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了齐凤楼,走出了庙会地界,却没有去所谓的绸缎庄,而是上了马车,直接远离了城池。 左丘现在只能“跟着走”,没有提问的发言权。 直到即将进入官道,进入岔路,他们才开口说了话。 柳叶眉问:“大人,我们要不要去澎湖。” 大人?左丘只能独自狐疑。 老乞丐答非所问:“魏王知道此事吗?” “他知道”,柳叶眉说,“他派来的人赶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陆路不比水路快。” “哦”,老乞丐闭眼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柳叶眉,“我怕万一有变,我撑不到那个时候,这是我连夜写下来的罪状书,你拿着。里面还装了一封给皇上的谏言,若是他还是不听,你就把那个拿给他看。” “大人必须撑到那个时候”,话虽这么说,柳叶眉还是把信收进了怀里,“否则陈大人的牺牲,您所受尽的苦就不值得了”,柳叶眉补充道。 老乞丐的眼睛红了。左丘就是在这双眼睛里,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恐怕这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宰相大人,王道。 人有王道,天没有。 “恕我失礼”,左丘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能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本以为一个人肩负重任,为什么感觉好像突然平摊到了很多人身上。 王道和柳叶眉一起看向他,没等左丘开口自荐,王道就事先打了岔,“想必这位就是左丘将军,我认得你。袁将军跟我提过。” 左丘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拱手道:“是,在下左丘。” “左将军,你肩负重任”,王道说,“将来,你要走到朝堂之上天子面前,陈述他和他宠臣的罪过,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势必会改变大梁的局势。这是一条万死的路,但我希望你不要推辞。李啸倾勾结红蝉会坑害贤臣,愚弄陛下。现在,他又勾结蒙古人,要在魏王北伐的计划上做手脚。这朝廷最后是否能肃清,你是很重要的一环。” 左丘失落的低下头,“自是万死不辞,可大人既然听说过我,就应该知道,我不过是太原的降将,恐怕说出话的再真挚,陛下也不会信的,反而会给王爷惹来麻烦。”那监狱里的那名狱卒对他说,他之所以被关起来就是为了陷害魏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件事情让左丘很是受伤。常年征战沙场的人哪天不是抱着死志,可若是因此而害到了别人,这简直是莫大的罪过。 自行失落一番之后,左丘强打精神,“想必做此计划的人自有高明安排,左丘听着就是了。” “做此计划的人就是我”,王道说,“你是最好的人选,你是可辛临终前见过的人。左将军,你的事迹自会有人帮你记着。要想叫醒一个不肯醒的君主,需要付出血的代价,但是你放心,我们这些人都会站在你身后。” “我……我们这些人?大人”,他茫然的看了看柳叶眉又看了看王道,“你们,是一起的?” 正说着,突然听到了战马嘶鸣声,柳叶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王道胸有成竹道:“王爷派的人到了。”
第25章 柳叶眉下了马车,见到二十几个整齐有素身着便衣的人,人人腰间挂着一柄长刀。 柳叶眉刚施完礼,为首的一人就说:“左将军在何处?” 柳叶眉对着车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左丘从车上下来,那几位亲兵这才下马半跪着行礼。 “一路上有人指引,胆战心惊,还以为是圈套,没想到将军真的在这里。” 左丘道:“这位姑娘救了我的性命。” 那几位亲兵又整齐划一的对柳叶眉道谢。 柳叶眉忍不住失笑道:“你们王爷还真是挺看重你的,至于派这么多人过来吗?人又死不了。让他们都起来吧。” 左丘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左丘走过去,和兄弟们闲聊几句北境的情况,柳叶眉默默的回到马车里。王道透过门帘缝看着外面一个个挺拔而立的年轻人,噪音沙哑的开口:“国家的希望,民族的脊梁。大梁从来不缺有才华的年轻人,却不知为何过了四十而不惑的年纪,反而一个个变得糊涂、混沌起来”,他皱着眉,似乎是非常费解。 “谁又能一直像年轻时候那么肆意,干干净净的,保持一片赤子之心呢?”柳叶眉开口说,“王老是小女子见过的第一人,所以才会如此敬您。” 王道自嘲的苦笑摇头,“我在朝中与李啸倾分党对立,思虑不甚,遭人暗算,害的那些跟随我的人一个个远离朝堂,更惨的,甚至家破人亡。算不得圣人,不过披着一张圣人的皮罢了。”转眼,他便压下了满眼的情绪,“我们该出发了。” 左丘看到车窗里招了一下手,立马撂开话头,半个身子钻进马车里。转过脸就开始严肃的分配人手:“十个人随我一起去澎湖,十个人埋伏金陵,随时等候差遣。” “是!” 马车浩浩荡荡在官路上行走着,经过两个驿站,已无人看出后面始终跟随的,是刚从疆场上骁勇厮杀下来的士兵。 左丘鞭子抽了一下马背,余光扫了一眼车内——别的不说,柳姑娘“改头换面”的功夫真是十分了得。恐怕她只要动弹的了,这天下就没人能找得到她。柳叶眉极擅长潜伏装扮,似乎通晓世人的万般模样,因此扮起来一个比一个像,根本不怕被人拆穿。 这姑娘人美,心……到目前为止,至少看起来还挺善的,就是不爱给人好脸,那张冰冷的脸上丝毫不见神情,连眼神都是冻住的。左丘头一回对一位女子敬而远之,胡刀铁骑的汉子们更不必说,也就王大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王大人,只身深入敌寇中心,是否太过危险了?”