叶泠雾绝不会轻易相信,可眼前人是沈湛,她相信。 想了好半响,叶泠雾还是有顾忌道:“多谢侯爷一番美意,但我怕成不了一个好妻子,既不贤惠,也不温顺,杂七杂八的坏毛病数不胜数,实在不堪匹配。” 沈湛皱了皱眉,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叶泠雾深觉压抑,埋着头道:“我相信。” 沈湛道:“那你为何拒绝我?因为江苑?” 这个名字从沈湛口中说出来时,整个屋子好似瞬间降到了零度。 叶泠雾倏时抬头,不悦道:“关江大学士什么事?我嫁不嫁人那是我的事,侯爷替他做甚。” 沈湛脸色略微有了好转,说道:“那你为何拒绝?” 这个问题实在难回答。 叶泠雾缓缓垂下眼眸,想了想后又抬起头,一双深邃的杏眸静静的盯着他,回道:“侯爷可有想过我嫁给你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我这个自私惯了,从不想去面对掌握不住的未知困难,侯爷身份尊贵,母亲是先帝长公主,祖母是国安夫人,她们可以喜欢泠丫头,但不会喜欢一个出身低微的儿媳。” 她不喜欢练字,不喜欢在不高兴的时候还得笑,不喜欢在讨厌的人面前装可爱乖巧,不喜欢什么委屈都得装傻过去……好多好多不喜欢。 从小的不幸让她自私,要是嫁给一个普通门户,她还可以选择做个不争不抢,只顾分内之事的大娘子,可若是选择感情,那她就要对方独一无二的偏爱,一把伞只能给她用,一块饼只能给她吃。 不管是缺爱也好,自私也罢,她一路走来总是带着沉重的枷锁,有时太累了,她也会希望有人来救她,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不管是儿时的江时微,还是沈辞,他们都不是。 沈湛脸色染上灰黯,叶泠雾却并不害怕,继续说道:“这个世上总要活得清醒些,因为出身高贵,所以可以随心所欲的喜欢一个平民姑娘,但谁能想想平民姑娘嫁过去会有多难?侯爷是武将,杀伐果断应该从不会考虑这些,可我不是,我生在商贾之户,长在深宅之中,我知道做一个宗妇有多难,更不论是侯府这样的高贵门户。” 沈湛堵在心着的气消散。 他倏地站起来,高大长挑的身材上前几步,附下来的阴影把叶泠雾的整个人都笼罩进去了,说道:“我是不懂长在沈宅的难,可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你,哪怕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嫁给我?” 叶泠雾不知如何回答,整个人好像瘪掉的气球。 她不是没想为自己赌一次,曾经在犯月,沈辞从桉镇来找她,那时候的她真有想过好好跟沈辞在一起。可之后,叶槐晟和刘玉萍来了,他们的出现让她恍然清醒——沈辞和她是两个世界的。 叶泠雾的沉默让沈湛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无论是朝堂上与百官争辩,又或者是沙场上孤独奋战,他都没有此刻这般心慌。 “……你还是不愿意?”沈湛压着嗓子。 叶泠雾低头看着膝上的双手,艰难道:“这件事太着急了,我也才及笄,还是…还是之后再说吧。” “你是才及笄,可我都及冠四年有余了。”沈湛放柔语气,带着些许诱哄。 他是头一次对年纪这事感到无奈。 叶泠雾脸色通红,道:“那也再等等。”难不成你还能学山里霸王逼婚不成。 沈湛泄了一口气,满是不情愿道:“好,那就再等等。”反正是逃不掉的。 叶泠雾还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天真的松了一口气。 沈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得无奈一笑。 叶泠雾见他笑,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沈湛俯下身,一手撑在扶手上,上半身以绝对的压迫感靠近叶泠雾,慢慢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叶泠雾廉价霎时一红,感受着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回道:“侯爷当我是什么。” 她小声呢喃补充道:“当我是土匪贼寇,还是你的敌人,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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