柳叶眉看着马车一步步西行,路上风土人物几番变幻,心里越来越忍不住担忧——所有考验人情的计划,风险都太大。 王道似乎毫无所谓,“不是还有你们陪着吗?怎么能叫只身?” “可是……” 王道竖起一只手,让她自不必说,“他是我的徒弟,我理应去见见他。” 柳叶眉他们在日复一日的追查中,终于扒出了红蝉会的幕后主使人——葛永清。很不幸,他是一名前朝官员,还是王道的座下弟子。葛永清腹有诗书、才华横溢,颇有指点江山之才。可是先皇的脾气哪里听得进去忠言逆耳,在一次拨乱反正中,毫不犹豫的把他脱下了水。 失魂落魄的葛永清回到故乡澎湖办起了私塾,名声很大,招来不少才人志士投奔。再后来,这些投奔的人,很多都进入了朝廷。他们有的形同陌路,有的亲密无间,然而,无人知晓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红蝉会。 澎湖特产黑翅红蝉,既是剧毒,也是良药。 红蝉会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才被费劲的扒出来。如果他们猜的不错,李啸倾应该也是红蝉会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要不然朝廷换水不会如此迅速,就像筹备了多年、随时等待着变动一样。 “我不明白”,柳叶眉说,“他们既然已经如此厉害,我们为什么还要自行暴露呢?” “敌人在暗,我们也在暗,要想战胜强大的敌人,只能出其不意。他不敢动我,何况我现在无官在身。红蝉会是文人集团,没有武装力量,他们习惯了那一套一套的阴谋诡计,我偏偏要和他们反着来。我想知道,这个葛永清,他到底想干嘛。” 王道说得坚定,柳叶眉没法再反驳。他们江湖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朝廷的水有多混。那些饱读诗书的皮囊下,埋藏的是一颗怎样捉摸不透的灵魂。 金陵城里,卢贞接着李啸倾的吩咐去议事。手里捏着信使带给他的信,一边走一边看,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尖声细语的“哎呦”一声,身材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弹了出去。 杜公公揉了揉肩膀,头发比前几年更白了,皮肤却还是油光水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胖的。 “郡王爷这是急着做什么去?心不在焉的。近来可好?” “好”,卢贞面不改色只回了他一个字,再不多说话,绕开路便走了。徒留杜公公遥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愁苦。 卢贞刚到李府,就被管家接过去,一路上穿过竹园石林、泉水瀑布,这才到了一座湖心亭里。李啸倾自诩文人雅士,尤其喜欢这些氛围感的东西,把自家花园装饰的瑰丽非常,据说一石一木都是他亲手操办的。不知道李大人天天忙着勾心斗角,是如何腾出时间捯饬这个的。 卢贞走近,李啸倾恍若才看见他似的,惊讶的起身,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 “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何事?”卢贞收好折扇,话不多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直入主题。他肚子里可没有这些文人墨客那么多墨水儿。 卢贞知道在他们这条“船”上,自己不算地位高等之人,这些表面上的尊敬,都是为了这套身份。而这条船上的主子到底是谁,他至今还未窥见。 “按照大梁的礼节,皇子五岁时习诗、书、礼、射,立储之事在早不在晚,拖久了恐怕成祸患。” 卢贞心里把他的话翻译了一下:如今朝廷几乎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是时候该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了。而最好的人选,当然是皇长子。皇长子他娘都是他捧上去的,缘分自然深一些。 “那容妃娘娘不是早就和你反目了吗?”卢贞问道,“怎么,你还要扶持她的儿子?” 李啸倾看起来一脸的一言难尽和悲苦,活生生一个被亲闺女背叛的老父亲。魏琪扫了一眼插嘴道:“容妃和朗才不足为惧,只是大人现在还狠不下心下不去那个手罢了。” 卢贞品味着他的语气,恨不能从这短短几个字里琢磨出千万层意思。 “陛下难道还不够听你话的?怎么突然急着就要立储了?” 赵无坤天天想着作画和美人,泡在后宫里,也就是念着先祖的遗训,这才没有不早朝。这样一个人,难道不是最好的傀儡吗? 魏琪偏头看了李啸倾一眼,李啸倾状似悲痛欲绝的点了点头。 只听魏琪说:“你可听闻最近市井上口耳相传,有人在招揽土匪和残兵?” 卢贞点头:“略有耳闻。”毕竟他和土匪、市井小民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那些人,就是朗才暗地里招的。” 卢贞不解:“他招这些人做什么?”找一堆无赖,然后养着吗? 魏琪忍不住笑了,“他可能,是想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吧。毕竟他一个作画的,也没有摸着枪杆子的机会。” 卢贞真是吃了一口大惊,就朗才这样的人,竟然能在大梁的朝廷里活了这么多年。不得不感谢李啸倾给他留了一条命。 想到这里,卢贞灵光一闪,立刻明白了朗才存在的价值:自从他开始背叛他们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被安排好了。李啸倾把他当成了挡箭牌,既可以用来挡箭,箭扎的多了,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毁掉——李啸倾会用朗才来挡什么箭呢?
92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